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禾四十九年,沈国与宏渊国边境某处,孙隶正骑在马上,在宏渊的溃败使得他不得不退兵。
两侧都是崇山峻岭,兵士们多劳累者,他们身心疲倦,长时间在异乡作战使得他们迫切的想要回家。
当孙隶意识到自己处于危险境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在马上四处张望时,他注意到两侧山岭上闪耀着一些不自然的光亮,出于浴血多年的直觉,他本能地嗅出了一丝不祥的味道。
“大军加速穿过,这里太狭窄了!”
孙隶在马上扭头,大声喊道,他周围一共有三千名左右的沈国骑兵,这支部队现在置身于一个狭窄的山谷之中,
两侧灰褐色的山壁向中央倾斜挤压,迫使他们排成一列长长的纵队。
岩石和峭壁上覆满藤蔓,孙隶的声音在峡谷中不断地回声。 就在这时,孙隶听到头顶上传来了一声带着宏渊口音的呼号,他下意识地抬起头……
“不好……”
孙隶大叫,在下一个瞬间,几百支弩箭自谷顶破空而发,发出尖锐的尖啸。
孙隶心中凄凉无比,明明已经把寒封城让给他们了,这些宏渊人怎么还是追了上来?
老沈王给他的十七万大军,被王崇煊与杜裕峰打得七零八落,今年年初,更是丢掉了最早躲得的寒封城,当初攻下寒封城就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孙隶还记得,有个靠旗手,死死地举着寒封旗,守城将士顽固,孙隶损兵折将,才拿下来,到手心还没捂热乎,杜裕峰就杀了过来。
之后便是一系列的逃亡,收拢了溃兵
毫无心理准备的沈军被这股突如其来的从天而降的死亡箭雨吓懵了,许多士兵来不及取下绑在背后的木盾,直接被攒射成了刺猬,他们在倒地前发出凄厉的惨叫声,震撼着邻近同伴的心神。
一些骑兵甚至被连人带马钉在了山壁之上,手脚还兀自抽搐着。山谷中响起一阵沉钝的噗噗声,那是箭头锲入肉体的可怕声音。
还没等众人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第二阵密集的射击接踵而至,然后是第三阵、第四阵,第五阵……这种疯狂的弩箭攻势宛如雪崩,令沈军的阵列与战斗意志随着他们的肉体完全崩溃,溅起一片片狰狞的血花。 副将举着盾牌冲到孙隶身边:“大人,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的骑兵都带的短刀木盾,只能挨打,不能还击啊”
孙隶顾盼左右,作为主将,自己身边还有亲卫举着盾在挡,普通士卒,只能自求多福:“骑马冲向谷口,在往前,过了林子,就是我沈国的边境了,自会有援军驰援,随我冲!”
沈军士卒们显然已经不可指挥,他们在箭雨的沐浴下显得茫然失措,他们一边漫无目的地奔跑一边发狂似的大叫,一直到被刺穿在地。
在头顶,伏兵的箭雨甚至遮蔽住了谷顶的阳光,随着攻击的密度增大,谷底的血花竟升腾起一层若有若无的血雾。
“杀!杀!杀!”山顶上宏渊的弓手喊着号子,声浪一浪接着一浪。 “轰隆隆”
副将寻声看去:“什么声音?”
几个巨石夹杂着许多碎石块滚了下来,被砸中的士卒哀嚎都来不及,便被压成肉酱。
山顶上,一名将军打扮的人站起身来,拔出长枪指着谷底:“杀!”
紧接着,十几面宏渊旗被扬了起来,飘在空中,不论往哪个方向看,都能看得到。
“杀啊!”宏渊士卒开始从山上冲下
孙隶自知现在局势已经无法控制,他只能硬着头皮随士兵们向谷口逃去。
“只要顺利逃出去,在开阔地重整兵力,就还有希望。”孙隶想,同时拼命忍住痛楚,在刚才的袭击中他身中了一箭,所幸不是致命伤。
当新一轮齐射结束的时候,沈军已经彻底崩溃了;原本齐整的骑兵队变成了一团恐慌与惊惧的集合,还存活的士卒们只想尽快逃出这个地狱一样的地方。
“噗呲”孙隶身边最近一名亲兵被弩箭射中脖颈,在哀鸣声中跌落马下,从伤口喷射出的鲜血溅了他一脸,连视线也模糊起来。
光是闻着血腥味便想吐,血溅到眼睛里,周围的事物都变得猩红起来。
漫山遍野的宏渊弓弩手,想必射出的弩箭却已经有几千支,而且像浪潮一样持续不断,不断有骑兵在逃亡途中中箭,从马上跌落下来。
比起那些士兵来说,身为主将的孙隶还算幸运,虽然几支弩箭牢牢地钉在了他的后脑与左臂上,但厚重的兜銮与披膊甲胄却没让箭镞刺穿皮肤。
凭借着这个优势,他一口气奇迹般地冲出了谷口,惊魂未定。
在孙隶的军旅生涯之中,还从来没见过火力和频率都如此密集的弩箭射击。
但孙隶的幸运到此为止,一出谷口,他胯下的战马就一声哀鸣倒在了地上,它的两只前蹄同时扎上了一枚铁制的四角扎马钉,马铠能够保护它不受弩箭攻击,却无法避开这些小东西。无奈的孙隶被迫放弃坐骑,徒步向外逃去。
周围跟随他的仅剩十几位短兵亲卫,副将也在刚刚的混乱中,不见踪影。
这时候他看到了一面写着“宏渊”的大纛,十几座鹿砦横在大空地上,还有无数穿着黑色甲胄的宏渊士兵朝他围过来。
短兵亲卫率先迎上,奈何对方人数众多,不一会便纷纷倒地。
眼见逃生无望,孙隶绝望地大吼一声,拔出剑来,瞪着血红色的眼睛向着敌人冲去。
“踏踏踏”身后忽有马蹄声响起,孙隶扭头,见一位年轻的小将,与孙隶年纪相当,拿着长枪正朝自己刺来!
在下一个瞬间,他被蜀军的四支长矛从左侧方向刺中了脸颊。
“啊”孙隶吃痛,刚刚那一下从额头到下颚,划开了一个斜角,此时的他面目狰狞极了。
那小将从马上翻下,然后另外一名士兵手中夺来一把长刀,指着孙隶,语气慷锵有力:“沈王老贼,还妄图犯我宏渊?你们来一次,我杀一次,有朝一日,我杜裕峰,定会带着一千弓手,荡平沈国朝堂!”
孙隶捂着脸向后退去:“求求你别杀我,我愿降于宏渊,还望将军留我一命。”
“降?我要你这乌龟王八蛋有什么用!”说罢,杜裕峰挥刀,将这名沈国大将的脑袋一刀斩落……
“啊”
孙隶从床上惊醒,他梦见自己被杜裕峰斩了,摸了摸脸上那道长痕,他又回想起了那一日,那位白马长枪的小将,与梦境中不同,现实里,小将最终在他的苦苦求饶中,放过了他。
孙隶自言自语:“杜裕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欠我的债,该还了,你最好祈祷被兽王杀死,而不是落到我手上。”
营帐外传来士卒的声音:“禀将军,博黎急信!”
“嗯,君上送来的?”孙隶走了出去
……
郡城的陈维是城里的督道仓吏,在日出鼓声敲响时准时迈出家门。
他头上戴着一顶斗笠,身上穿的淡灰色长衫有些褪色但洗得却很干净,腰间挂一个布包,里面装的是笔墨纸砚。
陈恭仔细地检查了一下装备,然后将门锁好,推开院门走出去。
“陈仓吏,您这么早就要出去啊?”陈维对门的邻居看到他出来,打了一个招呼。
“是啊,非常时期嘛。”
陈维也微笑着回答,不久前,郡守刚刚向全城黔首们公布了沈人入侵的消息,但随即郡守表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大家可放心留在城中。
为了安抚黔首,郡守还特意减免了大部分人的赋税。
宏渊与沈国两国二十年前打了两次大仗,今后也随时可能爆发战争,这让处于前线地带的郡城随时都有可能面临敌人威胁,不得不积极备战,他们这些官吏自然也就忙得不可开交。
“您这身装束,是打算出远门吗?”邻居问。
“哦,今天有个集市,我去收购一批骡马来运粮用,你知道的,要开战了,粮草不能告急,郡守再三嘱咐我……”
陈维解释着解释说,邻居“哦”了一声,两个人又寒暄了几句,然后各自告辞。
大街上人很多,其中很大一部分比例是身覆黑甲的宏渊军士兵,他们排成长长的队伍来回巡视街上的一举一动,整齐划一的步伐仿佛在提醒过往的行人,现在是战时。
集市上的农民除了粮食、布匹、菜蔬以外,农具和若干实用物品都需要向市场购置,农民的“余粟”、“余布”已投入交易领域。
而手工业者制造出来的农具、陶器、木器、车辆、皮革器,也都投入交易领域,这让市场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可购买的种类多了,自然就要挑一挑,货比三家嘛。
此外,从战国时期起各国陆续以特许经营的方式,开放山泽渔盐之禁,允许商人从中牟利,也带动大宗商品的生产与交易。
一靠近骡马榷场,就能闻到一股刺鼻的马粪味,各式品种的马在分隔成一间一间的木围栏中打着响鼻,栏杆上挂着树皮制成的挂牌,上面用墨字写着产地及马的雌雄、年齿,马贩子则抱臂站在一旁,向路过的每一个人吆喝自己马匹的优点;
有的说自己的马跑的快,有的说自己的马来自燕地、赵地,是天下最好的马场。
真是可笑,宏渊离燕赵相隔万里,又无邦交,中间隔着数个国家,怎么可能运过来。
注释及时间表:
鹿砦:用伐倒树木构成、形似鹿角的筑城障碍物。古称鹿角砦。有树干鹿砦和树枝鹿砦两种。通常设置在森林边缘、林间道路和有行道树的道路上。
鸡鸣(1点到3点),平旦(3点到5点),日出(5点到7点),食时(7点到9点),莫时(9点到11点),日中(11点到13点),日失(13点到15点),下市(15点到17点),舂日(17点到19点),牛羊入(19点到21点),黄昏(21点到23点),人定(23点到1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