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她对张氏的感官自幼就不大好, 所以没有因为无人再过问自己的课业而表现出明显的欢心鼓舞, 大抵已经是他对张氏最大的孝顺了吧……
然后就一点也不含糊的开始计算起自己接下来要如何做才能在保证自己的现有利益的前提下获得更多的利益。
——而眼下, 他坐在王夫人面前,和王夫人做出一副‘母子情深’的模样……也自然就是他思考和算计的结果了。 ……
…………
就半是真心, 半是假意的依旧傻乎乎的对着王夫人抱怨林海有多么的不近情理,又吹嘘着自己是多么的聪明和英武过人,即使是面对这样的林海也浑然不惧,甚至还逐步的占据上风, 直至将林海说服,答应帮着自己前往金陵解救贾珠。
也就叫王夫人原本还能维持的笑意逐渐变得勉强,然后越来越抽搐, 最后在听到‘解救’这两个字的时候好悬没有忍耐住,只想对着贾琏大骂一句才能解恨——
听听这贾琏说的都是些什么? 什么叫解救?
她的珠儿需要‘救’吗?
她的珠儿根本就不会也绝对不可能会被卷入这种所谓的舞弊案中!他那么聪明,那么灵慧, 就是闭着眼睛也能够将状元之名捏在手中任意把玩。
他只是——
他只是…… 他只是运气不好而已。
……
是的, 就是运气不好, 太不好了, 竟然生成了贾家的子孙,如果不是因为贾家祖籍金陵,又如何会因为需要会原籍考试而被牵连进这件事之中,受这起无妄之灾?
然后依旧是运气不好, 就在要大展宏图的时候, 居然遇上小人作祟, 那些个国之蛀虫害自己还不够, 竟是连未来的国家栋梁也牵涉上 了!
又有—— 又有……
又有那边多的无可奈何和无可避免,才生生叫她儿子‘被’带累了……但就算这样她的儿子也是举世无双的!又哪里由得上贾琏这样的废物用上‘解救’这样的词儿去侮辱她的儿子了?
要知道比起贾珠这贾琏就是地上的泥!他唯一的作用和功能就是带领着贾家的下人去迎接贾珠,去安慰贾珠,同时也是替代她这个难以出远门的母亲去照顾她儿子的——
他们有什么脸面以一副施救者的形象出现在她未来必定会成为朝廷重臣天下支柱权势无双的儿子面前?
王夫人简直想的自己的眼睛都要红了。 她能够容忍任何人对自己的伤害,却是不能容忍任何人有低贱她儿子的想法!
——即使,这可能就是一次无意识的失语。
但也依旧不在王夫人的容忍范围内!
……可惜她却是没能重新教贾琏做人。
因为就在王夫人准备翻脸的前一刻,也就在周瑞家的在一旁看出不对但却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拉住这头因孩子而暴怒的母老虎时,门帘被人打起来了——
乌压压的涌进了一群人。
当头的那个王夫人十分熟悉:叫鸳鸯,是贾家的家生子了,虽说眼下看着也就一副不足十岁的模样,却是最得贾母宠爱的,不说这一两年里生生将这小丫头从打水捞门帘的三等丫头一路提拔成自己身边的大丫头,就说她竟是连衣箱钥匙都已经交到这丫头手里保管了……如果不是因为她年纪着实太小当不得太大的重任,怕是贾母身边那个原本的大丫头都捏不住贾母的私房钥匙了!
也因此,在贾母房中还真有不少人看不惯这个异军突起的小丫头,若不是那个捏着贾母私房钥匙积威甚重的大丫头此时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心早就不怎么留在这院子里了,只怕这丫头的日子还能被人更针对些。
只这鸳鸯的苦楚却是叫王夫人看到了一丝‘希望’。
在贾母活着的时候就染指贾母私房的希望。
说来,王夫人对贾母的那个小库房可是垂涎三尺许久了:贾母是贾家的老太君和史家双侯的姑母,不说她出嫁的时候史家给她准备了多少东西,只说这贾家这多少年的传承最后可都落到贾母手中了,因此这个老太婆,可富裕着呢!
又,虽说贾母嫁到贾家之后就生下了子女因此在她身后这些东西都会是她子女的,但是吧……
贾母生的可是整整三个啊!就算刨除去贾敏这个出嫁的女儿,贾政还有一个兄长呢!
王夫人没空埋怨贾母生这许多作甚,却是有空竭尽全力的预备着在贾母死前将贾母的东西清点一遍——
虽说不一定能将所有的东西都囊括进怀中吧,但是贾母的东西再怎么说也会有好坏之分吧?若是她能先选中那些好的,那……
或者更凶残一点,只先将贾母的好东西捣鼓出来,能拿就拿,不能拿就用差的东西替换,这般日积月累,她还怕什么贾母‘死后不公’?
……
只是设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沧桑的。
贾母原本的那个大丫头本就是贾母□□出来的,而等到她到了年纪,许的也是贾母从史家带来的管事的儿子——虽说那小子现在已经被发还了身契,是以自由人的身份在贾母陪嫁的院子里做活计吧,但到底也是贾母一系的人,全家荣华富贵都维系在贾母身上不是?
也就叫王夫人收买不得。
可这鸳鸯……却是贾家的世仆出身的。
是伺候贾家的、而非贾母自己的‘世仆’!
这样的身份叫王夫人真真是看到了希望的曙光:贾母是贾家的媳妇,她也是贾家的媳妇,便贾母现在是贾家的老太君,但她日后又如何不会是贾家的老太君了?
所以鸳鸯当不会在她和贾母之间有所偏重才是——
就算现在这丫头领的是贾母院子里的薪水,但那银钱本就是过王夫人自己的手不说,只说贾母院子里那些个心怀嫉妒的丫头婆子们还会对这丫头好了?此时的王夫人带着自己的下人再对这么个小丫头施以柔情,还不能将这个小丫头收服了?
然后她果然就没能把这丫头收服。
王夫人那是万万没想到,鸳鸯这妮子看着是小,却是小得只有一股独特的左性,要照她身边的周瑞家的话,那就是这丫头将成年人的坚持和孩子的固执混合的浑然天成,然后合成了一股子她自己特有的偏执!
呸!这榆木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也因此,此时的王夫人再看到鸳鸯,不免就有些新仇旧恨的意思了。
虽说新仇是对贾琏的仇吧,但当面对这鸳鸯这么一个丫头的时候,别说迁怒了,就算王夫人不怒而仅仅是为了骂她顺顺嗓子也是没什么:“哪里来的东西,怎么这么没有规矩?这般就闯进主人家的屋子,是不是想过长点记性了?!”
说着,就要周瑞家的帮她给这丫头‘长点记性’。
这鸳鸯看起来小小的,虽说因为家里就是服侍贾家的世仆所以自打生下来就没有受过什么苦楚,便是进了贾家做丫鬟,也是好饭好菜的养着,但到底还是撑不过血缘的遗传力量——她家既然是贾家的世仆,想来也是随着贾家从金陵北迁的,只不过金家却是如贾家的老爷们一般吸收得这北地的豪迈之气,整个金家无论男女,身材俱是如同南方那般小巧。
也就叫贾家主子不止一次的笑言当日就不该叫金人随他们来这京城,没见这人来了,可身量却是依旧停留在南面儿吗?
又有十余年前贾代善过世,需要人扶棺返乡,贾母便就叫金家的老口子去主持这事儿了,等到贾代善入了土,他们也奉了贾母的意思留在金陵,一面看守贾家的祖坟,一面守着贾家的祖宅,也算是贾母赏他们的‘安度晚年’了。
只这对夫妻却是忠心耿耿的,便是自己走了,也要留下娇儿幼女代替他们为主子尽忠——
也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贾母怎么瞧鸳鸯,都怎么比看旁的人多出一丝喜爱之情。
便如现在。
就在王夫人非要在鸳鸯身上将自己的‘场子’找回来的时候,院子里竟是传来一个叫王夫人做梦也没有想到的声音:“老二家的,你是要叫谁长记性呢?”
这是——
王夫人全身的气势都遽然萎靡了下去,只剩下一股子慌张的不解:“老太太您怎么来了?”
不怪她没看到到这么个重量级人物,全是鸳鸯在半撩起门帘之后本就挡在门口……又兼之王夫人是存在找事儿的心在预备和她‘作对’的,便也没有余力去观察四周——包括鸳鸯的身后——没曾想就是这丁点的疏忽,竟是叫贾母给当头骂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