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睁开双眼,站起身来。此时一直伏在在身边的钦丕也直起了身子,它温顺地靠近念成,念成笑着摸摸钦丕的脑袋,“没事了,没事了……”
他抬头望着那权魔剑,剑柄之处的随侯珠闪耀着光,在此之前,只有封剑当时,才入随侯珠的时候,这珠子才这么闪亮过,如今随侯珠又显光辉,不知是何原因。念成以为是自己方才对着权魔剑一击,造成了随侯珠的变化,仔细观看端倪,隐约可见蓝光之下涌动着暗红的光。我方才一时冲动,以雷、剑二法击打权魔剑,毁剑不成,反遭其害。如今随侯珠异样,恐怕是我引起,希望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变故。离守剑只差两日,我不能让这剑再出差错。
他运起体内灵真,把慑神术功法向着全身引导了一遍,顿觉先前生涩之招数流畅了不少,越到高层,功法越发醇厚,他已运气自如,能够从心所欲地掌控此术。雷云剑雨不再声势浩大,而是从他心中所想之处升起,或是凝于手中,或是在身围,发功也不像之前耗费灵真。念成自觉慑神术又大有突破,他在第七层停了不过数月,久久不知再进的法门精要,如今这种变化,既是身后骨羽增羽纹带来的,也是他身体受到冲击之后气流反倒畅通起来。 他猛得醒悟,暗暗笑道:原来这慑神术之高妙,在于自我修破。无有功法与之抗衡,无从精进,再修炼个十年百年,也只在原地打圈。方才我竭力一击,遭这权魔剑反攻,受了慑神术猛击,倒打通玄关,增进了一层修为。原来世上之事,皆要从其本末寻找答案,只有不断地自我锤炼,才能走向更高的境界。
他心中已知,受创之后,体内的慑神术功法已破一层瓶颈。高功在自我的碰撞切磋之中寻到了突破的可能,他有命受了自己这一招,如今反因获得福,参悟到了慑神术精进的妙处。念成自运灵真,将慑神术随心所欲地施展,其势头不像从前那样凶狠,却如流水般顺畅,招招稳健。当时参看洞仙古月柳泫演示此招之时,就觉他招不烈,但余威无穷,藏匿了千万变化。如今自己手中的慑神术,终于有那种威力了。只是当时洞仙古月道慑神术十层有招有名,唤作万道归总。他未曾演示,教我自己去悟,我已到八层,剩下的这两层就更是难如登天了……
我当放下心中所念,专心守剑,再不可被这些念头扰乱了心智。不知为何,他自觉体内功力大增,也许是开了增羽骨纹的缘故,又或者是因为慑神术的突破,他也无从肯定,但现在却是修炼的绝好时机。此地不会有人来打扰,要将新得之力化为己有,抓住突破的时机。这种感觉一旦逝去,就很可能永远都遇不到了。
此时天光已向晚,北境的冬夜寒气凝固,倘若有风,这冷气才会钻进人的心窝里,教人直打牙颤。念成修习神功大成,受损经脉已由那两粒白火通明丹修复。他想再登一阶,虽是妄想,可谁又不想变得更强大呢。他不知自己从何而起的这份念想,一有瓶颈和庸碌的时期,就像撕开束缚着他的一切,把眼前的一切都打碎,开辟一个崭新的天地来。他不想停留在安逸之中,他总觉得他要变得更加强大,才能面对未来的潜匿的恐惧。他不知那是什么,可他的内心一直引导着他朝着巅峰攀援。
神峰上终上来一人,钦丕在一侧为念成挡着寒风,见郭爽两手拎得满满的,登上峰来。 “呦!小鸟也在。”郭爽朝着这边而来,钦丕睁眼,左翅下聚了一团冷风,就要劈他面扇去。
郭爽停下了步子,朝后晃悠,抬起两只拎着东西的手:“使不得使不得,你这一翅,我连同这晚饭都滚下山上去了,你主子可就没得吃喽!”念成起身迎接郭爽,笑道:“你怎么和它一般见识。”
郭爽这才近前来,笑道:“不是我和它见识,是它和我见识!”
“这么晚了,还在这儿练功么?”郭爽四下看了一圈,发觉了此地的打斗痕迹,罗念成也是满面的狼藉。他问道:“有人来过了?”念成看到他神色紧张,接过他手中的东西,“李翀已死,还有什么人能来这神止峰?”
“你封剑受伤,何苦如此卖力地练功。你要是实在无聊,你就开口跟哥哥说啊,我可以勉为其难地留下,跟你下下棋,说说话。”郭爽看念成身上旧伤未愈,又添了几处新伤,“日子快到了吧,你这身板还要留着讨沙平雁的刀呢,别到时候托我的后腿啊!” 念成已打开那包食物,大口咀嚼起来。“怎么,这些东西,又是从董先生那里讨来的?”
郭爽点点头,又怒道:“又被你扯开了,我跟你说看刀的事,你怎么装作没听到。”
“知道了,知道了。”他只顾埋头吃着。两人找了避风了地方,天渐渐暗下去,他们坐在石堆之间,借着月色和随侯珠的光芒,边谈边吃。
“我们受董先生照顾,实在惭愧,日后定要好好报答才行。”念成有些感慨,近日以来,全靠董先生接济,郭爽来往奔忙。自己在这峰顶,虽说不能睡个好觉,却能顿顿饱餐,也算不错。“你要收起无礼的态度,前些天我给你的银两,你留在他府里了么,虽说董先生不看重这些,也不缺钱财,可我们毕竟是白吃白喝,心中难免不够畅达……”
郭爽龇牙摇手,不耐烦地听着,反驳道:“你就别想那么多了。我和董大善人已经是至交了,我们结缘于‘浴炎凤’,如今此物不在他身上,我就和他没没怨,我怎么会难为他呢。我们二人相处的极好,来之前还和他饮酒论诗……”郭爽说到这儿,眼睛一亮,往念成旁边挪了挪屁股,问道:“我看那董府的亭子上刻着一副对联,叫做‘百年风月催青松愿常不老’,‘一岁春秋落冬雪悲也白头’。我们二人各有高见,董善人说这联子是写松树我却不同意,我说这是写人……” 郭爽啰啰嗦嗦,把自己和董显如何对述这联对子的前前后后都说了一遍,其中不乏偷用观点装点自己的高明,暗暗贬低董显的解释。他痛痛快快地说了一通,继而问道:“如何?我之见解,不得不说实在是妙吧!”
念成听着,继而点头随口道:“妙,甚妙。”
“不对,你这口气,分名就是在敷衍。”他梗着脖子问:“你有何高见哇?说来听听。”不等念成发话,郭爽抢言道:“这第一,你不能没有看法,若你没有看法,你日后的酒菜也就没了;第二,你的看法不能和我或者董善人的相同,你方才神色傲然,想必是有高论,你若是说不出来,就承认你是个无用的书虫吧……”
念成知道他缠起来每个边际,打断他道:“好好,我说就是了。”
郭爽不再作声,念成道:“你一个寻宝之人,不与我讨论武学精要,何必要论诗文,真是奇怪。” 郭爽神秘地笑笑,“我有位朋友爱诗,我这不是迎他的喜好。”
“是那位蜂步蝶影,齐天翼?”
“你就别问了,都不是。”
念成见拿他没辙,只好糊弄几句,“我看这两句,既不是单单写树,也不是单单写人。”
“哦?那说的是什么?”郭爽往嘴里扔了一块肉,给一边的钦丕也扔一块。
“这上半句是写松,下半句是写人。”
“何以见得?”郭爽继续追问。念成答道:
“百年岁月下的青松自然会老,只是青松常青,在人看来,这松四季绿而枝叶不枯不亡,是为青松不老也。后半句则是感慨春秋易变,岁月常迁,人却奈何不得时光之流逝,徒有白头悲叹矣。说落雪白了青松头,只是对年老发白的一种委婉说法而已。所以我看这上联确实写松,下联就是人对岁月的感慨和无奈了……”
郭爽听得头头是道,似乎觉得念成说得不无道理。他沉思了良久,问道:“那你说我们三人之见解,谁更高明?”
念成反问道:“你觉得呢?”见郭爽沉默不语,念成笑道:“仁者见仁,仅此而已。”
二人畅谈至冬夜深了,不知不觉忘记了身处寒境,此时的神止峰峰顶,北风呼呼啸啸,挂过山崖石缝,更是猛烈。虽是风冷,夜空却格外清朗,明月高悬,夜空似乎比往日高深了许多。
月辉之光和权魔剑上随侯珠的光芒交织在这断崖半壁,洒下一片银幽的淡淡青蓝。
“好美的夜色!可惜此处无青松常在,没有花鸟小虫,了无生机。”郭爽刚从那避风的石窟中探出脑袋,便被外面的冷风劈头盖脸地抽了一顿。他忙吸着冷气缩回身子。“这地方怎么睡得成。你不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