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裴闻柳骂了几句后,让钟应两个面壁思过, 自己则跟玉馨另外六院的夫子商量着什么。
钟应找不到墙壁, 找到了一颗粗壮的玉兰树面壁, 身边是同样面壁思过的君不意。 还是第一次看到君不意受罚,钟应有些新奇, 偷偷戳了戳对方的手臂:“君不意,问你一个问题。”
“嗯?”君不意似乎在思索什么,反应有些迟钝, 歪着头, 眉眼透出几分轻微的疑惑。
“救傅潇湘时,你说需要为她输送三次灵力,每次间隔一两个月。”钟应竖起手指,晃啊晃,“那么, 伤到什么份上, 她需要数百年跟随你?”
君不意垂下眼帘,片刻后回答:“丹田完全破碎, 奄奄一息,甚至没了呼吸, 只余最后一丝生机,才需要如此。”
钟应陷入沉默。 想了想, 君不意补充:“如果是这样的话, 最初一个月天天都需要补充灵力, 之后一年中, 至少要补充十来次灵力,随着情况好转,最后会演变成数年、或者十来年补充一次。”
“但是。”君不意抬眸,“她离不开我,除非能够合道,否则此生都离不开我。”
“为什么?”
君不意解释:“因为她的丹田早便碎了,靠我的灵力重新修补的,失去我的灵力,丹田便会重新……破碎。”
“……” “就算是为了救人,我也不会这么做的。”君不意眸光轻柔的划过钟应的面容,“那样的话,纠葛太深了。”
“如果,你救了呢?”
君不意一愣,虽然不明白钟应问这个问题的意义何在,却依旧回答:“应该是有人求我,我不得不救,或者奄奄一息的那个人对我说:我想活下去。”
“我知道了。”钟应敷衍了一句。垂首时,目光闪过了然。
果然如此! 前世的傅潇湘肯定遭遇了相似的事,钟应无法得知她受到了怎样的侮辱,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她受的伤比如今重的多。
怕是差点儿香消玉殒……
只有这样,问天宫才会在“圣女痴恋莲中君数百年”的传闻下,不仅没有对君不意发难,反而将他视为座上宾,极力想撮合两人。
毕竟,君不意成为仙道第一人是数十年之后的事了,而傅潇湘追着君不意四处奔波时,君不意还在上学。
问天宫自然不敢对仙道第一人不敬,但是对重明国小太子冷脸,还是做得到的。 想通了这一点后,钟应咬了咬手指头,便开始想别的问题……
上一世的簪花之会肯定也出了事!
如果不是簪花之会出了问题,云雾宗不会胆大包天对圣女出手,傅潇湘也不会轻易被抓。
但是,上一世并没有出现鬼婴,剑塔更没有塌。毕竟簪花之会上聚集了九州修士,发生了这种事,肯定天下都会震动,问天宫根本无法将消息压下去。
可是钟应当时却并没有听到任何传闻。
只能说明,当时最多发生了一点“小打小闹”,被问天宫早早解决了,外来修士看在问天宫的面子上,没有把这件事宣扬出去。
压下这件事后,问天宫发现圣女不见了,便四处搜寻。
因为没有怀疑过虞素兄妹两个,所以晚了一时片刻才救出傅潇湘……
那么,钟应想,到底是什么原因,才会导致前世今生发生如此大的偏差?
这一世提前救出傅潇湘的原因是他,他恰巧听到了虞素兄妹的对话。
金玉城发生如此大变故的原因,肯定和鬼婴以及那位大罪孽者有关。
钟应想起了金玉城中,重明皇和朝阳先生那两句意味不明的话。觉得他们两个肯定认识,而且恩怨纠葛颇深。
随后,钟应想起了“离芳水镜”四个字。
四年前,他附身谭家管事身上时,也曾偷听到朝阳先生等人的话。
可以总结为几点。
一:朝阳先生等人,通通来自“离芳水镜”。
二:离芳水镜有一位主人,那位主人消失很久了。
三:朝阳先生他们非常忌惮重明皇和黄昏殿,估摸着有大仇。
……
消息太少,钟应根本想不出这几者之间的恩怨情仇。
不过,他只要盯死“离芳水镜”就行了。
先是扶风城齐家,再是尚合郡谭家,现在是中州金玉城。只要离芳水镜不停止行动,迟早有一天,钟应能把他们连根挖出来。
待他恢复实力,定要跟这玩意算算总账!
日暮时分,天际云层被渲染成浓烈的火色,金玉城中的厮杀终于彻底停止。
随着九州修士陆陆续续赶到,这场战斗中,修真者获得了胜利。
那些在金玉城作乱的魔头,不是魂飞魄散,就是灰头土脸的滚回了阴影中。鬼婴被镇压,由大乘佛教的佛子超度,骨妖被拆成无数碎骨头,食腐兽更是被打成了肉泥……
然而无数修士看着剑塔的方向,却并不觉得赢了,反而觉得输得彻底。
剑塔塌了,他们心底也缺了什么似得,不舒服。
问天宫身为中州东道主,派遣了上百队修士整理城中建筑物。
彻底毁坏的房屋他们看都没看,直接圈为禁地,稍微毁损的则全力修葺,狼藉街道也一一清理,还真弄出了一大片能居住的区域。
有的修士离开了中州,有的修士在金玉城周边的城池入住,有的修士则选择了返回金玉城……
玉馨赶来了好几位夫子,其中甚至有一位院主。
几方大能齐聚一番,自然有不少事情要商量,其中便有玉馨院主的一席之地,所以钟应他们随着夫子们回了金玉城。
他们谈了什么,钟应不知道,钟应只知道重新分配的院子小了许多,除了他和君不意住一间房外,师兄师姐们也被迫住两人住一间房。
早早沐浴完后,他们便睡了。
一夜无事。
第二日,苏有福来找钟应两个。
才一夜没见,苏有福脸色苍白如雪,眼睛红肿成了核桃,说话时嗓子都是哑的,可把钟应吓了一跳。
钟应后知后觉才想起来,他来中州是为了揍人的。于是撸起袖子,气势汹汹对阿姐道:“苏师姐,你别伤心了,我去把皇甫旭月提过来,把他四肢卸了,让你出气。”
才踏出门槛,钟应就被苏有福拉了回来:“跟旭月师兄没关系,你给我站着。”
她哑着嗓子,弱弱说这句话时,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毫无气势。但是钟应摸了摸鼻子,老老实实站住了。
苏有福朝着君不意鞠了一躬,万分诚恳:“君师弟,我听说昨天是你治好了湘湘……你今天能去看看她吗?湘湘一直没醒。”
“可以的。”君不意点头。
钟应恍然:原来阿姐并不是为皇甫旭月哭成这样,而是知道了傅潇湘的遭遇……
“等等!”钟应惊疑,“你怎么知道圣女没醒?”
苏有福回头解释:“我问了湘湘她哥哥,昨天我跟她哥哥要了传讯符。”
钟应:“……”
大约是傅月溪提前吩咐过的原因,在一名问天宫女修的带领下,三人畅通无阻的见到了昏睡的傅潇湘。
女修推开房门后,便离开了。
苏有福看到床榻上的傅潇湘时,眼中泪光盈盈,差点儿又哭出声,捂住嘴巴才缓过来。然后求助似得望着君不意,仿佛看的不是自己学弟,而是一樽救苦救难的佛陀。
“君师弟,拜托你了。”
君不意并未靠近,轻轻阖眸,感受傅潇湘的气息后,摇了摇头:“圣女已无大碍。”
“那湘湘怎么还不醒?”
“身体虚弱,受了些惊吓。”君不意想了想,补充,“她很快就能醒了。”
苏有福得到了安慰,嗯嗯两声,小鸡啄米似得点头。
她提着一张小凳子,坐在了床榻边,拉着傅潇湘的手,盯着傅潇湘瞧。
瞧了一会儿,苏有福觉得心疼极了。
湘湘的脸色好差,嘴唇也没什么血色,头发也不复往日柔顺,如同牡丹蒙了尘一般。
“湘湘,对不起。”苏有福垂下了头,额发遮住了红肿的眼睛,小心翼翼的捧着傅潇湘的手,“如果我昨天没有走就好了,我若是没有走,肯定会一直待在你身边,跟你说好多好多话,你就不会被那个阴毒小人算计了……”
晶莹的水珠子滴滴答答,落在姑娘们交握的手上。
钟应上前一步,想安慰什么,被君不意一把拉了回去。
君不意朝着他摇了摇头,两人踏出了这间卧房,站在回廊上吹风。
君不意靠着漆柱,钟应坐在栏杆上。傅月溪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心不在焉的给一丛丛牡丹浇水,几人都没有说话。
院落中,除了大片大片牡丹,还架了葡萄藤,藤条垂落在精致的窗棂上,钟应一歪头,就能从半开的窗棂中,看到里头的场景。
苏有福低声说了好多好多话,直到口干舌燥,她才舔舔下唇,停止了嘀咕。
她从怀中掏出了两根长长的红线,手指灵巧的将红线编织成结,嘴唇开合,用极轻极真挚的声音,缓缓念着祈福咒。
原本汇聚在她身侧,如金色湖泊一般的功德金光分出了小小的一缕,附着到了红线上。使得普通的红线,具有了几分灵性。
钟应一愣,很快又放心下来。
分出的那缕金光并不多,根本不会损伤阿姐身上的功德金莲,并且,随着时间推移,损失的金光也会慢慢补回来。
钟应忍不住想,前世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阿姐气运全消?
红线最后编成了一个精致的平安结,苏有福双手捧着平安结,阖上眸子,用最纯粹的心愿祈祷。
“愿湘湘一世平安,万事顺遂。”
唇角绽开小小的笑意,苏有福睁开眸子,将平安结挂在了傅潇湘的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