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大敞的院门上已贴了一对儿苍劲有力的红喜字,门扉如墨,纸色浓艳,相得益彰。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骤然响起,奏喜乐的人站在门外不远处,将道路让了开来。后面八人抬的轿子颤悠悠落地,刚好停在了院门口,宾客们均可得见。
“新郎踢轿门儿,来年生个大胖儿......”喜婆悠悠扬扬的唱道。
从高头大马上下来的新郎官,缓步走到轿门处。虽离着远看不清模样,但从略微发福的背影中,还是不难看出年岁来。
新郎官儿作势踢了下轿帘儿,喜婆弯身过去,撩开帘子,与随轿的丫鬟一起,将新娘子扶了出来。
新人刚踏上铺地的红绸,两侧立时跑出不少小童来,嘻嘻笑着将篮子里的花瓣儿朝两人抛洒过去。
手中被喜婆塞了曳着花球的牵红,新郎新娘各执一端。隔着盖头,虽不能望见彼此容貌,两人却不约而同的攥紧了绸子,并行向院中走去。
新郎一身大红茱萸纹的锦缎长袍,腰间系着镶满珠玉的金色鞶带,黑红相配的锦帽前方缀着镂雕成瑞兽的红玛瑙扁珠。
白白胖胖的脸上溢满喜气,时不时还要顾一下身旁娘子的步速,或慢些或快些,一副小心翼翼模样。
新娘身子掩在红底暗金纹的斗篷之中,行走间可从斗篷开合的边缘处见到隐隐的葡萄纹百褶罗裙,垂下的丝绦末端缀着镂刻金珠儿,轻轻晃动着,煞是好看。
“新人跨马鞍,平安喜乐,福寿绵延......”喜婆唱道。
新娘被搀扶着跨过红漆马鞍,新郎扭头看过去,嘴角含笑,眸光温暖。
院中宾客皆探着身子屏息凝神,各个瞧得认真。
乐声停止,唯剩下喜婆的声音:“新人跨火盆,消灾纳福,夫妻和顺......”
新娘迈步跨过去,继续优雅的缓步走着。
“嗖”突然从东侧廊道里窜出一人,手中寒芒一闪,冲着两位新人就直扑过去。速度奇快,根本令众人来不及反应。
“啊?婶子小心!”刘明最先瞧见,吓得惊声尖叫起来。与此同时,厅堂中的戚五公子也听到了动静,飞身而出。
穆敬荑正专心研究新娘衣衫上为何会绣葡萄的问题,突然听到惊呼声从身旁想起,不紧打了个机灵,扭头一看,刘明已急的双手握拳原地蹦高儿了。
顺她的视线望去,穆敬荑顿时花容失色,脑中顾不得再想其他,瞬间冲了出去。
她慌忙中抚了下手环,一晃影就挡在了新人面前,飞起一脚踢掉贼人握着的匕首,也不管什么章法招数,抡起拳头就砸。
“我要你行凶,我要你......”刚一交手,她就想起了之前路上的遭遇,满头满脸的药粉,可不是谁都能扛得住的,万幸她有百毒不侵之身,否则死都不知是怎么死的。
满腹怨气终于有了发泄之地,下手逐渐狠厉起来。
众人并不知晓冲到院中的是哪个,皆因其动作太快,只有残影,根本看不清容貌,若不是能听到隐隐传来的斥骂声,连男女都要分不清了。
“穆小姐,还是将此人交给在下吧!”耳边有人低声言语,穆敬荑恍然想起周围还有那么多人看着呢,立时应声:“好!”随即跳出战圈儿。
待贼人被抓住,众人只见擒着贼人的戚五公子与两位相互依偎的新人立在院中,并无其他女子在此。
廊道里,夕瑶轻抚胸口,蹙着眉头扯了下主子衣袖,眼中隐隐现出责备之意,但碍于有外人在场又不好多说。
穆敬荑扫了眼四周,见无人注意自己,偷偷从荷包中翻出个小陶瓶,倒出一粒药丸快速塞进口中,抿着唇仰头咽下,方觉好受许多。
刚刚的喜庆气氛被突如其来的贼人搅乱,戚五公子冷着脸将那贼人押到一旁,示意新人继续仪式。
也许是蒙着盖头的缘故,新娘并没有惊慌之举,甚至全程连声儿都未出,只悄悄往新郎身边靠了靠,令注意到这点的女客们无不佩服。
穆敬荑原本看热闹的心,被一次次闯入的贼人消耗殆尽。她偷眼儿瞧着五公子动作,见他询问刘家人几句,便随在一位家丁身后,押解贼人去了东跨院儿,遂轻手轻脚跟了上去。
待夕瑶发现时,穆敬荑已经没影儿了。
想着那贼人也许还有药粉之类,她不觉加快了脚步,追到东跨院后,不再掩藏身形,直接找寻起来。
果然在院子东南角有处小门儿,隐隐留了条缝隙,虚掩着。
她快步跑过去,正好瞧见五公子与那家丁在掰贼人嘴巴,用力之猛,估计连下巴都快被两人掰下来了。
“怎么了?”穆敬荑赶到近前,疑惑问道。
此时那贼人被两人按在地上,如正在遭屠宰的牲畜一般,模样狼狈,手脚乱刨,嘴角流着涎水,两眼暴突着,恨不得整张脸都拼上死力。
五公子快速回了下头,瞥她一眼没有应声,直到贼人力竭,才将一个牙齿大小的白色物质剋了出来。
“拿着,待我将人绑上!”他回手将那沾满涎液的物事递给穆敬荑,继续踩住那贼人,催着家丁去拿绳索。
“呃......”穆敬荑嫌恶的看了一眼,几欲作呕,忙侧过头,强忍着心里的不适,将那东西接了过去。
幸好东跨院建房时的工具大多还未整理,家丁很快就找到麻绳回来了。五公子接过,利落的一顿捆绑,那贼人就如粽子一般结结实实再不能挣扎了。
五公子怕了下手中沾染的尘土污物,冲着穆敬荑一伸手:“给我吧,省得恶心你!”
穆敬荑蹙着眉头,将东西还给他,正色道:“你们俩最好都不要离开,此人还有同伙,小心讲他被救出。”
“你怎知晓得如此清楚?”五公子倍感意外。
“哼,她们之前在梅庄外已经截过一次道了,我虽然不知具体目标,但肯定跑不了刘家人。”
她回想了下,这两次事件的共同点,除了自己都参与了,就只有刘家人身处其中。上一次是刘明,这一次有刘员外。
突然闫良的身影闪过脑海,穆敬荑不禁脱口而出:“咱们可以以他做鱼饵,钓出幕后操控之人。”
“嗯?”五公子浓眉紧锁,倍感疑惑:“难道有什么迹象表明他是受人指使吗?”
穆敬荑点了点头:“有!比如他身上的家仆衣衫,还有上次行凶后并未走远,依旧能混迹于宾客当中,肯定是有相熟之人帮他。”
“这种说法有些牵强吧?毕竟家仆的衣衫很容易买到,又不是刘家专属款式。再一个,今日宾客如此之多,那家不得带一两个小厮进来,大家怎么可能都认识,混进来应该很正常。”
“不对,外人都有请帖,带来的人虽没有明显标志,却都有家里的腰牌在身,否则饮宴之时上不了桌!”
穆敬荑神色陡然一厉:“快,快翻翻他身上,说不定有哪家的腰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