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木里在喘息……一夜的厮杀,突进……抛弃马匹,在黑暗中飞来的弩箭下冲锋,一个个火把摔落,一个个男人栽倒在血泊之中……有汉人,也有党项人!
一伙汉人居然抄了自己的后路……哼、三十几个家伙……居然这么大的胆子?不过那个年轻人的身手确实不错,吸引了自己所有注意力后居然还是逃走了十几个……
暗箭,陷阱似乎都用完了……汉人的尸体也已经遍布无魂垣里的各个角落……不过更多的,还是党项人的尸体!
无魂垣……几十里方圆的无魂垣地,一路厮杀过去,也就这么大……拼着战死了几十名党项勇士,莎木里还是将残余下来的汉人逼到了无魂垣里的最后一条沙谷里面。
汉人的弩箭不多了,但似乎这些弩箭都集中到了一两个神箭手的手里……每一次冲锋,都会刁钻恶毒的带走数名党项儿郎的生命!
汉人 这些家伙都是黑暗中的魔鬼……这特么根本不是什么刀客护卫,更不是什么西军那种军人……这特么就是一群汉人江湖上手段百出诡诈灵活的贼人啊……
莎木里看了看身边一脸疲惫与麻木的两百多名手下兵士,一张脸黑得如同这夜色一般……三百名啊!整整三百名党项勇士……居然就这么死在了这片见鬼的戈壁滩上!
莎木里沉声对旁边的一个护卫说道:“去……叫这个商队的头领出来……告诉他,马鸣谷的大部主莎木里要见见他!”
“是!” 那个手下低头行礼,然后打马接近了那座沙谷谷口的位置……远远的停了下来,用汉话大声的喊了几句。
很快,杀谷里面的汉人也回应了什么话,那个党项骑兵居然迟疑着再次向里面走了一段路,一匹马托着一个一身黄沙和血迹的虬髯汉子在沙谷里奔了出来……虬髯汉子和这个党项骑兵叫谈了几句,然后双方各自打马回归了各自的阵营。
党项骑兵来到莎木里身边,右手抚胸低声说道:“回大部主,汉人商队的头领说……请您去沙谷里面一谈,不过我怒斥了他……大部主是贵人,怎么可能去见一个手下败将?一个低贱的商贾?”
“不……”莎木里的脸上满满的都是沉重与痛苦:“他不是……他没有败给我,我才是失败者……五百勇士出击,居然被不足三百个汉儿护卫给杀掉了近三百人……这数年以来我马鸣谷就没有在汉人手里吃过这么大的亏!”
莎木里傲然屹立,单人一骑立在谷口,静静地看着一个年轻人手里提着一把无鞘的长刀笔直的向着自己走过来……
很年轻啊……怕还没有二十五六岁?莎木里眯起眼睛打量着面前这个年轻的不像话的汉人男子……“某就是马鸣谷的大部主莎木里……你到底是何人?来这西边戈壁滩,意欲何为?”
杨离抬起头,一双眼睛静静地看着马上这个四十许的党项贵族,大宋西边边外的一代豪强……开口答道:“某姓杨……杨离,醉荫楼商队头领……来草原戈壁上做生意求财的!”
莎木里俯下身,死死的看着杨离的眼睛:“求财?来我党项属地,为何不先来马鸣谷问过某?你是来求财还是来求死的?”
“戈壁之上,自古就是汉家的西域……陇右而已,何时变成了党项的一家之地?至于求死还是求财……大部主手里的刀子不是早就告诉我等了吗?”
莎木里侧了一下头:“这里是党项人的土地……是你们那个大宋皇帝都默许的!你不服?”
杨离微微一笑:“某是汉家子!这里……是汉家故土!”
“哼……汉唐汉唐……都是做了尘埃的东西,你们的赵家皇帝都不敢西望,你一个江湖客凭什么敢如此胆大包天?你身后到底是哪家势力……说出来,让某知道知道!总不会是那个老杨业吧?”莎木里一只手按着马鞍桥,支撑着身子冷冷的盯着马前的杨离……
杨离单手将那柄已经砍缺了刃的长刀杵在沙砾地面上,按着长刀对着莎木里说道:“某说过……醉荫楼!以后你会记住这个名字的……马鸣谷守在大宋西边边界多年,大部主见到的都是崔氏这种没有脊梁骨的东西、以后……总得见识见识不一样的汉人!至于我等和西军想要的……我等已经说的明明白白了,求财……和这条商路!”
莎木里点点头:“不错……你们的确是某家从没有见过的商队!醉荫楼……某家记住了!那就老规矩……以黑沙谷为界线,不许踏过一步!商队只能到马鸣谷进行交易……交易的货物,只能是某家指定好的!价钱……不变!”
杨离挑了挑眉毛,开口问道:“就像是那崔氏一般?”
“哈哈哈哈……”莎木里呵呵大笑起来,开口答道:“也许你不信……不过某家早就察觉了,崔静言那个老狐狸让这个二公子来西边 就是让他过来送死的!某不过算是成人之美,给他崔静言送个礼物而已……”
杨离撇了撇嘴角,说道:“崔氏做的那些生意,我醉荫楼不会去做!汉家子,不给异族胡人做奴隶……”
“那些奴隶,生死与你何干?能带着商队冒着大宋禁边的禁令出来求财的,哪个会在意什么狗屁朝廷皇帝?”
“某是汉人!不做背祖弃宗的事情……”
莎木里冷笑一声:“就凭你一个江湖势力?就算你代替崔家抱上了西军的大腿……那西军可敢大举出塞与我马鸣谷决战?他们敢吗?大宋的皇帝不允许,他们擅自开战就得全都掉脑袋!”
“不错!崔氏三十年……因为这条商道而富甲西边!某家告诉你……崔氏在西边显露出来的财富只是十之一二!党项人对朋友……向来不吝啬?”
杨离冷冷一笑:“就像对待崔家二公子那样?不吝啬刀子吗?”
杨离抬头看了看东边的天色……朝阳还未升起,不知不觉间居然与这些党项人在这无魂垣里面厮杀了整整一夜……
山谷内,陈驹站在一片崖壁前面,呆呆的看着面前剩下的这一百出头的醉荫楼护卫……重伤者十余个,剩下的包括和他一起杀回来的李尚和一直在杨离身边周旋拼命的洪九……几乎人人带伤!
洪九龇牙咧嘴的让李尚将一条麻布缠裹在自己的肩膀上,抬起头看着沉默的陈驹笑了笑……
陈驹低声说道:“二位……值得吗?”
李尚抬头看了看陈驹,然后又扫了一眼四下里休息喘息的醉荫楼众人……洪九却呵呵笑道:“值得?某等几乎都是南朝金陵人士……因为一条商道来这西北大漠厮杀,自是不值得!可某等……自打南朝国破,就一直在心里憋着一口气,一口血!南朝没了……可某等今日却是为了汉家子弟有这些异族胡狗厮杀!难道不算是大义吗?男儿活一世……蝇营狗苟唯唯诺诺,国破家亡却苟活下来……今日有这个大义在头上顶着,某只觉得杀得痛快!”
旁边的阿东脸上歇着被刀子划开了一道长长的伤口,皮肉反卷着看上去很是骇人……闻言也是大声说道:“这厮杀的就是痛快!某等这些人……哪个没有血仇大恨?窝在那大宋……窝窝囊囊,畏首畏尾……还真不如来这西北痛痛快快的杀一回!”
李尚擦了一下脸上的血迹……嘶哑着嗓子说道:“活下来的……全都是沙场精兵!将来……有大用处!有大富贵……”
陈驹侧过头,外侧高处两个眼力身手最好的折花卫见状举起一只手,大声喊到:“堂主……小郎君身后的人在给弩箭上弦,怕是谈的不好了……”
陈驹冷冷一笑:“谈个屁!本来就没个好……折花卫!听令准备厮杀!!!”
“谨遵号令!”
剩下的三十几名身手最好的折花卫站了起来,举起刀枪齐声大喝道!
莎木里抬起身子 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想好了?西军不敢来救……就像他们咬牙切齿也不敢与党项勇士开战一样……生死就在你自己的一念之间!投降……或者,死!”
杨离似乎犹豫了一瞬间,低下头……轻声说道:“能否……”
莎木里猛的拨马向后转去,同时嘴巴里低吼了一声党项语……
与此同时,杨离那柄杵在沙地上面的长刀猛的一翻,居然被杨离一脚踢了出来!
两个心怀鬼胎的家伙居然同时发作,一个呼喝身后埋伏着的神箭手即刻发难、一个直接对着一丈以外的党项人踢出一把长刀!
沙地旁边猛的站出两名剽悍的党项射手,拉满的弯弓牛筋弦爆响……两支利箭闪电一般袭向杨离!而杨离踢出去的那柄长刀也是旋转着扑向马背上转身离开的莎木里……
“啊……”杨离狼狈不堪的翻滚着,勉强避开了两支利箭……而莎木里则没有那么幸运了……好奇心竟然将他陷入了险地,他太自信了……自信自己身经百战杀出来的身手,自信自己可以将这个讨厌的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自信身后的两名神射手可以突袭击杀这个家伙……
战场上厮杀养成的嗅觉让莎木里感到后背一阵汗毛战抖,,下意识的就弯腰趴在了马背上……同时手里握着的弯刀向外拉出,意图挥舞起来护住自己的后背……
惨叫声自莎木里大部主的嘴里发出,那柄残缺的长刀旋转着掠过战马一侧……
带起了一串殷红色的鲜血……还有半条手臂!
莎木里哀嚎着,拼命的用双腿夹紧战马、另一只手抓紧马鞍趴在马背上咬着牙往回逃……
“汉儿……某要把你抽筋剥皮五马分尸……”
谷口两侧双方暗藏着的伏兵尽起,怒吼着用弓弩对射!汉人醉荫楼一方的折花卫手里的是更加凶悍的劲弩,而党项人则人多势众十几张角弓齐齐发射……一时间闷哼四起,双方数人立刻有四五个战士栽倒在地。
大部主莎木里翻身落马,几个亲卫离开扑上来为他包扎伤口,整个右手……居然在手臂下半部分被那一刀直接切断!白森森的骨茬和粉色的筋肉之间、鲜血如喷泉一般溅射出来,一个有经验的护卫立刻解下一根弓弦在莎木里的断臂上方死死的捆了起来……
莎木里浑身颤抖着看着几个手下亲卫手忙脚乱的帮自己包扎,一阵阵断臂的剧痛几乎将他折磨得昏死过去!
“大意了……这个该死的汉狗!如此大胆!啊……啊……呃……杀!杀……杀光他们,把那个汉狗抓住,剥了皮……五马分尸……啊……”
所有的党项人尽皆疯狂起来,挥舞着兵器嚎叫着向那座狭窄的谷口扑去……
莎木里靠在一个亲卫的怀里还在嚎叫痛呼,突然……一个党项的斥候骑兵卷起一阵沙尘在朝阳的晨辉里面从无魂垣东面奔了过来……
莎木里咬着牙,一看到那个党项斥候的眼神 、心里就是一紧……
骑兵跳落马下 ,一眼看到丢了半条右臂的莎木里就是一哆嗦,莎木里咬着牙怒吼道:“何事慌慌张张……”
“报……报大部主!一队骑兵,大约三百多人……已经杀出黑沙谷奔着我们的后路冲过来了!”
“什么?什么人?这支该死的商队不是只有这二百余人吗?那支跟在后面的西军不是在三眼泉那里补给过夜去了吗?”
“回大部主,看着就像是那些西军……他们,他们可能连夜拔营赶过来救这些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