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两眼鼓瞪着, 却是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这时候, 许莳修正在他的身边,就轻轻用手拐撞了一撞他的腰,待得他回神之后方才用一种堪称语重心长的语气对林海道:“林大人却也别觉得我们这是在针对您, 只您这般……却是叫我们这些老东西觉得太过年轻气盛了些, 因此少不得就想多两句嘴了。”
这话倒是…… 旁的不说, 只说这语气听着就叫人觉得舒服些许了。
于是林海也配合着露出了一副仿佛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又笑了一笑——还是那种带点不好意思的笑:“哪里哪里,说来也是……”
哪里什么?
也是什么?
就在虚假兄弟等着这什么什么的下文时,林海却又是闭嘴了。 ……有这样在这时候闭嘴的吗?
差评!
——不过林海也想和缓和许家兄弟之间关系的意思倒是表达得一清二楚了。
就叫许家兄弟俩……包括许家老大也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毕竟他打压林海只是为了叫林海认清许家在太子面前为尊的地位,可没真想过和林海有什么冲突,因此被弟弟的手拐撞了一撞,那神志也就撞回来了。
而这时的许莳修却是更加的诚恳了:“林大人不计较就好, 只我家大哥虽是冲了些,但到底也是好心, 毕竟您这般……是不是也有些冲动了?” 这般?却是哪般?
冲动?又是哪里冲动?
许莳修的话简直听得人莫名其妙。
只……
只不想同样听到这话的小林大人的面色却是微不可查的扭曲了一份。 即便不好说话, 也即便这儿他说话的余地,但耳朵这种器官他总是长了的,脑子也好歹算是有一些的, 自然知道许莳修这话听着莫名其妙自然是有他说得莫名其妙的必要的——
因为很多威胁说得直白了,反而就没有那份压力了。
却不想在那小林大人都清楚的时候, 面对这份似有似无的暗示, 林海却完全是一副懵逼的模样。
又或者, 看在许家兄弟的眼中, 还是傻逼二字更合适些:“这?下官惶恐?日后定然注意?”
许莳修:“……” 在听到这么一句不清不楚的回答之后,他可算是明白自家大哥的‘冲动感’是因何而起了,因为此时他很想冲动好不好?
只便是有着这样的冲动,他到底也知道自己加上自家大哥今天说的已经算是多了,若是再多,那可就过界了。
——可叹他只察觉到自己‘再说’就要过界,却是没有想到他说这话本身就是一种过界!
而会这般,实在于他们很早之间就将手伸到程铮的底线外了!
所以现在这些有的没有的话儿?不过是上脸和蹬鼻子上脸之间的细微区别而已。
因此,许家这对兄弟俩之后会不会、也要不要再继续‘大放厥词’,对程铮而言……其实都没差。
……
只眼下的许家兄弟虽是不知道这点,但行为上到底也收敛了。
而只要他们愿意闭嘴,对林海而言就是一个很好的消息了:
林海到底也还是个人,还是一个有点书生傲气的人,虽不在乎许家兄弟到底如何最后又会有个如何的下场,但被人这么一次又一次的挑衅还必须装无视……-林海觉得自己也挺辛苦的。
待得瞧见这里许家兄弟和林海之间可算是暂时的偃旗息鼓了,那位一直静默的缀在队伍最后的小林大人也才终于抬起了头。
他不是聋子,更不是个傻子,所以在林海和许家兄弟有个什么的时候,他是断不会让自己也陷进去的——尤其是在知道身为他顶头上司的林海是绝对不会因这件事儿而责怪他的前提下。
只这时候风平浪静了,那么如何保持这份风平浪静就是一个棘手的问题了:小林同学一点都不认为许家兄弟嘴上清净了心里也会清净,因此如何将他们的心思从这事儿上扯开……至少别在憋气到在太子府上再爆发第二次冲突就是一个十足的问题了。
想了一想,他快走几步,就凑到林海身后,用一种不大不小但恰恰能叫整个队伍都听清的声音说道:“林大人,下官有一事儿不明。”
林海睨他一眼,也不答应,也没有明显的厌恶或拒绝的神色。
那小林大人就被看得愣了一愣,这才硬着头皮道:“您说……陛下,在这事儿有没有插手?……下官……有些糊涂了。”
这下不等林海说话,那同样听到这问题许莳修就一声嗤笑:“糊涂?这么明摆着的事儿哪里会叫小林大人糊涂?莫不是这装傻是詹事府一脉相承的技能?”
小林同学:“……”
林海在想什么他不知道,但他知眼下的自己十分希望林海能怼死这个叫人不省心的许莳修:就你舌头大?没见小爷是在努力拉开话题吗?
许莳修大概是‘见到’了的,但也大概率是见到了却装作没见到,正如林海也恍如没听到许莳修的话一样悠然开口了:“江南这地方,是个好地方啊。”
这话……
约莫是一句废话,那可是江南!能不好吗?
好在林海下一句就是:“这越好的东西,合该叫人越发的上心一些才是。”
这话……便是一句废话也是一句大有深意的废话了。
皇帝对江南上心吗?
自然是上心的,光看他为布置江南官场废的那份心思,怕就不知道是挠了多少回脑袋才挠出来的。
因此,一个对江南这么上心的皇帝,会不知道江南的乡试已经腐坏到这般程度了?
这可是乡试啊!选拔出来的那可是整整一个省的人才,更别说在半年之后这些人才将会前往京城进行最后的角逐,而他们之间的最顶尖的那个更是能得到皇帝的亲笔提名成为未来的国家栋梁!
……
对于这样的事儿,皇帝能不知道?
不,皇帝肯定知道。
且皇帝也必须知道。
但现在皇帝却是在铁定知道了情况下装作不知道——
那他到底想做什么?
……
林海并不知道皇帝想做什么。
或者说林海便是知道了皇帝想做什么,他也需要在现在这个时间点上装出一份不知道的模样来:毕竟程铮选择了不以他的建议为第一接收对象,那他又何必上赶着和程曦争呢?
也用不上不是?眼下他还兼任着程曦夫子的活计,什么不能从程曦的嘴里问出来啊?
就很是怡然了。
且又有那徐浩怎么说也是程铮的老丈人和曾经的礼部尚书呢,即使眼下已经抢在‘事发’前将这个麻烦丢干净了,但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干净,再丢的时候又有没有再顺手做些什么……
还有得商量。
就不是那么急着要在程铮的面前表现了。
程铮要他知道的,他不介意在程铮面前从知道再引申到了解到已有应对,但程铮还‘不要’他知道的,他也不介意装傻。
就继续用一股子纯良的语气继续对着小林大人道:“这事儿……说不得就是皇帝设下的一个局,但局面到底又多大,却还是得等到皇帝自己揭晓才是,因此我们可不就只能从皇帝的应对速度上来探知一二了?”
这话听着是没错的:毕竟,越是要大鱼,那收网的时候就越不能急。
但仔细想想就完全经不住推敲了:等到皇帝来揭谜底?那时候佛脚都别想抱到了,程铮还拿你做什么用?
小林同学:“……”
他自然听懂了林海的意思,方方面面的懂。
也正是这份懂,他便很有份粗口不知道该不该爆:他多少都能算是林海的直接下属吧?林海至于防他和防那两个许家人一般吗?
……
罢罢罢,说来人林大人和他也没有多真正的牵扯,想来对方换一个下属和自己换一个上司一般都只是麻烦一点的事儿而已,这样的公事公办又如何能叫对方真正的放心自己呢?
不由就有些叹息。
……
就在他‘哀婉’的时候,那里的许慕修却是发出一声轻笑。
这笑微不可闻,且严格的说起来,它更像是一种喷气声而不是笑声。
但就是这样轻微到仿佛风过一样的笑,却也更能表现出一种蔑视的感觉:还是那种仿佛我连嘲笑你都有些多余的感觉。
林海:“……”
他的修养大概已经算好的了,但再好也好不成泥菩萨,因此面对这样的笑,他的面色也有些显而易见的难看了起来:“却不知许大人有何见解?”
许慕修却是没有说话——他已经看到了太子府的偏门外自家的马车正被人缓缓的驶过来,兴许那驾车的小厮也看到他了,因此不等马车听闻停稳就急急的往下跳,一面跳一面还在试图将老爷们上下马车用的脚凳往怀里揣。
于是他便再一次的笑了。
只这次的笑却是带着一点子得意的笑了。
就回头对林海道:“老夫年纪大了,也急着回去休息呢,就不在这里等林大人了。”
会这样说,大抵是因为林海的马车此时还没有看到影儿?
……林海自然不会没有马车的,且他来了这里,他的马车和小厮自然也会按理交给太子府的人打理:
这却是惯例了,主人间会面自有主人的去处,这下人也自有招待的地方,且在这时候客人家的车马主人家也是要看顾好的——说不得还要好好的打理打理,确保马车再牵出来时那车上依旧有热水热茶点或是满满的炭火冰盆等物。
而现在看来,最叫太子府下人上心的,显然依旧是许家的马车。
……是啊,毕竟许家再如何也是程铮的母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