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佩岚再醒来时,发觉她已经躺在了干净的床上,身上的几处伤口已被包扎好。她抬头环顾,见她所处的房间干净简朴,墙上挂着几幅纸已泛黄的古画,房间的墙壁也有种被熏黄的古老感觉,房间中央是一正方形木桌,桌上有几本算数书,可见房间主人是一位好学的经商人,在算数书旁边,是一碟陶碗并几副竹筷,很容易就可以想象到房间主人废寝忘食的样子。
南宫佩岚起身,尝试着走几步,与魔教打斗的肌肉酸疼感还没有消散。她小心翼翼走出房门,见到的是一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小院,在这院里甚至找不到一片落叶。在院内一古旧的简易木椅上,是左小川正在闭目休憩。
南宫佩岚缓缓走过去,轻轻摇醒左小川,问:“左小川,你可曾见到与我一起的那男子?” 左小川睡意还未消散,在林荫暖阳的浸泡下,眼前的女孩儿身上又镀上一层金边边,还轻摇着自己,荡悠悠的,太像梦境。
左小川揉揉眼睛,起身,回答:“就是那个要杀我的人啊,我把他关柴房了。”
得知劳纷雁去向,南宫佩岚转身去往柴房,在柴房里,劳纷雁的肩膀上的血已经止住,如今他靠在柴草上睡得正香。劳纷雁因为失血过多面容略显苍白,仔细看过去,不难发现他面颊上的留下的泪痕,似乎是一位刚刚经受巨大委屈,哭天抢地一番终于睡沉的小孩子,很是让人心疼。
劳纷雁在睡梦中殷殷呼唤着“岚儿,岚儿……不要拔刀”,南宫佩岚就轻轻握住劳纷雁的双手,低声传达:“我在……没事”左小川见到这番景象,越发搞不懂二人的关系了,如果他们二人是一路人,那为何要一个杀自己,又一个护自己呢?
又过几个时辰,夕阳渐斜。劳纷雁醒来,第一眼见到的就是一直陪在身边的南宫佩岚,二人开怀一笑,互相恭喜对方死里逃生。左小川端着两碗粥走进柴房,分给二人,又回房给自己盛一碗,三人喝粥的时间也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摸清楚了。 左小川得知舅舅蒋老六要杀自己,并不是很气愤。其实,俩人早就想杀掉对方了,只不过,外甥还没狠下心来,舅舅就已经找好杀手了。而且,左小川还阴差阳错救了要杀掉自己的人,不过,见二人认错诚恳,他也就原谅了对方,毕竟,劳纷雁也是被蒋老六欺骗了,关键时刻,南宫佩岚也还救了自己一命哩。
但所有的事情还有几处疑点,为什么魔教的人会埋伏在树林?他们为何对劳纷雁的行踪了如指掌?前天,南宫佩岚与左小川约好见面的时间地点后,江朋就消失不见了,直到他们二人遇害到现在,江朋那边都没有一点消息。南宫佩岚与劳纷雁再赶回蒋家,也没有见到江朋的踪迹,问看门的家仆,那家仆竟说江朋从前天出门就再没回来过!
这样事情就太复杂了,二人仔细回想,才发现江朋与他们二人的相识简直太过偶然了,如果从初遇到相识再到现在,一切都是江朋设计好的,那情况就太可怕了!江朋到底有什么目的,他是敌是友?
不管是否能够找到江朋,刺杀左小川的任务二人是铁了心不会接了,正好也回到了蒋家,索性也告知蒋老六一下。
此时,蒋老六正在正堂斟茶,只见他靠着一副酥软的雕花细木贵妃榻,手里捧着一青花瓷茶杯,杯中升腾着白色雾气,眼睛眯开一条缝,一副陶然享受的样子。 蒋老六见到劳纷雁和南宫佩岚雄赳赳走进来,也丝毫没有起身相迎的意思。他并不停下噙茶的动作,依然用杯盖缓缓划拉几下,撇开茶杯内的茶末,猛吸一口,道一声:“好茶!”
蒋老六只回复了一句:“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你们不干的事总有人干,我是看得起你们才雇你们,在如今的武林,像你们这种虾兵蟹将,有再大的本事也没人信,更别提有谁能像我这样肯赏你们口饭吃了!”
劳纷雁听完,并不反驳,只冷声回复一句:“承蒙蒋老板照顾,在此谢过了!”随之拂袖离去。
二人将踏出正堂门槛,蒋老六又扔过来另一碟信,只道一声:“看看”,随之又继续品茶。二人狐疑地打开信封,信中内容让人心中一紧。信上言,今日巳时,铜钱江边清凉亭坐着的将是左小川的尸体。二人一齐计算,而今辰时刚过,赶到清凉亭至少要一个时辰,那么此刻必须要动身了。
由于事出紧急,二人没有时间对信上的内容产生怀疑,若这是个陷阱怎么办?蒋老六这次请来的杀手实力到底如何?江朋到底丢下他们去了哪里?但二人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人命关天,恩人的命更要拼尽全力去挽救,如今他们能做的只有保持警惕,调整状态,走一步看一步,若二人命不该绝,自然有惊无险。 二人赶到清凉亭时,清凉亭石凳上已经倚了身穿短打的人,从背影看过去,是左小川无疑。看来终归还是来晚了一步,劳纷雁急忙跑上前去检查尸体情况。南宫佩岚也赶忙跟过去。
不料,劳纷雁将尸体转向自己时,左小川血迹斑斑的脸上却忽然张开了血盆大口,朝劳纷雁撕咬过来,身后的南宫佩岚及时发现异常上前,直接用一招里门顶肘将左小川的尸体崩远。这时,二人也看清楚了,这根本不是左小川的尸体,是有人故意假扮的。
此时虽是午时,骄阳似火,炙烤着苍白的大地,蒸腾着苍翠的杂草,人也极容易汗流浃背。但二人却感到背后来了一股阴风,凉飕飕吹得人汗毛直立,不知设计这圈套的是人还是鬼。二人背靠而立,眼睛如鹰隼的眸子不停滴溜溜转动,观察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又是那黑袍弯刀,如烈日下的鬼魅从草丛窜出,将二人死死包围起来。墨剑、惊雨蛰谷同时出鞘,刀刃闪着寒光,随时准备杀敌脱险。
这时,魔教包围圈散开了一道缝,从缝中挤进来一个人。也是着黑袍拿弯刀,但此人的黑袍质地更加轻薄,他的弯刀之上也镶了一块大红宝石,价格不菲。这人五官如刻,身形巍峨,武功造诣似乎深不可测。劳纷雁认得此人,此人便是魔教少主长孙无欲,魔教现任教主长孙无道货真价实的亲生儿子。 长孙无欲深邃的瞳孔泛起绿光,道:“劳纷雁,好久不见啊!”
劳纷雁也不甘示弱,漆黑的眼眸中闪现寒光:“你也是,别来无恙啊!”
长孙无欲接着提醒:“今天你乖乖跟我回去,还能少受些皮肉之苦。不然你丢个胳膊少条腿可就不关我的事了!”
南宫佩岚知道劳纷雁的伤势还没恢复,直接挡在劳纷雁身前。这时,长孙无欲也注意到了南宫佩岚手中紧握的惊雨蛰谷。两天前,埋伏劳纷雁时,惊雨蛰谷现世就引起了他很大的兴趣,他曾怀疑是劳纷雁已经找到苏双儿,以蓬莱岛关门弟子的身份继承了惊雨蛰谷。可如今看来,惊雨蛰谷的主人并非劳纷雁。
长孙无欲上下打量一番执刀的女孩儿,骨骼清奇,眼神凌厉,看来也不是一个好惹的角色,再看她握刀的姿势已相当娴熟,想必她才是惊雨蛰谷真正的主人。
长孙无欲拱手问:“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劳纷雁自然知道长孙无欲的心思,他赶在南宫佩岚回应之前回复:“她是我朋友陶佩岚,冤有头债有主,有什么事你冲我来!”
长孙无欲见劳纷雁如此心急,更加提起了兴趣,略微思索,眼中就露出了洞穿一切的了然。
“我想姑娘正是那位摆了三日擂台战的陶佩岚,但在擂台战第二天,你的母亲就离奇死亡后又离奇失踪。而你手握的惊雨蛰谷大刀又是蓬莱第二件神兵利器。所以,我有个大胆的猜测,你的母亲正是蓬莱岛常年隐居在外的苏双儿,她在陶府假死后趁乱逃离。家父与令母也是一个辈分的人,之前,家父最佩服的就是苏双儿与南宫翊那场师兄妹间的倾世绝恋,但二人终于未成神仙眷侣。而如今你却拿着南宫翊送给苏双儿的惊雨蛰谷,所以,我再大胆猜一下,你,名叫南宫佩岚,是苏双儿与南宫翊的亲生女儿!”
听到这里,魔教众人大喜,如果少主猜测全部属实,那面前二位的身价都太高了,一齐捕了作为人质,让南宫翊自废武功都办得到啊!更别提强迫他退出六派联盟了。
劳纷雁也知道,南宫佩岚迟早会得知事情真相。他一直压着这个秘密,一来是为了等待某个变数,倘若南宫佩岚的身份公开,那未来她只能被锁在蓬莱岛继承父业;二来是因为他的私心,自己私自逃离蓬莱,并偷学秘籍。无论是否已成为蓬莱岛的犯人,他与南宫佩岚的感情也只能重蹈他师父与苏双儿的覆辙。但纸是包不住火的,大喇喇摆在那里的真相迟早会揭开,并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劳纷雁就能瞒天过海的。
南宫佩岚听完长孙无欲的分析,充斥着血色的眸中又闪过一丝快慰。事情也终于拨云见雾开始明朗。之前为什么劳纷雁要阻止他拔刀,是因为不想让让魔教认出她的惊雨蛰谷。为什么母亲在离别只留给她一张写有南宫佩岚的字条,这是在暗示自己父亲的身份。为什么劳纷雁会知道自己的真实姓名,想必与他蓬莱岛关门弟子的身份也脱不了干系。
话说的也不少了,长孙无欲下令魔教一帮子弟活捉二人,劳纷雁与南宫佩岚也瞬间投入水深火热的战斗:绝对不能成为人质,绝对不能给别人添了麻烦,绝对不能欠南宫翊的人情!
由于二人配合相当默契,不一会儿就突破了魔教的包围圈,他们本欲使出轻功逃离此地,一直袖手一旁的长孙无欲却出手拦在了二人面前。只见那红宝石弯刀如疾风闪电一般砍了过来,劳纷雁右手执墨剑生生接下这一剑,被震地仰面倒地,急欲起身,又被长孙无欲踩住脖颈,动弹不得。
南宫佩岚速转身来救,却被劳纷雁的一声惨叫定住脚步。只见长孙无欲将劳纷雁右臂肩胛骨处的绷带生生挑开,还要继续砍下去。南宫佩岚大喊停手,一动不敢再动。
长孙无欲踩着劳纷雁的脖颈,随手擦拭着嗜血的弯刀。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警告着南宫佩岚:“你也乖乖跟我们回去,否则,他的右臂可就没了!”
南宫佩岚咽下一口唾沫,刚欲答应。
但此时,四周又响起一阵毕剥作响的草丛乱动声,随之,是数不尽的衣衫褴褛之人将魔教众人尽数包围,这批人皆是竹杖芒鞋打扮,蓬头垢面,举着翠绿的竹棒好似猴子一般嗷嗷叫唤,以此表达内心的激动与狡诈。
南宫佩岚只听背后传来了江朋那平静但不失恐怖的声音:“长孙无欲,今天你有两种结果,一杀了劳纷雁,然后我们再杀了你;二你放过岚儿与劳纷雁,我们也放了你!”
长孙无欲环顾四周,薄唇再次微微扬起,笑道:“江朋,你不会真以为靠这几百个丐帮乞丐就能要了我的命吧?”
长孙无欲的话音刚落,又有一阵洪亮如钟的铿锵话语传来,这声音气势巍峨,气吞山河,足以令风云变色,透露着一股不怒自威的王者霸气。此时,在场的每个人都提起了十二分精神,竖起耳朵听着这位高手的字字真言:“那加上我,能要你的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