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铮:“……”
前两个猜测的结果他不愿面对, 而最后一个猜测更是本身就叫人无法面对好吗?
一时间,他的情绪不免就很有些低迷。 就使得许家的两兄弟也不由就对视了一回,又仿佛在这对视之中定下了什么决心一般,许家的老大便就轻轻咳嗽了一声, 支支吾吾的又开口了:“其实……家父当年退出朝堂也并非是……是——”
程铮正是在满心都沉浸在‘自己的事情’里的时候呢, 断想不到今日的冲击还没完的……更没能想到大舅不开口则已, 这一开口居然会一个消息爆过一个消息:只消这开头, 都不用再往后听,就不难判断出下面的‘陈年旧事’八成会是比穆家更为劲爆的消息。
不免也有些顾不得‘自身’了, 只诧异的抬起头了,一双眼睛瞪得滚圆, 充满……求知欲的将许慕修看着。
许慕修:“……”
忽然就有点说不下去了怎么办?简直像是在幻灭一个晚辈的梦想。 不想,也就是他这一迟钝,却是叫林海生出了些许的误解来, 且对着程铮一拱手:“下官……”
“不必了。”不等程铮开口,许家的老三就夺了林海的话头还替程铮做了一回主:“这事儿在当年确实不敢有丝毫的走漏, 但眼下……也着实没有什么再隐瞒的必要了, 今儿大哥也不过就是将话直接说明白了而已, 林大人也是全不用回避的。”
林海:“……”
便是听得许莳修这话, 他也不敢就应下了,而是将一双求助的眼眸又向着程铮的方向挪了过去。
就见程铮在许家老三抢着开口后也是不由的就皱了眉:怎么?难道直到现在了这大兄弟都还没有汲取教训? 而许家老大瞧着程铮和林海的神色皆连有异, 也急忙要帮自家兄弟开脱:“殿下赎罪, 只这事儿……我兄弟俩虽也有觉得难以开口,但既然开口了那必然也是真心的, 因而就想着林大人能留在此处——做个见证也好。”
不说林海愿不愿意做这个见证林海又愿不愿就成为这个‘见证’, 只说这时许莳修也是慢了一步的回过神了, 登时连脸都有些红了:“殿下赎罪, 也请林大人勿怪,下官并非是要强留林大人,而是想求林大人留一留。”
单一个‘求’字,这态度真真是软得不能再软了,也叫林海和程铮真真是不好意思再计较了,毕竟他俩人中还真没有谁想要真心和许家扯破脸的。
就由程铮道:“这些却不提了,只说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舅舅也别怪我问得直白了,只穆家今儿这行为叫我着实看不明白了。”
就越发想知道是不是许宣曾经又做了些什么了。 只那许慕修却是被程铮问得又哑然了一阵,在程铮也几乎都忍不住就要再一次‘直白’之际,才终于一字一顿道:“家父之所以离开朝堂,是因为他的身子……已经不好许久了。”
程铮:“??!!”
即使许家兄弟的言行已经隐约给过他‘提示’了,但他也是想不到竟然还能得到这么一个答案的——
这……和穆家的行为有什么关系吗?
…… …………
眼看程铮的眼睛都有些开始发直了,许家兄弟俩也是真心觉得自己的嘴里有些发苦了,只既然都决定‘坦白’了,那也是断断没有白一半留一半叫人不明所以的吧?也怎么都要确保人……至少能‘自行体会’吧?
且咬牙道:“家父……兴许是年轻时候太过操劳的缘故,待得年岁上去之后那身子骨是越发的不好了,约莫就在小妹入宫后不久,便隐约有些撑不住了。”
程铮:“……”
“等等。”他还是很惊异于自己居然在这时候都还能理智的找出许家大舅话语中的漏洞的:“孤记得许宣大人在退出朝堂之后还很是在家乡过了几年山水田园的日子吧?”
许家兄弟被问得对视一眼:“是,也不是。”
然后由许慕修继续解释道:“要说家父的病……请恕微臣斗胆了,不知殿下可知‘癌’?”
癌?
要程曦在这里,那绝对是已然惊呼出声然后小嘴开阖不停的叽叽喳喳了,只可惜程铮对这种病却是懵懂的:“孤……不曾听闻?”
“那便是不知了。”面对程铮还带着些迟疑的不明所以,许慕修却是用一副‘早知如此’、‘合该如此’的表情点了点头,然后才对着程铮那已经隐有不满,但却是不好发作的的神情:“不瞒殿下,您未曾听闻这种病也是正常的,毕竟……若不是这病并不常见,那家父当年也委实难以瞒过众人,做出一副不求权力挂冠而去的样子。”
程铮:“……”
这话他算是听明白了。
也更能明白许慕修想要告诉自己的……不过就是许宣晚年那几乎是不明所以的遽然退出权力中心的举动,并非是因为他高风亮节,而全是身体支撑不住了,所以在倒下之前选择了先跑路?
程铮:“……”
——简直要颠覆他的认知了好吗?他也简直都需要缓缓才能重组自己临近崩溃的思绪了。
只,当那口气好容易缓过来了,在颠覆认知之余,程铮却又不承认这样做才是合乎认知……或者说是合乎逻辑的:至少能和今日许家兄弟俩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的形象对应上。
许家,不会是,也根本就不是什么‘无欲无求’的人家!
……
…………
虽程铮并不认为自己会继承到皇帝的丧心病狂,但对一句老话他还是认可的: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即便这观点也不是没有过被推翻的例子,但总体还是适用的,对吧?
而,若是承认了这种‘适用’,那就许家兄弟今时在程铮面前展现出来的、于言行上不自觉强横和对权力近乎出于本能的占有欲望……也怎么看怎么看不出昔年的许宣会是一个在权利中心涤荡多年之后还能保持住‘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这般淡薄心思的人啊?
——也别说什么徐氏不就长偏了不若其父,程铮便再是觉得徐氏脑子有问题,也不敢就将这问题全然的归到徐氏的家教上:一来徐氏是女子,此时世人对男女的教导那可是有着根本上的区别的。二来徐氏和自己成婚之际尚且年幼,婚前还被韦皇后进行过一阵子密集的强横的‘教育’,三观和思想在这段时间内被强行掰歪也不是不可能啊?
但许家兄弟却是全然不适用于这两种状况的。
一来他们是儿子,尤其许家老大更是许宣的嫡长子,程铮相信许宣没事儿应该不会‘坑儿子’,二来,就算能力这种东西不定能‘子承父业’吧,但是性格偏向或者喜好什么的……家庭的影响应该还是蛮大的。
在确定了这两点之后,程铮也就不得不面对许宣给后世留下的形象——重点是给自己留下的印象——和他儿子眼下表现出来的行为对不上的尴尬了。
只好在……不,压根就不好的地儿在于这尴尬现在却是被许家两个儿子自己破解了:不是许宣留下的形象和他们的行为对不上,而是许宣留下的形象根本就是虚假的!
程铮:“……”
不成了,他感觉自己又要缓一缓了,因为他简直又有一种喘不上气的感觉了好吗?
就深深的吸气,再重重的排出一口胸腔中的浊气,如此反复几轮之后,才有余力认为自己大抵还是应该将关注的重心放在这所谓的‘癌’上的:
这是什么病?应该是治不好的吧?不然许宣不会无故退出朝堂。
但,问题又出现了。那就是为什么许宣生病的事儿并不为人……至少是并不大规模的为人所知,且还能在最后留下一个不贪恋权势的形象?不得不说这些事实本身能被隐瞒下来就已然是一种夸张了,就更别提许家人还在隐瞒之余尤有余力做别的布置了……果然还是因为这个病太偏门了?
程铮表示自己是有些不信的——即使他不知道这个‘癌’是什么,但他能怀疑并否定自己的医学知识,却是不敢怀疑并否定众大夫的医学知识,好吗?且那时候的许宣又是身处什么样的位置?甚至于皇帝的直接对口点太医院都可能全员上手为他服务的,好吗?!
于是,他原本还有些半信半疑的心那是又彻底的偏回去了,本有些觉得这事儿的存在该是合乎逻辑的吧,但现在却又开始认定这事儿本身就违背逻辑了。
——也是变脸的很快了。
深有其父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