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皇见这家伙之前貌似把观音得罪的不轻,此刻竟想拉大唐垫背,于是在感动之余,赶忙安慰:
“无事,无事,我唐人首重手足。
取不得真经便取不得,了不起朕出资聘他个西方和尚过来传法便是。 且你这袈裟锡杖着实厉害,之前我曾以为是那老僧纯粹为面皮胡说八道。
可如今既然是观音大士所言,该当做不得假了。
此行你把那袈裟穿好,把那锡杖拿好。自然不堕地狱,不入轮回,不遭毒害,还能养颜。”
闻听此语,玄奘心中也是微微一动:哇……如此说,那俩东西还真是厉害宝物了,我还以为就是个漂亮衣服呢。
回去可要收藏好,可不敢被人偷了。 观音啊观音,有啥事你不能和我好好说的,就不能事先给咱通个气?
身为水陆大会总主持,当着那么多人面前,莫名其妙被挑衅我还能认怂?你这是下套坑自己呢吧……
朱小杰却哪知道这“秃驴”此刻在想这些,只是跟着道:
“贤弟莫忧,此行哥哥便陪你去走上一遭解闷。
你莫担心我的安全,你是不知道,我防御其实可高了……” 可这话却把唐皇吓了一跳:别介啊!这好不容易弄个可以镇国的大能。为此,朕都不惜做小弟了,咋忽然这就要走?
若以后那阎君发现生死簿造假之事,又来找我可咋办?
别等你们玩回来,兄弟我坟头都长草了喂!
可奈何朱小杰去意已决,任唐皇百般劝说也依旧没丝毫动摇。
最终唐王唯有长叹,只好苦着个脸回銮,心道能拖一天是一天吧。 其后他果真托词说法会未毕,且大国外交二王出巡非比寻常,需选良利日辰,才可以发牒。
另一边玄奘主持完成水陆大会后回到寺里。
寺中与他关系不错的僧人,早听闻他自告奋勇取经之事,遂都来相见,因问:“闻说你发誓愿上西天,实否?”
玄奘道:“是实。”
于是他其中一个徒弟道:“师父呵,尝闻人言,西天路远,更多虎豹妖魔。 之前武僧看到妖魔作恶,超度之前才会呵斥一句‘送你上西天!’之语。
众僧皆不言,为何独您请命要去?
您去了,我们又该怎么办!
此行只怕有去无回,难保身命。”
玄奘道:“我已发了弘誓大愿,不取真经,永堕沉沦地狱。
人如枝叶,落水唯有随波逐流而已。
自我着了那袈裟,持了那锡杖,甚至更早,一切便已经注定。
大抵是一步踏错步步皆休,眼下为师不得不尽忠以报国耳。
此刻我不入地狱,菩萨便会来催,恰好我骂过她,所以不愿再见。
既然都是苦果,为师自食,好歹也能留些体面,存些生机。
如你所说,此去果真是渺渺茫茫,吉凶难定。”
不待大家疑惑追问,他便又开口道:
“徒弟们,我去之后,或三二年,或五七年,或几十年,但看那山门里松枝头向东,我即回来;
不然……那就是回不来了。
生死本无事,来出来,去处去而已。我已经认唐皇为兄,此后你等但凡有难,便拿我信物去官府求助便是。
我外出期间,你们务必要谨言慎行小心做事,切不可依仗身份肆意胡为。
否则倘若我路途有个差池,最终你们也要难过。倘若我顺利归来,你们便更难过。
散了,散了,做自己功课去吧!”
众徒将此言切切而记,许久方才散去。
又拖了些日子,太宗抵不过朱小杰一日三催,终于设朝,聚集文武,写了取经文牒,用了通行宝印。
并册封朱小杰为“圣王”,封陈玄奘为“三藏王”,以保此行顺利。
随即有钦天监奏:“今日是人专吉星,堪宜出行远路。”
唐王才想再找借口,却又见黄门官奏道:“陛下,两位王爷已等在朝门外候旨。”
事到临头多说无益,人皇随即宣他们上宝殿道:“皇兄、皇弟,今日是你们的出行吉日。
这是通关文牒。朕那还有两个紫金钵盂,也一并送你们途中把玩。
其后朕再给你们选调两千御林军士护送,再选两个长行的从者追随,并银駔宝马两匹,做为远行脚力。
你们一路小心,办完事情便早早回来。”
玄奘闻言大喜,刚欲应承谢恩,却忽听身旁“圣王”朱小杰说话:
“皇弟多送些宝物也就罢了,你给我们带两千御林军干嘛?
这一路上人吃马嚼,一路都是友邦,‘三藏王’又是和尚,我们也不好烧杀劫掠不是。这十年八年下来,又得白白浪费百姓多少税赋?
万一有个水土不服亦或失足没有顾及的,回来后又让我怎生与他家人交代?
且浩浩荡荡一大堆,难道是让我们去重打辟丝绸之路不成?信不信我一旦走偏,真就持唐刀把欧洲给打下来?
整这么多部队,沿途国家也不傻,他们还能让我入境?
你这不是在瞎捣乱嘛!
皇兄我的本事,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明白?整的好像阎王敢把我咋地似得。
好啦,好啦!你一个大唐天子可就别再演什么儿女之态了。
看着好假!
此行我不是和尚,自懒得化缘。
我那紫金钵盂就留在屋内不带,你命人按时为我准备好大鱼大肉一日三餐,到了饭点我可还要回来吃饭呢。
后面有闲亦或思念,你便按时在餐桌那边候我,咱俩兄弟吃饭畅聊便是。”
听闻此言,唐皇大喜,连连击掌称善,一脸笑意喜上眉梢,竟无论如何也压制不住。
反观玄奘,心中只剩:???
其后糊里糊涂谢了恩,领了物事,便再无留滞道理。
于是唐王排驾,与众官一路同送至城外,只见那寺僧与诸徒已经将玄奘的冬夏衣服送在关外相等。
当众人知道朱小杰这家伙每天还要回来吃饭三次,场中便再没人去理会他,后面成单送玄奘一人。
唐王先教寺僧仆从收拾行囊马匹,然后着官人执壶酌酒。
太宗举爵问曰:“御弟雅号甚称?”
玄奘道:“贫僧乃出家之人,未敢称号。”
太宗道:“记得当时菩萨曾说,西天那边有经三藏。先前封王便依此典。
此后御弟指经取号,作‘三藏’何如?”
玄奘瞅了眼没事人一样的朱小杰,抽了抽嘴角:
凭啥你就是“圣王”,我才是个“三藏王”?
合着,我的价值就只剩取那三藏经书了呗?
可拳头才是硬道理,唐三藏唯有谢恩接了御酒,其后他还想反抗一下,苦笑道:
“陛下,酒乃僧家头一戒,贫僧自幼为人,便不曾饮酒,也不会饮酒,你看……”
太宗笑道:“御弟不知,今日之行,比他事不同。
你‘佛家’去他‘佛教’走访,自当有些差异。
身为兄长,朕也该薄酒送行。
且此乃素酒,只饮此一杯,以尽奉饯之意。”
三藏推辞不过,想着既然“佛法”可以入乡随俗,自己便也不该过于执着外物表象,失了本意真髓。
于是施礼,方待要饮。
却见太宗忽然低头蹲身,将御指拾一撮尘土,弹撒入酒中。
三藏见状一股无名之火蹭的下便窜了起来,心中怒吼:
你他妈是故意的吧!让我一个和尚喝酒我就忍了,你他娘还当面给酒里面洒土掺沙子!
来,来,来,把你酒杯拿过来,容贫僧吐口痰!
太宗看玄奘面目狰狞,神色不善,赶忙呵呵笑道:
“莫要误会,莫要误会!
御弟呵,这一去,到西天,几时可回?”
三藏强忍怒气道:“只在三年,径回上国!”
太宗微微点头:“日久年深,山遥路远,御弟可进此酒。
须知西方再好也是别国,大唐再远终归本源。
御弟啊,宁恋本乡一捻土,莫爱他乡万两金。”
此刻,三藏方悟唐皇捻土之意。
复谢恩后,便仰头将之一饮而尽,而后辞谢出关,与朱小杰扬长而去。
诗曰:
大有唐王降敕封,钦差玄奘问禅宗。
坚心磨琢寻如来,着意修持上灵峰。
边界远游多少国,云山前度万千重。
自今别驾投西去,秉教迦持悟大空。
却说三藏与朱小杰自贞观十三年九月,蒙唐王与众官送出长安关外。
其后一二日马不停蹄,不觉便已经行早至法门寺。
本寺住持上房长老闻听两位王爷要来,遂带领众僧五百余人,两边罗列,恭恭敬敬将他们接至里面,相见献茶。
茶罢进斋,斋后不觉天晚,正是那:
影动星河近,月明无点尘。
雁声鸣远汉,砧韵响西邻。
归鸟栖枯树,禅僧讲梵音。
蒲团一榻上,坐到夜将分。
众僧们灯下议论佛门定旨,上西天取经的原由。
有的说水远山高,有的说路多虎豹,有的说峻岭陡崖难度,有的说毒魔恶怪难降。
朱小杰四仰八叉睡得香甜,三藏却呆呆发楞钳口不言,但以手指自心,点头几度。
众僧们莫解其意,合掌请问道:“法师指心点头者,何也?”
三藏答曰:“心生,种种魔生;
心灭,种种魔灭。
心堵……
嗯,贫僧曾在化生寺对佛设下洪誓大愿,不由我不尽此心。
这一去,定要到西天,见佛论经,使我大唐亡者回转,渡我万民福祉永固。”
众僧闻得此言,人人称羡,个个宣扬,都叫一声“忠心赤胆大阐法师”,夸赞良久,方才恭请‘三藏王’入榻安寐。
第二天清早,便又是竹敲残月落,鸡唱晓云生。
那众僧依照寺内规矩早早起来,收拾茶水早斋。
玄奘见朱小杰依旧睡得像只“死猪”,遂独自穿了袈裟,上正殿,佛前礼拜,道:
“弟子陈玄奘,前往西天取经。
但肉眼愚迷,头脑痴傻不识活佛真形,前日无知得罪大士着实惶恐。
今愿立誓:路中逢庙烧香,见佛拜佛,遇塔扫塔。
但愿我佛慈悲,观音宽宏,恕我早前痴蠢,早现丈六金身,赐真经,留传东土钻研。”
祝罢,方才去食堂进斋。
斋毕,命那二从者整顿鞍马,又等朱小杰吃饱喝足“闪现”回来,方促趱行程。
二人出了山门,辞别群僧。
众僧见巴结了一宿,这王爷却也没给个赏赐啥的,遂不忍分别。
直送有十里之遥,才真正死心,噙泪而返。
三藏一行遂直西前进。
正值季秋天气,但见:
数村木落芦花碎,几树枫杨红叶坠。
路途烟雨故人稀,菊花丽,山骨细,水寒荷破人憔悴。
白蘋红蓼霜天雪,落霞孤鹜长空坠。
依稀黯淡野云飞,玄鸟去,宾鸿至,嘹嘹呖呖声宵碎。
一行又走了数日,才到了巩州城。早有巩州合属官吏人等,迎接二王入城。
安歇一夜,次早出城前去。
此行玄奘一路饥餐渴饮,朱小杰始终大鱼大肉。
非是这哥哥要吃独食,而是那弟弟自称“心诚拜佛愿受苦,一心虔淳不食肉”。
夜住晓行,两三日,他们便走到了河州卫。
此乃是大唐的山河边界。早有镇边的总兵与本处僧道,闻得两位王爷要去出使佛国,无不敬仰。
恭恭敬敬把他们迎接后,又着僧纲请往福原寺安歇。本寺僧人,一一参见,安排晚斋。
斋毕,玄奘依旧吩咐二从者饱喂马匹,并告诫他二人明日早起。
而后次日,天尚未明,他便拉着晕晕乎乎的朱小杰要收拾上路。
可这贪睡家伙却又哪里拉扯得动,知道公鸡打鸣,听到院中从者在呼唤,也没能如愿。
于是在惊动了寺僧,三人只好在吃了茶汤斋供后,又等候朱小杰好久方才告辞,出离边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