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林海此时的没想到是真的没想到世上还有贾珠这样的‘傻子’, 所以他也万万是想不到他施加给贾珠的‘压力’, 这个傻孩子半点都没有转嫁出去, 只是一股脑的压在了自己的心底,然后又生生将他本就孱弱的身子骨直接给压塌了!
——简直造孽!
不过,这也‘孽’也并非全由林海造就, 毕竟谁能想到贾政那个惯于享受全世界给他的资源但却叫自己的责任推卸给全世界的人,会生出一个把全世界的责任都往自己肩膀上扛的儿子呢?这会是亲生的吗? ……
…………
贾珠走了。
来的时候他赶得仓促, 去的时候他走得踉跄, 瞧着活像是生生被林海的话抽去了脊梁骨, 却又不得不维持住自己最后的尊严一般——
狼狈而可怜。 林海包含着同情瞧了他的背影几眼, 不甚抱有希望的期盼着这个侄子能化压力为动力,不说立起来反压那些都要窜上天的下人们,只说多少也该拿出自己身为主子的威仪,别像是一只被骨头引诱者的狗, 那拿着骨头的下人指那哪里, 他就扑向哪里……
不过不急,贾家的下人再如何也翻不了天, 因此相较于贾珠这掀不起大风浪的‘小狗’, 林海更急于围观外面的‘野狗’是怎么咬出一片腥风血雨的。
是的,这就说的是那些和贾琏同样牵涉进这事儿的或学子们或纨绔们的……家人了。
林海一点也不认为、也不会天真的以为贾珠求到自己头上——或者说是贾珠被人指使着找到自己的头上——是一件偶然事儿。
它、或者说他们是有备而来的: 这次, 由学子们和纨绔们挑起的事儿看着仿佛是和那件震惊了整个朝堂和国家的舞弊案全无关系的, 可这种‘没关系’就像是水面的倒影一样, 只需要微风那么轻轻一吹, 就会碎成无数的涟漪。
尤其是在皇帝派来的内监还在这里镇场子的时候。
虽身为阉人,他们的确不好在这个时候说话。但难道他们就没有耳朵没有眼睛了吗?
不。
他们有,甚至因为久经深宫磨砺的缘故,他们的眼睛和耳朵只会被别人更利些,如何就看不出这些纨绔们心中在当时盘算的小九九了? 也就叫现在纨绔们的家人想要捞人的行为越发的显得有些不好办了。
但再不好办也要办啊!陷在里面的都是自家的孩子,那大牢里什么条件?孩子在里面呆一刻都够叫人心疼的了,这都几天了?
却又不好莽干。
因为内监们还没走呢。
这时候,素日里不可一世的世家们已经很不敢再上赶着捋老虎的须子了……不免就想着换人来捋。 自然,他们选林海是没有安什么好心的,但也绝对没有想着把林海往死里整:盖因在这闹事儿的两批人中,贾琏确实是那个最清白的人,他的个人能力不足以叫他成为进入会考考场的秀才,他的背后家族也没有能力将这个废物扶到能制造出舞弊案这种大事儿上的位置……所以这家伙到底是怎么掺杂进自家孩子的‘队伍’里的?简直像是一只混进鹅群的鸡好吗?
……不管了。
就他了!
——且他们也无需林海弄出所有人,只需要他当那个出头鸟,其他的人还会不跟着往外钻吗?
……
可谁能想到这林海居然一开口就把所有的以后给堵死了啊!?
且你堵一条也罢了,还将污水一泼,只叫贾家人都忙着自己人咬自己人了……那里买通的贾家下人的人们便是有什么后手,此时贾家的主人们也没一个顾得上了——
人先忙着内斗了。
于是好容易拉上的线织成的网,哗啦一下全崩了!
而作为‘被算计’的那个,林海此时唯一要做的就是老神在在的等着端茶:他这里无甚动静了,那总有人会有动静的,别的不说,只说那些人将主意打到金家头上……就知道他们是蓄谋已久的。
所以他们会轻易放弃吗?
不会。
而不管对方的不放弃是不是继续在自己这里使气力,他都有必要好好的等一等,看一看,然后再研究一下有没有从中谋利的可能。
诚然,林海在一开始的确是没想着要插手进这些事儿里的,但也架不住对方上赶着把机会往他手里送啊!
这到手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因而,为了占便宜,林海还特地叫人去与那金辉传话,道自己久不回江南,此时已经很有些受不得江南的水土了,十分有修养的必要,金先生有事自便,只别来麻烦他。
金辉:“……”
这话大抵只能用来骗傻子?
好在金辉不但不是傻子,还有足够的智慧翻出这堪称智障的话语后不智障的地方。
于是也回复道自己即便是江南人士习惯了这里水土,却也保不住有个风寒脑热什么的,此时就也躺下了……对啦,他还在喝药呢!作为曾经的本地人士,这里各类大夫他都熟,林海要不要也来一个呀?
然后附上十余个在金陵有名或者不怎么有名的大夫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其范围之广,除了有擅长风寒,精于腹泻的,还连那些扬名于小儿科或是着重于研究怎么让缠绵病榻的人多喘息些日子的也没有放过。
堪称是是从落差到殡葬前的一条龙服务了。
林海看着这名单,只觉得很有些哭笑不得,可若真要为这份‘不得’说些什么罢,却又着实说不出口。
所以再看这名单,也就只剩几分无可奈何了。便还算是‘笑纳’了这份名单,只此时的林海不过是抱着一种无所谓书房也不多这一张纸的心态的随手就将这玩意一撂下,是万万想不到这张纸在未来的作用是那么大:
若是没有它,怕贾珠等不到见贾政最后一面。
……
…………
还是说说现在的金陵吧。
金陵本就在赶在太监们到来前‘安静’了不少,再等到这一批闹事的纨绔和学子们再进去和那一批放火的在牢里‘会了师’,金陵就越发显得寂静些啦~
倒也不是说这座城市就真的鸦雀无声了,它繁华依旧,甚至于还因为这段时间那些有‘资格’欺市霸行的人或进去了或主动被动的夹起了尾巴,使得金陵的繁华里更是多了一种太平的欣欣向荣,但这种太平却也越发的给了人一种虚假的……危险感。
就像是一锅已经有些冒烟却还未沸腾的热油,就看什么时候‘热’到能给你爆出个脆响来。
还附带油花四溅。
而当本因自家崽子不省事林海又不上钩而烦躁不安的世家们看着那些本应用一种四处被人奉承然后含笑收下或奇珍或重宝的物什掩盖自己私下里探看调查目的的内监们都表示出了有想要直接去牢狱中‘探监’的撕破脸的意向之后,
这炸锅的时间,大概是不远了。
所以正在养病中的林海,也忽然就发现自己多了门‘亲戚’。
还是从贾家那里算过来的‘亲戚’。
甄家。
林海:“……”
说真的,在看到甄家的拜贴的时候,他真的是……明了中也免不了一丝懵逼。
明了是因为他坐稳里果然就有人坐不住了,虽说来的是甄家——不,还真的就只会是甄家!毕竟在这金陵之中,无论是谁要对贾家动手,甄家都是一个绕不开的坎儿。
只甄家这拜贴也太……
太叫林海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其实单从拜帖本身来说,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这帖子开篇就是向林海问好——尤其是在称呼方面用上了从贾家那里算过来的亲戚关系。然后是请罪,在请罪中详细的解释了自己为什么会在已经知道林海已来金陵这许久了却是没能上门拜访云云……
对此,林海总结,那些个被自己直接忽视的云云,虽也算是鬼都不信的屁话,但总的来说还能称得上是一套能自我圆满的废话——就是说只要林海不去挑细节的话,它大抵还是能马马虎虎糊弄人的。
也算得上是一份有诚意得和解书了。
只别去看随‘书’附上的‘赔罪之物’的话。
是的,随着这封薄薄的信送上门来的还有一份厚厚的礼。
这份礼厚到什么程度呢?那就是礼单子的厚度……不说有这拜帖的五十倍,二三十倍也总是有的。
列得也很详细,细到能叫林海轻易的看出这份礼物真是空有贵重而全无意思名贵之物。
至于这两者之间的区别?
就这么说吧。
那就是二十车金银珠宝和一卷能卖出这二十车金银珠宝价格的字画的区别。
……
于是林海也就讽刺的笑了。
林海是个读书人。
更要命的是,她还是一个很知道些菜米油盐的读书人。
因着林海是林家的独子的缘故,即使上有老母,下……中在老母死前也赶着娶回了一个能持家的妻子,但是作为男主人和林家嫡支唯一一个男子,他也不能对人情世故就真的甩手不管吧?
所以他很知道这些礼单背后的奥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