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没有理由怕他,因为他样子虽然看着很糟糕,但是怎么也比那些路边吃路边睡的乞丐要好,而且他除了身上有点血迹之外,手上也没拿刀啊或者其他什么武器。
我在急诊室也算见过很多血迹斑斑的病人了,这点血其实吓不到我。
但是人在梦里就是这样,很多不合理的东西都是在你醒了之后才会回过神来,而当时我身处梦境的时候,根本不会发现这些。
我只感觉到恐惧和想要逃走的本能,不断在这栋建筑里四处逃窜,这次我没有上次这么模糊了,看到的东西也更多了。
我发现这栋破旧的建筑里到处都是门,每一扇门都能打开一条路,他们之间是互相连通的,而且非常复杂,而我则借着地形的复杂和身后的人拉开距离。
突然我手边有扇门打开了,里面又冲出另外一个人拉着我的手撒腿就跑。
由于我已经有经验了,知道这人能带我逃出去,所以我跟着他跑得飞快,他好像很熟悉这里一样,不断在门和路里穿梭,带我走出了破旧的建筑。
于是我们又一次走到了那条马路上,一辆大车从远处冲过来,不断闪灯和鸣笛,灯光照着我整个人,我又一次被自己惊醒了。
我起床倒了杯水冷静下来,打开手机看到有一条陈树的短信,显示收到的时间是两点整。
“明天去你医院找你。”
我放下手机,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我知道后半夜我是睡不着了。
于是我拿了些纸和笔,想要把我见到的那个流浪汉的样子画下来,无奈我的画工只是小学生水平,画完了自己都看不懂。
于是我改变了想法,将这一次和上一次在那栋破旧建筑里走的路线图记了下来。
一般人做完梦醒了之后,梦里的记忆会随着清醒之后飞快地消失,但是我好像还能记得比较清楚。
一夜无眠之后,我早早收拾了一下,回去了医院。
我必须要搞清楚一些事情。
回到医院之后,我没有回急诊室,而是直接去了四楼的精神科。
精神科在四楼占的地方其实很少,它和化验室属于同层,医院就是精神科需要的地方没有其他科室这么多。
所以化验室这种要占大地方的就和它放在一起了。
我穿过门窗紧闭的化验室,敲开了那间写着“主治医师马润”的诊室。
“进来吧。”里面传来的声音和昨天电话里的并不一样。
我楞了一下,走了进去,看到了马润。
马润医师和我想象中的不大一样,是个非常精神的青年大叔,没有医院里其他主治医师这么大年纪。
“你是?”马润看着我好像有点意外。
“马润医师,昨晚我睡醒之后忘了约了你那事,抱歉。”
其实我是故意这么说的,因为我现在回过神来已经开始怀疑昨晚那通电话了。
“昨晚?我没听明白。”马润果然露出迷惑的表情。
我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马润医师昨晚没门诊,根本没回来医院,是今天早上才到的。
于是我把昨晚接到他电话的事情一五一十和他说了一遍。
不愧是精神科的医生,听完我说这么一大堆离奇的事情,居然没有和其他人一样有不相信的反应。
“我确实是有让你上来一趟,其实我们精神科一般不会随便让病人见其他人的,但是这个方晴什么话都不说,所以我才希望通过你打开交流的桥梁。”
马润盖上了他手上刚刚拿着正在写字的钢笔,坐正了身子和我说。
“那昨晚那通电话你认为是怎么回事?”我追问。
“有很多种可能,医院本身就是个邪门的地方,不是么。”马润对这件事情似乎见惯不怪一样,明明是这么诡异的事情而且他还是当事人,但他却仅仅只是耸耸肩没什么反应。
“所以你也相信这些东西?”我感觉他话里有话。
“我相不相信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事情为什么会发生。”他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打开柜子拿出了另一个文档。
他这句话把我搞糊涂了,那到底这意思是他相信还是不相信?
“昨天我不在,看不到是什么情况,今天要不要再去谈一次?”马润突然在我后面说,我回过头,看到他手上是一张探访同意书,上边写的是方晴的名字。
“好。”我看他样子不像是开玩笑,难得有人肯陪我搞清楚这件事,于是我点点头。
于是我又再一次来到了方晴的病房前,只不过不同的是,这次我口袋里还装着静了音的对讲机。
马润告诉我,自从昨天见了我之后,方晴逐渐开始愿意吃东西和散步了。
真是奇怪,难道是我昨天把他另一个人格弄了回去,让原本的方晴重新出来了?
但是马润说,方晴的情况并不像多重人格,于是我敲了敲门,然后走了进去。
方晴正坐在床边削苹果,脸色确实好了很多。
当然了,我可不会这么轻易就解除警戒,毕竟上一次我见这姑娘,她可还是像女鬼一样死盯着我看。
所以我还是选择了离他有一点距离的椅子坐下。
“听说你愿意吃东西了,下次要不要我买点什么你喜欢的给你吃?”
这是马润教我的开场白,虽然我看不出来高明在哪里,但是我还是照着说了。
“是我要谢谢你,所以应该我请你吃东西才对。”方晴笑了笑,她手上原本削着一直没断的苹果皮一下突然削断了。
“我上次已经说过啦,其实你不是病了,而且当时是赵医生负责你,所以不用谢我了。”我随口说。
但她没有回答我,好像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手上这个削断了皮的苹果。
然后她突然抬头看向窗外,方向和眼神与上一次我见她的时候一模一样。
我马上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又是外面那条荒无人烟的路,那辆残旧的小巴竟然又停在了那里。
“我不是在谢你进医院的事情。”方晴的声音这次正常了很多,起码我能听得出来,是她自己在说话。
我扭头看向她,她望着那辆小巴的表情已经没有上次这么惊恐和无神了。
她也很快把自己的眼光抽了回来,现在我可以肯定,她也能看到那辆小巴。
而且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
“那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意识到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
“每个人生命中都会有一班车,不管你在哪里,它总在你左右,总有一天你上了车,这辈子也就结束了。”
她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但是在她正正常常的时候说出来,倒只是像心灵鸡汤而已。
“我听不懂,你是说那辆小巴?”我不想再用什么诱导或者暗示的语言技巧了,虽然进来的时候,马润让我不要这么直接,尝试旁击侧敲地问出答案,但是我已经没有耐心了。
“没错。”让我没预料到的是,她很果断地点头了。
“那辆小巴到底是怎么回事?”此时我身上的汗毛已经全都竖起来,从她的话里已经确认了那辆小巴并不是我的幻觉或者误会,这么说的话,我已经数次和那个东西擦肩而过了。
我感觉到自己手脚有点僵硬,但是我还是要问。
但她只是摇摇头,我从她的表情里只看到那种劫后余生,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其余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它看到你了,所以现在它跟着你而不是我了。”她看着自己手上的苹果,然后递了给我。
现在我知道她为什么一直重复着要谢谢我了。
“为什么?”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也不需要知道为什么,不是么,重要的是,它跟着你了。”她仍然固执地举着苹果在我面前。
我没接,虽然她说的话没毛病,但是我听着却好像幸灾乐祸般的刺耳。
我站起来迷茫地走了两步,思绪非常混乱,那个梦,那栋破旧建筑,在我身后追着的流浪汉,那个拉着我逃走的人,破旧的八十年代小巴,全部都交织在一起。
我大步走向门口,不想和她继续谈下去。
我快到门口的时候,她突然将那个我没接过去的苹果扔到地上。
“影子人要来了,千万不要跟着他走。”她突然回头冲着我说。
我一瞬间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一样,我知道她口中说的影子人就是在梦里那个拉着我走的人。
我没有和她确认这个猜想,也没有任何逻辑或者证据,完全就是一瞬间的顿悟。
就好像,因为我们都经历过同样的事情,所以我可以一瞬间理解她所说的意思一样。
而且我开始回忆起那个追着我的流浪汉,越发觉得这个流浪汉很脸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我就这么带着满脑子蜘蛛网一样混乱的思绪和满脸的迷茫走了出去,马润在门口等我,看到我这个样子也吓了一跳。
“这件事情不简单啊。”没想到他听完竟然没有被吓到又或者是完全不相信认为我们在演戏,而是一副已经完全接受了的样子。
看来马润也不是一般的医师,很可能和王主任一样都是有经验的人了,我马上抓着他的手臂紧张地问:“我现在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