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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济宁戴庄精神病医院,先去看的门诊。不知道医生怎么诊断的,门诊的医生没有问什么就让去病房楼八楼办理住院手续。
我这个被当上堕落典型的人反腐败没有反成功,可南在走向住院楼的路上想。 可南成了上下恶闹腐败的牺牲品,他们明目张胆地派人日日夜夜闹可南,折磨可南,他们不说可南在家里恶骂是正当反击,不说应该彻底反腐败,反而给家里人施加压力,把可南送进精神病院。公理何在?!但是又向谁去说!
可南的大哥二哥还有四弟去办住院手续去了。可南坐在病人宿舍的床上,知道自己的大势已去。人生彻底失败了。
护士拿来了病人的住院服装,拿走了可南的衣服和手机。活动室里满满一屋子的病人。病人大多数在看电视,也有打扑克的、下象棋的,也有聊天的,也有一些人在绕着人群转圈子。可南坐在最后一排,爬在桌子上。在外面激情洋溢的骂人精神没有了,不再斗志昂扬。而是灰心丧气,彻底绝望。
可南找到护士,给护士说要求见医生。在可南的再三要求下,护士把可南领到医生办公室。医生问可南怎么了,可南说:“我想死!”医生说既然有病就要安心养病,积极配合医院治疗,不能想三想四,医院早想好了,在这里自杀,你连自杀的工具都找不到。
晚上八点,排队吃药。护士给新近来的病人打针。可南的药物反应太大,起坐不能,双腿奇痒无比。可南认为这事有黑手伸向医院给自己打的毒针。于是,在那些病人都熟睡的时候,可南在走廊里走来走去,从这头走向那头,从那头走向 这头,心如死灰。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可南的老母亲就来到了济宁市精神病医院,同来的还有可南的工作单位的工会主席,还有医院的书记。可南对母亲说自己不想呆在这里,如果让住院可南就三头碰死在这墙上。母亲说:看到你大哥把你的衣服和鞋子拿回家我就哭了。好像只有衣服没有了人一样。你说不住就不住,别关在这里受死罪了。于是母亲就给可南单位的工会主席和医院的书记说今天就带着儿子回家,不在这里住院了。于是就办理了出院手续。跟着母亲回了老家。
那娘俩的声音还在,没有减弱。可南就忍着。忍不住了就赶紧回了市里,在自己的家里上网。校长的老娘的声音加入了进来,说哪个女的给可南聊天就让哪个女的下线。意思不能再给可南找对象找女友的自由。“俺院里有。”可南楼上那一家的那个女孩这句话传到可南的耳朵里。但是得要求可南下楼到院里的人们中间搞好关系。“俺院里有”的意思就是俺院里给可南一个女友结婚,以显得“俺院里的人仗义”。但是可南得巴结院里的人们。可南偏要上网,记得聊过在韩国留学的“花”,院里老头老太太和老师称作“罚罚可南的花心”。可南最肉麻和恶心的就是搞关系、就是无处不在的中国式的关系网。于是可南继续上自己的网。他聊了浙江临清的网名叫“蒙娜丽莎”的高中生,并且经常与她视频,她弥散的青春气息,姣好的面容,婷婷玉立的身材。可南给她谈餐厅中的乔虹,她听了泪水盈盈。“蒙娜丽莎”告诉了可南自己的名字。
“恶闹‘蒙娜丽莎’,让她下线”。校长的老娘的恶狠狠的声音从家属院的楼下传来。果然,‘蒙娜丽莎’头像不再闪耀,她下了线。
什么科学能做到这样?!不管那一套了!可南怒不可遏,他打开了厨房北面的窗子,声嘶力竭地用最高的声音喊:
“校长你人头狗头伸出来!“ 可南终于骂到了校长。第二天上午,当可南正在上网,楼上的那母女俩正在看着可南的房间恶闹他的时候,可南听到了敲门声。可南透过套房楼门的猫眼向外看,看见几个高大粗壮的男人站在外面。
可南开了门,他们就涌了进来。
“给你查查去。”一个人说着抓住可南的胳膊,另外几个人也牢牢第抓住他,并且拿出一种可南没有见过的又宽又厚很结实的布带子。
可南以为他们是便衣警察。就觉得自己也没有做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器宇轩昂地跟他们下了楼,楼下停着一辆面包车。几个老太太坐在家属楼的东边 杨树林的石头座位上,并没有惊讶地朝这边看。可南就觉得她们 和 家属院里 的其他人知道了一切。
可南在那几个男人指引下,就上了那辆面包车。但是车并没有去市里的派出所,而是奔驰上了向西去济宁的岚济路。可南就明白了他们不是便衣警察,而是济宁市戴庄精神病医院的人。 来到精神病医院是病人午睡时刻,通往病人睡觉区的总门锁着。他们其中的一个人掏出钥匙,打开门。把可南交给看病人睡觉的三个护士。他们让可南脱掉衣服,换上病人的衣服。可南脱掉的衣服被他们存在了储藏室。怎么没有被人拿回家呢?上次住那一天院的时候,就是被大哥拿回家的。那次母亲看到衣服,仿佛是看到了可南的遗物,就放声大哭了起来。
护士就告诉了可南这次是可南单位的领导打打电话给精神病医院的,精神病医院的人才派人派车去滨海市可南的家接到医院,还说可南单位的工会的领导坐车在后面跟来了,他们正办理住院的手续。
可南就想一定是因为昨天晚上自己头伸出自己房子的窗子外面骂了:校长可南人头狗头伸出来,之后他们就决定把自己又给送进来的。
这个精神病院楼到里放满了床,有的病人在楼道里走动,有的躺在床上睡午觉,真是人满为患。可南躺在护士指定的床上无法入睡。自己再次成了反腐败的牺牲品。不知道这次还能不能出去。也许被腐败分子关在精神病医院一辈子。可南想到这里被吓了个半死。
下午,在病人活动室走动的时候,可南被叫了出去,到了医生办公室。一个个子高高的年轻一生就问可南。可南就说自己单位的校长在可南刚从农村调进实验中学的时候就孤立可南,派公安跟踪。可南说自己从北京回来之后,校长就派可南楼上的那一家母女俩偷窥可南监视可南,并且用声音吵闹可南的一举一动,白天一分钟也不停,晚上睡醒觉就继续,可南实在受不了这种精神折磨,就经常在自己的家里高声骂人。 医生又问了其他的一些问题,可南一一给了回答。可南问自己要住多久,医生说那就看可南单位的意思了。
可南于是就住了下来。可是住在里面实在是憋闷。别的人有的靠看电视打发时间,有的玩扑克,有的下象棋。可是可南看不下去电视,也玩不下去扑克和象棋。于是就在活动室有限的空地上转圈子,像一些人那样。他觉得自己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无法停下来。直到转得浑身是汗才停一会。停下来就找人说话。过了几天,可南得知这个第八层的八病房竟有几个住了二十多年的,也有几个住了三五六七年的。可南就问为什么不出院?有的说是单位送来的,后来单位倒闭了解散了,没人来接了。有的是因为家里死光了人,没人来接医院就不放人。谁送的病人谁来接,这是医院的死的规定。可南就吓得要命,心想可南在自己的家里这么能骂单位的人,这么能骂腐败,单位里把可南送进来是不是就不打算来接了呢。如果那样真是生不如死。他们住二十多年的,有的也年老了,就当是进了养老院。可是那些住了三五六七年的就说自己是活受罪。其中一个说,那难受的味一上来,真想拿刀子割自己的肉。
可是这里没有刀子,连一个玻璃片都找不到。病人让护士买来的辣椒酱玻璃瓶,吃完了都给收起来。
想偷跑,想跳楼吗?楼层的窗户都安装了铁的防盗棱。防盗棱上锁满了锁。病人出了活动室都要有护士跟着。没有丝毫逃跑的机会。
可南于是老是在单位是否会来接自己这个问题上想,不想都不行。被吓破了当初在自己家里骂人的胆。
于是可南就在医生查房的时候问自己的医生:单位会不会把可南扔在这里就不管了?!医生就说不可能。虽然医生这样说,可南心里还是没有底。
可南就找护士长,要求给自己家里人打电话。护士长说医院规定不允许病人向家里打电话,一打就乱套了。家里有事会向医院里打电话。或者家里人来医院看病人。
可是家里不知道可南被学校再次送进医院。家里人怎么可能来看望呢。
可南又找护士长,说一个多月过去了,怎么单位里病不来人看望可南呢。其他新来的病人都是几个星期就来看一回。护士长说可南说的也对。可南给可南单位打个电话,让他们来看可南。
于是护士长就向可南的单位打了电话,说,你们把人送到这里都五十多天了怎么也不来看看病人的治疗情况呢?于是单位就来了人。
来的是工会主席和后勤主任。在接待室里,带来了一些吃的礼物。他们的态度还好。只是后勤主任问了一句让人耐人寻味的话。他说:“可南你还考研究生吗?”得了神经病还能考研究生?分明是一句戏谑。这让可南想到生病前,最后一次复习考研的时候,有一天在实验中学办公室,有与可南同宿舍的黄老师和另一位其他宿舍的老师在,那位其他宿舍的老师对黄老师说:“你给他说呀!”黄老师就说:“人家考研究生。”就因为考研究生陈枚就无法与可南谈恋爱了吗?而如果可南不考研,陈枚就打算与可南谈吗?
学校派人到医院看望可南以后才告诉可南家里。可南的母亲第二天就乘车来看可南。可南的母亲说送进去一个多月才给俺说,怎么不早告诉俺!
可南想出院,医院里医生没答应,说是可南的病没有康复,于是这次就住了下来,可是医生没有告诉可南他所听到的他家楼上那母女俩的吵闹声是幻听,是在住了六次精神病院后,可南在一本精神病学书上才知道那些闹他一举一动的声音是幻听。如果医生早告诉他,可南肯定对自己的状况早有认识,而早有了认识可南就不会在接下来的几年里继续暴跳如雷地骂人了。
可南受着煎熬在医院里治病。所谓煎熬不仅指被困得团团转,还包括吃不好,睡不好。医院里给精神病人吃的饭简直就是狗食!可南总是勉强地咽下去一点。几乎每天夜里三四点钟就醒,再也睡不着,就起床在楼道里有限的空道上来回地走,每一个来回都看一下墙上的挂钟。午休的时候也是这样。
自从入医院以后,那母女二人的吵闹声就没有了。一进医院门就没有了。那时的可南认为是那母女俩把他害进医院后就完成任务撤退了。
住了三个月后,可南单位的工会副主席和可南的二哥来接他出院。在医院换上自己的衣服后,可南真是喜气洋洋。天天盼,终于能到外面来了。而他在医院里常趴在病房的窗口向外面看,觉得每一个在外面路上行走的人都那么自由幸福,觉得只要能出院,这一生什么都不要了都行。
出院的时候,医生嘱咐可南要坚持吃药。护士长也说要吃一年的药,甚至要终身服药。可南没有听进去。可南认为自己是被害进来的,情况特殊,明明是没有病,吃什么药呢。
可是可南的母亲劝着可南要吃药,说出院的时候医生开了一个月的药。说哪怕只吃这一个月的呢。于是可南就吃药,但是忘记了每次每种药吃几片,结果药就吃乱了。过了一个星期,可南就开始觉得心慌,一阵比一阵厉害。可南就感到害怕,不知道这样会发展到哪一地步。可南的母亲差二哥家的小孩叫来了大哥、二哥还有四弟。他们就商量怎么办,觉得还是去济宁的精神病医院。可南也就听从了。他们用农用三轮车把可南送到去济宁的公路上,然后截了一辆出租车,二哥开三轮车回家,四弟和大哥以及可南上了出租车。
到了济宁精神病医院,医院的大夫已经下班,值班护士把可南安排在一号病房。
到了早上六点钟,可南感到眼睛里冒花,脖子歪歪着。医生要八点钟才上班。于是大哥和四弟就看着可南在走廊里走动。挨到了八点,医生上班了。可南他们弟兄三个就进了医生办公室。医生询问可南在家里吃药的情况,可南就已经说不出话来。
“药肯定吃乱了,缺药造成的。”医生说。
于是医生就让可南去病房打吊瓶。等到打到第二瓶,可南就觉得身体舒展开了。四弟和大哥就去办住院手续,再次住了下来。又煎熬了五个月,才出的院。
这次出院,医生开完一个月的药,又在一张纸上写了每种药的服用量。可南小心地拿好。
按医嘱吃药了,药物反应又厉害了。可南只觉得双腿难受,起坐不能,坐也不坐不住,站着更难受。可南的母亲看在眼里,心里跟着痛苦。有时候半夜里醒了,便再也躺不下。就出了家门,在村前的大街上遛,天黑漆漆的,整个村子沉睡着。可南一直遛弯到天明。
后来,吃完出院的时候拿的一个月的药,就没有再去拿。不吃药,就没有了药物反应,双腿不再难受。可南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想想自己眼前的光景,不知道能 不能找个对象结婚。是什么原因致使自己走到这一步的呢?想起在医院的时候,好多病友说他们在患了精神病后妻子都与他们离婚了。自己四十一岁,没有结婚。患了这种病以后,很难有女人再愿意自己了吧?想着想着可南心里就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