苏士华在研究所工作的收入主要来源于两个方面:一是工资,每月3000元。这在研究所里已经是高的了,二是奖金,每月2000元。苏士华虽然不知道谷玉兰每月工资的数目,却了解大多数人的工资水平,知道她挣得不多。为啥明知她挣得不多,谷玉兰只干4天活儿,他却给她800元呢?这主要是因为他考虑到了三个方面:一是谷玉兰来探病时给过他300元,买水果花了有100多元,他想还回去;二是谷玉兰来帮忙干了4天,如果每天50元,总共是200元,他要给她;三是谷玉兰活儿干得好,他想用多出的钱表示感谢。
苏士华解释,说:“谷师傅,这是两回事,不能相提并论。那天我只是赶巧,而你付出的却是真实的劳动。按劳取酬,这应该没错吧?”
谷玉兰说:“苏博士,不管错还是不错,反正这钱我不能要。” 谷玉兰挣的工资确实不多,每月还不到500元。若是换成别人,眼看着800元垂手可得难保不动心,可是她没有,不该要的钱她从来是分文都不会要的。
见谷玉兰说得坚决,苏士华也为难了。好在灵机一动又想出了新办法,因此说:“谷师傅,你不要……好吧!那我就不给了。不过,你得答应再来帮我办件事。”
谷玉兰总觉得还苏士华的人情太少,担心以后找不到机会,故而一听苏士华说让她帮忙办事,当即便答应说:“行,我办。”
苏士华说:“你拿着这些钱,抽空儿替我买几件玩具,送给你女儿。”
谷玉兰怔住了,半响才说:“苏博士,买玩具……就不必了。如果你非给钱不可的话,就给50元吧!” 苏士华一愣,呆着疑惑,问:“50元?”
谷玉兰说:“我干的这点儿活儿就只值这么多。”
苏士华是在跟谷玉兰闲谈时得知她有个女儿的。他之所以提出要用这些钱给她的女儿买玩具,是考虑到谷玉兰想收钱又不好意思,这才有意拐个弯儿,给她找了个理由。没想到谷玉兰收是收了,却只同意收这么少。
谷玉兰为啥放着800元不肯要,却只收50元呢?这有两个原因:一是她帮忙的目的虽然是为了报答,根本没想过要钱,可苏博士坚持要给钱肯定有他自己的考虑,多少收下一些,这样就不会让他为难了;二是她觉得自己在苏家无论是帮忙收拾屋子还是协助买东西,都是随便找个人就能干的,即使有人情也是芝麻绿豆大的小人情,用这样的小人情来还救命的大人情却是不妥。莫如多少收点儿钱,把这本来就小的人情归零,等将来找机会再还救命的大人情。
苏士华说:“谷师傅,50元太少了,跟你付出的劳动完全不相符。” 谷玉兰说:“我干的都是粗活儿,你要给我就只能收这么多。”
尽管苏士华平时对人情世故用心不多,可他还是明白了谷玉兰的用意,心想:“谷师傅这么做显然是想用50元钱就把她帮我的人情全抹掉。既然这样,给她50元倒不如不给,再想别的办法还这份人情可能更好。”
苏士华笑了,说:“谷师傅,你不肯多收,我不能少给,无法达成一致,这怎么办?看来,我只能把钱揣起来了。”
见他果然把钱放回衣兜儿里,谷玉兰这才松了口气,说:“苏博士,谢谢你!”
古玉兰是5点15分离开苏家的,苏士华送她到楼门外。 红丽在家。谷玉兰刚进外屋门,她就从里屋跑出来,问:“妈,你不是说今天能早点儿回来嘛,咋比昨天还晚,是不是加完班又去别处了?”
谷玉兰说:“没去。”
等把外屋门关上,推了推,确定已经锁好了,才放下门帘子,问:“炉子着得旺不旺?”
红丽说:“旺。”
谷玉兰进到里屋,先摘下口罩儿和围巾,脱下羽绒服,换上拖鞋,随后便把坐在炉子上的水壶提了起来。 红丽说:“妈,你看!”
谷玉兰问:“是新引的吧?”
红丽说:“是。”
谷玉兰问:“咋灭了?”
红丽说:“中午出去的时候我本来压上了,可回来一看煤都变成灰了。”
谷玉兰问:“中午……你去哪儿了?”
红丽说:“中午小倩请我跟彩霞吃饭,分开以后我只去商店转了转就回来了。”
谷玉兰边往炉子里加煤边说:“今天的炉子引的就挺好。只要肯学,无论是家务活儿还是别的技术,没有学不会的。”
红丽把手伸到谷玉兰眼前,撅着嘴,说:“妈,还说呢!你看,都烫坏了。”
可不是,红丽右手食指的指肚上有黄豆粒儿那么大一片红并皱巴着。
谷玉兰问:“这是咋整的?”
红丽说:“还不是生炉子。”
谷玉兰问:“生炉子咋能烫着手呢?”
红丽说:“我没想到炉灰是热的,用手一抓就……”
谷玉兰说:“我不是教过你用炉钩子和炉铲配合着往出弄炉灰嘛!”
红丽说:“你是教过,我也用了,可是太慢。”
谷玉兰问:“咋没上药呢?”
红丽说:“上啥药啊?”
谷玉兰说:“上豆油就行。”
红丽面带怀疑,说:“上豆油?治烫伤用豆油我可是头一回听说。”
谷玉兰来到写字桌儿前,从抽屉里找出一小卷儿用塑料袋装着的绷带,又到外屋从橱柜里拿出一根筷子和装豆油的瓶子,之后让红丽做在炕沿儿上,便用筷子蘸上豆油,涂在了手指的伤处,然后点上一层软纸,用绷带缠住有三四层。
红丽举着包好的手,说:“妈,你的手烫过没有?”
谷玉兰说:“烫过。”
红丽说:“既然烫过,就知道我现在有多疼了。”
谷玉兰说:“一会儿就不疼了。”
红丽说:“上个双休日你出去了,说是帮同事干活儿,这个双休日又干啥了?”
谷玉兰说:“加班。”
怕红丽追问,她没敢再说是去帮同事。
红丽说:“加班?扫地的还加班?”
谷玉兰说:“就要到新年了,得打扫干净。”
红丽说:“妈,你还别说,上完豆油伤处凉丝丝的,真就不疼了。”
谷玉兰说:“今后无论干啥,都得多注意。”
谷玉兰把水壶从炉子上拿下来,坐上了锅。
红丽问:“妈,今晚做啥好吃的?”
谷玉兰说:“酸菜炒肉和鸡蛋汤。”
红丽说:“又做酸菜呀?”
谷玉兰说:“以前你挺爱吃酸菜的,现在咋不喜欢了?”
红丽说:“以前是没吃过好的才觉得酸菜好吃。”
谷玉兰说:“眼看就21岁了,可不能把心思都用在吃上。有空儿多读书,在家务活儿上也得用心。就像引火烧炉子,若是等嫁到人家里再学就来不及了。”
红丽说:“妈,我可不想像你这样一辈子都引火烧炉子,家里没有煤气和暖气的我说啥也不嫁。”
谷玉兰说:“又说傻话了。找对象主要看人,哪能把有没有煤气,有没有暖气当成条件呢!煤气暖气慢慢可以有,就算总没有也无所谓。唯独好人少,若是错过去再找就难了。”
红丽说:“妈,你总说好人少,我咋没发现谁是坏人呢?再说了,光人好有啥用啊?我可不想嫁个好人却有个穷家。小倩都说了,她找的人必须得满足三个条件。”
谷玉兰问:“啥条件?”
红丽说:“一是得有两室,最少得有一室半带煤气和暖气的好房子;二是不能跟公婆住在一起;三是……”
没等说完,谷玉兰就打断了,说:“这还是找对象吗?我早就跟你说了,小倩太浮,今后跟她要少接触。”
红丽不以为然,说:“妈,你说小倩浮,我咋看不出来呢!”
谷玉兰说:“就因为你看不出来,妈才担心呢!是去年春天你跟我说小倩已经住进男朋友家里的吧?”
红丽说:“她跟那个早就分手了。”
谷玉兰问:“为啥分手?”
红丽说:“不合适就分呗!不光跟那个分了,后来又处了两个:一个姓王,只在一起几个月;一个姓吴,来往也不到半年。现在的这个男朋友姓曹,是秋天的时候认识的,已经同居两三个月了,听小倩的意思,这个也长不了。”
谷玉兰说:“既然长不了,为啥还……还住在一起呢?”
红丽说:“因为没碰上更好的。”
谷玉兰说:“小倩才多大呀,就跟这么多男人……妈说她浮你还不信,正经女孩儿哪有这么随便,这么不自爱的?”
红丽说:“妈,这咋是……不自爱呢?小倩的意思是结婚前她要慎之又慎,通过实践,认真选择。”
谷玉兰说:“慎重没错,可这么选择就错了。”
红丽说:“现在的女孩子少说得有一半儿都这么处男朋友。”
谷玉兰说:“别人咋处妈不管,你不能这么做。”
红丽说:“小倩她这么处男朋友可以一箭三雕。”
谷玉兰不解,问:“哪三雕?”
红丽说:“一是能满足生理需要;二是有人供好吃好穿好玩的;三是通过亲密接触可以认清男人。”
谷玉兰说:“净瞎说!女孩子要是都这么处男朋友,那成什么了?小倩这么做分明是放荡,这么说是在为自己的荒唐找借口。”
红丽心里虽对妈妈的话大不以为然,嘴上却没有反驳。停了停谷玉兰问:“彩霞咋样,她不会也像小倩似的总换男朋友吧?”
红丽说:“彩霞换得少,现在这个姓刘,是第三个。”
谷玉兰问:“她跟男朋友也……也同居过吗?”
红丽说:“有两个同居过。”
谷玉兰叹息一声,说:“女孩子得自爱,自持,自强,自重。像她俩这样今后可咋活呀?”
红丽说:“她俩吃得比我好,穿得比我好,玩得比我好,可逍遥了,咋会没法儿活呢?”
谷玉兰说:“人这一辈子长着呢!吃好穿好都是暂时的,将来……她俩都挺聪明,家里的条件也好,咋会堕落成这样呢?”
红丽没有回答。她上炕了。为了转变话题,她问:“妈,饭啥时候能好啊?”
谷玉兰答应说:“快了,这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