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北军退离雄踞关的路上,启明率人断后,设下机关阻挡了山泽王叱咤的追进。当时,就有天地刀宗和少林高手出手相助,这才教南蛮不敢再追。北境将士也尊崇一些闻名四海的豪杰,只是他们的意志却不能由自己来决定。当下李翀已死,是时候摒弃前嫌,结合各方力量商议破敌了。
话语之间,高周邺听出了广济之意,中原武林似乎并没有放任楼外关被破的意思,若朝廷能做出让步,他们一定会愿意出手的。他此行的目的,便是达到这一点。
小僧候在殿外,连羌靡也出了殿去四处走动,只有广济和一两名留寺的高僧同高周邺交谈着。 入寺之后,羌靡在两名僧人的带领下,把唐归虎、孙赫、方通臂三人送到了客房休息。羌靡向广济大师提起了这三人中毒之事,又背着覃瞳问广济大师,那瓶中的是否确为解药。他们本就对覃瞳心怀戒备,又见他食了瓶中‘解药’,差点丢了小命,更是不敢乱用。广济也仔细查看了那药,没得出个结论,说是要等方丈回转,向他请教。
此时覃瞳正和羌靡在屋外,一心等着方丈回来。广济向高周邺打问起这几人的来历,才知道那个圆脸的胖子是孙丞相之子,瘦高个儿是抚军大将军方通臂,唐归虎他倒也认得。其实他想问的,就是那少年的底细。他既不想汴攸城中人,又在此前不曾露面。高周邺这才把他们几人在来寺的路上所遇之事讲给广济听了,广济眯起了眼,眼变皱纹变得更深。他思忖片刻,沉声问道:“高施主已能肯定这孩子的身份?”
“千真万确,他便是诡府门品字流杀手。”高周邺将一些细节说给广济听了,这才表露出对那中毒三人的担忧。
“施主不必担心,戴天恩行事谨慎,他要劫人,低下的人不敢擅自做主。三位施主的性命当是无恙,不过‘软力散’之毒还是早解为妙。”广济招呼了小僧。原来二人一番攀谈,已经到了午膳时间,他吩咐小僧备膳招待来客,又差人去后山探询方丈何时回转。
暮色四下,白雪映着天际最后的光,倒也不显得漆黑。覃瞳找了寺中一片僻静之地,打坐运功。 他到此处已经有好几个钟头,额上汗珠滚落,衣服也湿了。他本想借助体内真气冲撞,顶开被羌靡、高周邺二人封住的椎阙骨。只是他拼全力试过,知觉无法冲破椎阙纹骨之封。
那书生不过身后白气寸许,噬命迹之人,顶多练出了正跣骨纹。小爷我天生神通,不出十岁便开了椎阙骨,如今练到小阙骨纹,凭什么他二人能封得住我的骨纹?
覃瞳心中气恼,又集真气冲撞椎阙骨。不见反应,他又暗思。那个使双拐的倒是气如白屏,行留夺命迹。但我看来,他不过和我一样,开了小阙骨纹而已。如此说,他二人便没道理封的住我!
覃瞳呆坐了半晌,羌靡不知从何处窜出,精准地抓了他的耳朵。
“我教你别耍花招,你在这偷偷摸摸地干什么呢?”羌靡手上使劲儿,就差把覃瞳从半空拽起。 覃瞳疼得哇哇直叫,“放开我!”他大喊着,羌靡松了手,把他推搡着往前走。“我和高先生封了你小子的椎阙骨,你还想自己破了,逃走不成?”
“你们留我在此地有什么用?如今我已被诡府门的人盯上了。就凭你们俩个,能护我周全么?我要是再不找藏身之处,连尸首都没人收管!”覃瞳破口大骂,又转头道:“诡府门有专门处决办事不力弟子的一帮人,无论我逃到哪里,他们都能找得见我。”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逃呢。”羌靡继续赶着他往外走,覃瞳冷笑一声,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丝阴森:“找到了我,也就找到了你们。到时候,死的就不是一个人了!”
谁知羌靡想都没想,迅速接过他的话道:“那我替高先生谢谢你的好意。咱们三算是绑在一条船上的蚂蚱,他们要来找你,连我们一块杀好了。”
覃瞳一听这话,万念俱灰。他狠狠跺了一脚,嘴里嘟囔“不知死活!” 羌靡道:“我劝你不要白费力气。骨纹虽是实力的象征,只是娃娃眼中的见识着实有限。你达到小阙骨纹才有多少时日,真气修为远远不足。你我二人同为小阙骨纹,我却能封你椎阙骨。须知修炼和经验一样都不能少。即便是骨羽纹初成的大能,遇上了大阙骨纹的纯熟强者,也没有必胜的把握。骨纹之间分毫的差别,便是天上地下。你就别妄想冲开封印,老实跟着我们,别做无谓的挣扎。”
覃瞳虽嘴上不服,心中却默许了羌靡的话。他不得不承认羌靡所言,椎阙纹是他不久前才勉强突破的,如今看来,实在难成这二人对手。按他所说,自己应该将地跣纹中正跣骨纹的修炼放在首位,至于椎阙纹要缓慢图之,不能再操之过急。要说实战经验,覃瞳倒也没少积累。他参与过诡府门大大小小的事务,身经百战,只不过练功急于求成,很难发挥骨纹威力。如果不是羌靡指导,恐怕有一天他会练功暴毙,也未可知。
羌靡带着覃瞳去了大殿,原来,慧能方丈及一众高僧已返回寺中。殿中那老僧阔面大耳,唇如涂脂,身着一袭红袈裟,胸前挂一串佛珠,不怒自威。
覃瞳见慧能方丈心中一惊。此人和那殿中的佛像竟有几分神似,最紧要的,是他给自己的压迫之感,他顿觉得殿内的气氛肃穆了许多,众人不苟言笑,此时若是大声呼吸,都像是犯了戒律。
只是覃瞳心中却是紧张,他便越不在乎这种感受。他虽感到吃力,却表现地极为轻佻。覃瞳一面阔步迈进殿中,一面上下打量慧能,自己寻了一把椅子,纵身一跃并随口道:“吃素的和尚真的能像你这般肥头大耳?” 殿内众僧怒目而视,西首的几名僧人蠢蠢欲动,似是在等几位高僧发话,就要扑上去擒了这无力的狂徒。在东首的达摩院广慈大师更是直接出言喝止:“狂徒!”他待要出手,慧能微微撑动左手,广慈便退下。
高周邺、羌靡一时竟有些无地自容,虽说这小子和他二人没有什么关系,但毕竟是他二人带他来寺中,覃瞳如此举动,倒教二人吃惊,人人景仰的少林,得见方丈,应感荣幸,不曾想这小子能做出这样的举动,说出这样的话。
覃瞳稳稳落在椅上,却不好好坐着,他半边屁股落在椅子上,吃力的将一条腿打在扶手上。这个姿势虽然让他难受,但只要足够无礼,就能掩饰他心中的敬畏。
他语出之时,顿觉四周炽热的目光一齐向他扫来,一瞬间他成了众矢之的。他正要得意,却见慧能制止了广慈,朝着他眯眼而笑,后又合十双手,微一躬身:“阿弥陀佛,小施主的事,老衲已略知一二。诸位请坐。”
慧能言毕,众人又回了位子,羌靡径直走到覃瞳身边的位子坐了,狠狠瞪了他一眼。覃瞳也不看他,没作理睬。他心中奇怪,这老秃驴被我如此下视,为何这般云淡风轻,装出来的德高望重,真是厉害!
“既然你知道小爷的事,就让这两个人放了我,别再跟两条狗一样跟着我了!”覃瞳冲着慧能喊,老僧微微一笑,沉声道:“你离开少林,普天之大,再无庇佑。孑然一身,何以为家?”
众人只听得慧能方丈说了短短几句,于覃瞳来说,却是莫大的震撼。
何以为家。覃瞳心神激荡,神情忽然变得恍惚,他不再出声,收了那条腿,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高施主,老衲怎会不知楼外关边陲告急,既然相爷有心集结武林人士,我等岂能袖手旁观。北境安危是大,抗蛮要紧。”
高周邺起身一拜,就在方才,他已经把此行的目的全部说与慧能听了。“这么说,方丈是答应了。”
“昔日李翀视武林人士为眼中钉、肉中刺,汴攸城虽与中原武林有隙,但终究都是北境的子民。如今北境有难,有志之士必不会坐视不理。我即日便拟英雄帖,请诸位高手来寺中相汇,共图大事。”
“若如此,真是再好不过!”羌靡起身行礼,与高周邺一同拜谢众僧。
“天色不早了,安顿二位贵客休息,明日我便差人动身,去请天下豪杰。”慧能将诸事安排妥帖,命众人散了回去,祭祖法会消磨了许久,很多人都早已疲惫,为了接下来的聚会,全寺之人都需打起精神,养好力气。
“方丈,我还有一事相求。”高周邺把几人在客栈遭遇诡府门埋伏的事说了,请慧能为孙赫、方通臂等人解毒。
慧能亲自见了那三人,问起那瓶覃瞳交出的解药。高周邺把那小瓶子递给慧能,先是瞥了一眼羌靡身边的覃瞳,又道:“覃堂主说这是解药,只是——”他见覃瞳没有反应,慧能也等着他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