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高昔来在凤仙楼定了酒席,和郁力仁吃酒。高昔来并没有安排妓 女作陪,郁力仁有些失望。不过有人请吃就好,有无女人也不在意。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二人都有些飘飘然。高昔来叹息一声,问道:“郁兄,这都一个多月了,你说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郁力仁自然知道他说的是吴楚战争的事,说道:“这我哪知道,我只是个校尉,承蒙兄弟不弃,在外人面前称一声将军,实则哪里是什么将军。虽说手下管着五百人,可是这打仗的事兄弟我也决定不了。”
高昔来看了看四周,凑在郁力仁身边,小声道:“我听说这次楚国伐吴,是分了三路大军。北路由楚国世子亲自领军,已经占领鄂州,正准备进军江州。南路也攻城夺寨,很快就要和中路军会合了。” 郁力仁大吃一惊,道:“你哪里听来的消息?”高昔来道:“我铺子里来来往往,三教九流的人都有,要打探消息并不难。”郁力仁把手往桌子上一拍,怒道:“边镐居然骗我们。”高昔来惊道:“郁兄何出此言?”
郁力仁恨恨的道:“楚军三路伐吴,我们都知道。可是边镐说北路被拦在长江上过不了,吃了几场败仗,准备退军。南路有大山阻隔,楚军打了这么久一步都没能前行。原来他一直都在骗我们。”
高昔来道:“其实边将军也有难处吧?若是士兵都知道另外两路楚军大胜,洪州就会军心不稳,会被楚军有机可乘。尤其是南路军,他们一旦突破南方城池,就会与中路楚军会合,那时楚军人数众多,洪州会更难守。”
郁力仁道:“我知道,边将军也难,只是被他这么骗着,心里不爽。好在楚军粮草快支撑不住,很快就会退军,即使两路会合,我们也不怕。”
高昔来“咦”了一声,用很惊奇的眼神看着郁力仁,道:“郁兄,你不会是真的相信楚军断粮了吧?”郁力仁道:“当然,不然楚军为何会撤军。他们现在不过是在死撑,要不了多久就会退了。”高昔来叹了口气,摇头道:“郁兄,不是兄弟说你坏话,你真不适合领军。楚军这哪里是粮草不继撤军,他们是用减灶之法来迷惑你们。一旦你们放松警惕,楚军就会杀回马枪,轻而易举的攻下洪州。” 郁力仁皱眉道:“你是说楚军撤退是假,迷惑我们才是真?”高昔来道:“这么简单的计策,我都能看出来,边将军自然也能看出来,所以才会下令不准私自出战。楚国这几年国力上升的很快,不可能才一个月就缺粮。他们现在就是等着南路军到来,等到吴军放松之后,就会开始进攻。”
郁力仁长长吁了口气,半晌才道:“这么说,这场仗是无论如何避免不了了?”高昔来道:“郁兄,我们认识也好几年了,你算得上是我老大哥。做兄弟的劝你一句,该想想后路了。”郁力仁一惊,道:“什么意思?”
高昔来道:“郁兄你想,楚国三路伐吴,为的是什么?”郁力仁道:“他们不是为越国解围么?”高昔来一跺脚,怒其不争的道:“郁兄,你怎么这么笨!若真是为越国解围,用得着三路大军?他们是为了灭吴而来。”郁力仁又是一惊,连忙摇头道:“不可能,楚国没有那个能力。吴国有军队五十多万,乡勇上百万,怎么可能灭的了。”
高昔来叹道:“你说的那是几年前,现在的楚国兵多将广,完全有能力灭吴。据我所知,楚国的世子昭若恤和元帅柳霏霏,都有吞吐天下之志,怎会甘于偏安一隅,灭吴只是他们争夺天下的第一步。”
郁力仁道:“那可怎么办?按你这么说,洪州楚军是志在必得,战争肯定不可避免。若是一打起仗,我该如何是好?”高昔来叹息一声,却不说话。郁力仁急道:“你别光叹气,帮为兄出个主意。” 高昔来吃了口菜,没有回答郁力仁,而是问道:“郁兄,如果我没有记错,你应该欠我两千多两银子吧?”郁力仁没好气的道:“兄弟,这个时候你就别提银子的事。楚军打来,若是我战死,你的银子也就没有了。”高昔来呵呵一笑,道:“郁兄别着急,这笔账我的记清楚,将来还得找你要。”
郁力仁松了口气,他知道高昔来这么说,自然已经想好了后着,说道:“只要为兄活着,银子我会一钱不差的给你。”高昔来笑道:“那就好。你升任指挥也有四五年了吧?据我所知,你每年的军饷应该有五百两,莫不是全都赌了?”郁力仁叹了口气,说道:“你也知道,为兄就这么点喜好。我也知道这样不好,可就是管不住,弄的老婆孩子跟人跑了,家也没有了。”
高昔来道:“同样是指挥、六品校尉,你可知禁军的指挥军饷是多少?”郁力仁摇头道:“不清楚,想来也差不了多少吧。”高昔来冷笑道:“是差不了多少,只是差了十倍而已。”郁力仁瞪大眼睛看着高昔来,不可置信的道:“你是说禁军校尉的军饷是五千两?”高昔来道:“这只是一年的军饷,还不算朝廷的赏赐,下面士兵的孝敬,算下来一年一两万不成问题。”
郁力仁一拍桌子,怒道:“他妈的,老子在外拼死拼活的守边疆,一年才五百两。他们在京城吃喝玩乐,一年居然一两万,这他妈叫什么事!”高昔来“嘘”了一声,示意他小声,说道:“你可知楚军校尉一年多少?”郁力仁摇头道:“不知。该不会也是五千两罢?”高昔来道:“那倒不至于,楚国现在国库还不够充足,不可能给那么多。不过即使少,也有两千两,比你还是高了许多。”
郁力仁叹道:“连楚军校尉的俸禄都比我高那么多,我真够失败。”高昔来道:“是啊,你辛辛苦苦守着国家的土地,却得不到相应的报酬。京城中那些无能之辈,每日花天酒地,却拿着那么高的俸禄。郁兄,你好好想下,这样的朝廷,只得你用性命守护么?” 郁力仁心下一惊,眼睛一直瞪着高昔来。这一刻,他知道了高昔来的用意。他并不笨,这么明显的暗示,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怔了片刻,问道:“你是楚国的细作?”高昔来给郁力仁斟了杯酒,笑道:“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郁兄心里怎么想。我只是个商人,城破之后,楚军不会杀我,因为我对他们构不成威胁。但是你不一样,你手里有兵器,你觉得结果会如何?”
郁力仁冷笑道:“你以为楚国赢定了?”高昔来道:“不是我以为,是楚国本来就赢定了。朝廷的援军肯定来不了,他们一部分被拖在越国走不了,一部分被楚国水军拦在江州。只要楚国南路军一到,他们就会攻城,你们根本守不住。其实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反正谁当皇帝与我无关,我还是挣我该挣的钱,过我该过的生活,有何不好。郁兄,你说呢?”说着,向郁力仁举杯,也不待他反应,自顾喝下。
郁力仁心下想着高昔来的话,过了许久,才道:“你这是大逆不道,我可以现在就杀了你。”高昔来很淡然的道:“你当然可以杀我,不过你不会杀我,因为你不想死。我从你的眼神中看到了对死亡的恐惧,你这样的人什么都不怕,只是怕死。考虑一下,只要你愿意打开城门,不但可以活下去,还可以加官进爵。”郁力仁沉吟道:“你如何能保证?”高昔来道:“我保证不了你加官进爵,却可以保证你肯定能活下去,而且官职不会降低。”
郁力仁喝了几大口酒,认真的思考着。高昔来说的没错,他怕死,他渴望活着,也渴望能升官。只有当官,才能活的好,可是前提是必须先活着。吴军肯定不是楚军的对手,这一点他知道,边镐也知道,从偷袭的人全军覆没就可以看出。所以边镐才会一心只想着坚守,然而真的能守住?也许能,也许不能,现在总得选一个。
若是选对了,就能很好的活着;若是选错了,结局只能是死。从现在的局势来看,选择投降的胜率要大一些,毕竟楚军人数占优,战力占优。而且一旦自己打开城门,楚军就能直入城中,吴军必败。好像怎么算,投降都是正确的选择。 郁力仁又喝了口酒,仿佛下定决心,问道:“你要我怎么做?”高昔来微微一笑,道:“具体怎么做,我到时候会告诉你。今日是来玩乐,要玩的尽兴才是。”从怀里拿出两锭金子,足有五十两,放在郁力仁面前,笑道:“郁兄今晚想怎么玩都行,就是把这里面所有的姑娘都包了也行。”郁力仁把金子揣进怀里,道:“多谢高兄。”
高昔来笑道:“自家兄弟,何须客气。”靠近郁力仁,小声说道:“这里的姑娘都很厉害,郁兄小心些,明日不要起不了床。”郁力仁也笑道:“高兄知道的这么清楚,莫非是常来?”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同时哈哈一笑。高昔来道:“郁兄慢慢玩,兄弟就不打扰了。”说完行了礼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