荥阳郡有驻军,如果李峻答应了李澈的邀约,那就会有近两万余人的军队掌控在自己的手中。若是能将这些军卒完全掌控,这个力量是大的,至少保命也就够了。
另外,荥阳郡水运通畅,即便出现了最坏的状况,也可领兵通过船只进入南方。
虽说谈不上拥兵自重,但也算有了立足的本钱,不至于过去后被南方的门阀欺凌,这也是李峻想要到荥阳就职的一个重要原因。 “二郎,就你我二人吗?还需要其他人跟随吗?”
郭诵想要去荥阳,他没有李峻想得那么多,他只是想领兵,想再次成为一名将军。
心情虽是急迫,但郭诵并未干扰李峻的判断。只要李峻说去,他便跟随。若李峻拒绝,他也不会强求半分。
“不...”李峻摇了摇头:“咱们要带人过去......”
李峻没有将话说完,而是望着郭诵,换了一个话题:“郭诵,这两日咱俩聊过京城之事,你觉得天下大势会如何?” “天下大势?二郎,就如那日所说,我觉得成都王司马颖实力最强,极有可能夺了帝位。”
“我觉得倒是未必。”
李峻望着郭诵,轻轻地摇了摇头:“从目前来看,司马颖这人心思大却心量小,政治头脑也要差了许多。”
有些事情李峻是知晓的,但这个知晓他无法说明。
“政治头脑?”李峻有时冒出的话让郭诵无法快速理解。 “哦...”
李峻笑了笑:“就是说他的权谋差了些,既然事情是因册立皇位继承人而起,那就说明司马颖并不在意什么齐王,也不在意长沙王,他真正在意的是皇位。”
“倒也是如此,那什么政治头脑又是怎么回事?”郭诵有些不解地问。
“为什么不选他做帝位的继承?是天子不选他吗?”
李峻摇了摇头:“这不是天子能决定的,不是齐王能决定的,更不是如今的长沙王所能决定的。” “天子都无法决定?那还有谁能决定?”郭诵真的不理解李峻的话了。
“天子已成傀儡。哦,对了,长沙王也装成了傀儡。”这话算是大不敬,但李峻与郭诵之间倒没有这些避讳。
李峻笑了笑,继续道:“其实,真正能决定人选的,是司州境内的各方势力,是他们不想选择强势的司马颖。说成都王的权谋不行,是说他现今的做法,是说他没有看清楚问题的所在。”
李峻略带遗憾地摇了摇头:“他真不该让长沙王掌控京都,更不该守在邺城遥控司马乂。此刻他最应该做的就是到洛阳去,去真正地掌控朝堂,借用天子之手将那些不利于他的人与势力通通打垮。”
郭诵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点着头,心中却为李峻所说的话心惊不已。 以往,李峻也谈论过天下大势,但多数都是些大开大合的说法。
像今日如此心计的权谋,李峻很少谈及过,即便说起也没有分析得如此透彻。
郭诵一直都信服李峻,曾经信服,现在亦是如此。
他从不会觉得李峻是在夸夸其谈,更不觉得李峻对时局的看法是一种狂妄自大。
若不是年岁上的不足,郭诵觉得李峻早就应该是个镇守一方的将军。
现在的那些诸王,他们佣兵自重,雄霸一方,可他们的年龄又比二郎大多少呢?
诸多的念头让郭诵更加信服李峻,跟随李峻的想法也尤为地坚定。
李峻没有留意郭诵的表情变化,口中继续道:“可他现在做什么?不想舍弃现有的势力,所以守在邺城。不想放弃帝位,所以遥控司马乂,这世间哪里会有两全其美的事情?再说了,他若坐镇京都,现有的势力岂不是更牢固,哪里又会失去?”
郭诵点头赞同:“是呀,如今倒让天下人看清了他的野心,反倒是不好了。”
想到另一个夺权的参与者,郭诵好奇地问向李峻:“二郎,你说河间王司马颙能成事吗?
李峻摇了摇头,有些不确定地说道:“难说,司马颙似乎挺有头脑。这次的事情应该就是他怂恿了司马颖。他的心思也不小,应该也是在谋求帝位。”
对于司马家的这些诸王,李峻对他们的未来有些是了解的,也有些并不清楚。因为这段历史所涉及的人太多,他无法一一记牢。
更何况,他还无法确定自己所知晓的史料,其真假之处到底有多少?又有多少事情是发生过却没有被史官所记录?
又或者,自己身处的这个朝代与自己所知晓的那个西晋末年,真的是一样吗?
“二郎,你也说长沙王司马乂难做,那咱们跟随他,不会惹祸上身吗?”
司马乂能掌权多久?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司马冏?
李峻与郭诵讨论过这个问题,李峻所给的推断让郭诵有所担心,此刻也再次提了出来。
“若是他真的倒了,恐怕会有麻烦。但这都只是猜测,不能就此便推了司马乂的邀约。毕竟现在的长沙王还是名义上的掌权者,咱们可惹不起他。”
李峻玩笑般地回答了郭诵的担心。
“所以,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天下大势会怎样?咱们为什么要去荥阳?”李峻望向郭诵,将话题引了回来。
郭诵没有作答,只是望着李峻,等着他说出答案。
“乱,大乱。”
李峻收了笑容:“谁都想夺帝位,天下就会大乱。若是皇室持续乱下去,边境军就会卷进来,边境军的介入会让局势变得更加乱。这个乱,会乱到民不聊生程度,会乱到生无可生的地步。”
“真会到如此严重的境况吗?”
李峻的话震惊了郭诵,但他也知道,若真要乱起来,这话也并非是危言耸听。
“会的。”
李峻点了点头:“若是日后局势真的变成了那样,即便是王公权贵想要自保都难,像咱们这些平民之家,将会彻底陷入绝境。”
李峻的话让郭诵感到了紧张,不由地急声问道:“那怎么办?”
李峻看出了郭诵的不安,笑了笑道:“这就是我一直扶持骞韬的原因,咱们需要人,需要可战之人。”
“那...二郎,此次去荥阳,也是为了可战之人?”郭诵似乎明白了李峻的想法。
“没错,咱们此次去荥阳,不是为了什么长沙王,也不是什么成都王,他们的死活与咱们没有关系。”
李峻笑了笑,继续道:“咱们真正的目的就是要得到那支军队,彻底掌控那支军队。如此,咱们就有了自保的资本,有了不被人轻视的实力,也有了谈判的筹码。”
听着李峻的话,郭诵的神情由不安转为激动。
李峻见状,拍了一下郭诵的肩膀,笑道:“长沙王要是持久,咱们就依附着他。成都王要是得势,咱们也可相投与他。无论是谁,只要让咱们活命,咱们都可以与他交好。”
“啊...”
郭诵皱眉地应了一声:“那咱们不成了墙头草,成了遭人恨的贰臣了吗?”
“贰臣?哈哈。”
李峻笑了起来:“郭诵呀,乱世莫谈君王。咱们不是谁的臣,他们也不配成为咱们的王。我们只为了活命,不会为那些人拼命。”
见郭诵点头,李峻知其理解了自己的话,便将话继续了下去。
“所以,这次会带一些人过去,就是要接管荥阳军,重新训练那些军卒,使他们成为更大的护卫队。另外,家里这边,我这几日也在考虑。平阳郡不会太平,也不是长久之计...”
不等李峻将话说完,郭诵抢言道:“这好办,二郎,咱们几家在京都周边都有些产业,可以向荥阳集中一些。都妥当后,咱们将家人搬过去就成。”
郭诵说到这,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对了,二郎,我家在建康置备了些宅地,父亲想要将家迁到那里去。”
“建康?就走吗?”李峻略感奇怪地问。
“倒是不急,不过我是不走的,郭方也不走,家里这边还有生意,不能没了人。”郭诵笑着回答。
李峻撇了撇嘴道:“我还不知道你,你能为了生意留下来?郭家的生意,你兄弟二人几时放在心上过?”
“哈哈...”
郭诵大笑了起来:“那是自然,郭方要到仇池,我也要到荥阳去,我们兄弟可都有大事要做。”
两个人正说着话,房门开启,江霸郭方等人走了进来,带进了一大团的寒气,将房间里的温度凉了许多。
李峻起身在火炉里加了些煤块,转头问向江霸:“李大护军的粮食都安置好了?”
“一切都妥当了,少主,李秀李护军是不是要返程了?”
江霸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说话间又将手放到了火炉前。
“应该是快了,早上见过她,说是再有一日就该离开了。”
李峻回到长桌旁,将那封书信递给江霸:“大家看看吧,说说想法。”
众人传阅了一番书信,皆是面露惊喜之色。唯有郭方、骞韬二人除了惊喜外,眼中还流露出些许的遗憾。
李峻看出了郭方与骞韬的遗憾,笑着说道:“你们有事要做,你们的事要比荥阳重要百倍。”
“嗯...”郭方点了点头:“庄主,这个我与骞大哥明白,我们会做好自己的事情。”
骞韬也接话道:“是呀,遗憾是有些,但我还等着大伙都到仇池去呢。”
“嗯...你说的对。”
李峻笑着望向众人:“咱们有仇池,现在也有了荥阳。哦,对了,实在不行,还有李大护军的宁州,这叫什么?”
李瑰笑着接话:“哈哈,我知道,这叫狡兔三窟。”
“你才是狡兔呢。”李峻笑着踢了李瑰一脚:“咱们这叫多种选择,全面开花。”
“这不一个意思嘛。”李瑰笑着挠着头,嘴里嘟囔着。
大家笑了一阵,江霸问道:“庄主,咱们都要过去吗?”
“不行,还不是时候。”
李峻摇了摇头:“终归家还在这里,要有人守的。目前坪乡还是咱们的中军大帐,舍了大帐,可不是咱们的章法。”
江霸闻言,先做了表态:“少主,若是需要,江霸就跟着您去荥阳,若您让江霸守家,江霸就留下。”
“嗯...”
李峻点头道:“江大哥,你出身军伍,若到荥阳我是最需要你的。可斟酌再三,家里更要有你来守护。另外,我到京都后会有些想法要尝试,你需要和张景他们保持联系,平阳军的弟兄不能丢。”
江霸点头道:“明白。少主,您放心,只要我江霸在家,坪乡就不会出任何事情。”
“这个我自然是放心的,所以就算不舍,也得把你留在中军大帐。”
李峻拍了一下江霸的肩头,赞许地笑了笑。
随后,李峻发现李瑰的神色怪异,笑问:“喂,你这什么表情?是怕留家里呀?还是怕跟我到荥阳?”
“不...庄主,我在哪里都行,要...要是能去荥阳就更好了。”
见江霸瞪向自己,李瑰赶忙辩解道:“哎,江大哥,你别误会,我...其实吧...也是愿意跟你留在家里的。”
“就留你在家。”李峻笑着说。
“啊?不...不是,庄主...唉...”李瑰见庄主做出安排,顿时哭丧了脸,长吁短叹。
“哈哈哈...”众人见李瑰的模样,都不禁地大笑了起来。
“好了,这事还没定下来,等我与江大哥商量一下再说。”李峻口中说着,也是好笑地拍拍李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