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卢龙堡,郭爽带着还未醒来的罗念成往东行。二人这一路上,郭爽说个不停,罗念成听进去多少,他也不知道。他内心希望这小子早早醒来,虽说全身骨纹被毁,却好歹保住了一条命。
郭爽怎么也想不明白,上神止峰盗随侯珠的,究竟是什么人。手段之毒辣,武功之高,皆在他的想象之外。将一个增羽骨纹大能几乎全身的金骨报废,却又没取他性命。又是为何?
盗了随侯珠,权魔剑却并无异样。除了剑池恢复了初始的样貌,郭爽那日上山之时,也没有察觉到魔剑魔气,若说这个神秘人是为了盗取权魔剑,也不见魔剑变故。他上山之时,一心都在罗念成身上,没有来得及仔细查看神止峰断壁处的变化,当时那么多高手合力封剑,如今随侯珠竟被轻易地盗走,这一切,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马行了几日,郭爽带着念成逐渐往东皋翠雪山去。这一路上少有客栈,二人歇脚几乎都是在农户家中,郭爽不会白吃白住。他出董显府时,收下了董善人赠他的盘缠,有钱就不愁吃喝,虽然住得简陋,倒也算有个栖身之处。
楼外关大变,北境正在危急存亡的要紧关头,许多店家都做不成生意。李启明在全境募集军粮,倾一国之力对抗蛮子,故此国内萧条,不再有往日的生机了。
郭爽带着罗念成就这样一路向东而去,行了不知几天几夜,多方打听,终于有人提起了东皋山的名字。此地人知道东皋山所在,那这里离东皋翠雪山便不远了。郭爽天天咒骂罗念成,怨他还不醒来,非要闭眼装死。可这一连几天,他都没有动静,未睁开眼来。不过郭爽也每日照料,看着念成气色也好了许多。
二人找了一户人家住下,本想着天一亮就出发赶路。醒来时,屋外白晃晃一片,昨夜降了一场大雪,落地有一指深。四周都沉寂在了这白雪之中。郭爽怕路不好走,给那匹黑马缠了蹄子,依然决定今日要出发。
他别了这对夫妇,把罗念成扶上马,任他趴在马背上。他本想自己也上马,又怕路滑,万一这马负担太重,更不好走了。他寻来布条,将罗念成五花大绑缠在了马背上,如此一来,就不担心他掉下来。“今天就是绑,也要把你绑去,你答应小爷的事,还没完呢!” 郭爽自己在前面牵马,摸索着平坦的路面,一脚深,一脚浅地牵马入了大雪。
他沿着那知道东皋山的人所告诉的位置,牵马行进了十几里,渐渐入了山路。眼见翻山不成,只好绕路。
又行了十几里,终于寻到了绕山的路。郭爽有些累了,大雪中行走,颇费力气。他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心里寻思。等到出了太阳,雪消一些,路就好走了。只是盼着日头出来,反倒不见其踪影。风云流动,阴云朝着西南方而去,眼见黑压压的天空逐渐变得明亮。
郭爽心中闪过一丝快慰,照此情形,不到正午,雪就开始化了。他又抱怨在马背上的罗念成,要不是你,我恐怕已经到了东皋翠雪山,见到了那断眉刀客沙平雁。他想再等一等,等出了太阳,再好上路。
郭爽取了腰间酒壶,饮了一口‘仙不问’,酒入喉,身子马上就热了起来。不过,四下的风却更紧了,天又重新暗了下去。郭爽感到不妙,方才刚有放晴兆头的天,这一刻又阴沉下脸来。 大风把东南面的黑云又送到了他头顶。不久,空中又阴沉沉的。
“真是怪事,再歇下去,恐怕还要下雪。”郭爽不敢再待着,今天这日头是等不到了。他装好酒,起身拍拍屁股,牵了马继续上路。
他望了一眼马背上的念成,念叨一句:“也不知你这个熊样,能不能喝酒。”
他嘴上说着,却已靠近念成,把酒壶拔开,凑到了念成口边。“喝两口,我们还要赶路。这一路上没粥可吃了,你就将就点。”
郭爽喂了念成一口,微微抬着头的他突然觉得鼻尖微凉,抬眼看时,洋洋洒洒的白色雪珍缓缓落下。本来一心等着放晴的他,终于等来的是又一场雪。 郭爽无奈地叹气:“这一去,难道是违了天意?”他收起酒壶,摸摸马儿,又道:“好事多磨,但愿见了沙平雁,他能大大方方借刀一观。”郭爽虽然这么说,可心里终究没底。那时在星河峡,他也曾冒失的请求观刀,沙平雁回头说的那两句话,他至今都记得。虽是狂妄之语,但从他嘴里出来,却让人丝毫不觉得不服气。
当日在场的高手也有很多,有谁没有被那股起势震慑。再看刀宗掌门项然的惨状,他就早已明白了观刀的困难。不过,纵使有千难万险,只要是郭爽看上的宝贝,就一定亲眼见一见,亲手摸一摸。为了此事,他连到手的随侯珠都拱手相让,如今这点困难,又算得了什么。
他要赶在大雪再临之前,尽早到那山中,找到沙平雁才行。郭爽已牵马上路,绕着山下而行,雪渐渐落下,越来越大了起来。
不知走了多久,绕过几座小山,风雪已又盖了厚厚几层,郭爽望见前面的路,终于变得开阔起来。他已经绕了山路,来到低处平坦的地方。时间已到了傍晚。
他想停下来歇歇,他身上已满是白雪,他起身拂去马背上,念成身上之雪。又解开布条,把念成扛了下来。“你冷不冷啊?”念成当然没有回他,他继续道:“你要是冻死在路上,我就把你埋在雪里。我听说,当年洛神庄被魔种侵袭之时,也是一个村子的人都葬进了雪里。老兄我算是仁至义尽了。这地方清净,没人来打扰你。” 他望着脸颊红扑扑的念成,把身上的大袄脱了,给他裹上,“最好还是别死。”
郭爽向着远处眺望,见到前面坡上有条不宽的小路,道路两边都是矮矮的桃树,远处看去,整齐地列在路的两边。只是大雪埋了一半树干,树枝上也落了大片的银白,这些桃树开了满树的银花,只是不过一瞬,那花便消散不见了。
郭爽心想,这要是再过几月,路两边的桃树皆开了花,该是多么绝美的景色!只是这地方人迹罕至,桃树成林,还能夹路而生,真是奇了。恐怕有人苦心经营,栽培了这些树。
他正望得出神,忽听到远处雪山上发出动响。他回头看去,见那大雪之中山高处行了一人,那人戴着一顶斗笠,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正从他绕过的山崖上行径。
“喂!山上的,你知道东皋山怎么走吗?”风雪声呼呼而起,他的声音被淹没在了风里,雪又大了起来。郭爽看不清那人的长相,只觉得这人约莫三十多岁,敢在雪天在崖璧行走,胆量确实不小。他去看这人身后命迹,因这风雪迷眼,很难集中精神。
“沿着桃林,往前十八里。”
他本以为山上那人没有听到自己的话,那人却回答了他的问题。只见那人也不向他这边张望,说完便在崖边消失于风雪之中。
郭爽来不及去管这人去了何处,只想快些赶路。这大雪再下,马儿就不能驮着罗念成前行了。十八里,还有十八里路!
他咬着牙,牵马顶着风雪朝着那两侧桃林的小路去了。
过了坡头,果真是弯弯曲曲的小道,一直绵延到视线的尽头。两边皆是桃林,落雪已把树埋了大半截。郭爽身后的马每行一步,都显得极为艰难,四蹄陷入雪中,又驮着念成,走得很慢。
天色暗了下来,风雪也渐渐息了。这深山老林中的积雪,没受一点破坏,完整地安安静静盖在地上。只有郭爽身后,留下了一人一马行过的痕迹。他觉得双腿似乎已经快要失去知觉,耳朵冻得厉害,睫毛上都结起了一层白霜。不过他并不感到绝望,他终于望见了不远处的桃林尽头。
这桃林算是走完了,一路辗转了十八里,他有些不敢相信。但他终于又燃起了希望,艰难地行在雪中。再往前就到桃林尽头,那人若说的不错,我便已到了东皋翠雪山境内。
四下已经暗了,他赶了一整天的路,疲惫写在脸上。他牵着马到了那桃林尽头,两眼发黑,又见到一片平坦开阔的雪地。
这么大的山,上哪去找人……郭爽硬着头皮往下走,他把罗念成从马上弄下来,背在身上,顺着下坡路滑了下去。
二人顺着坡一路滑下去,坡顶的马却下不来了。郭爽似乎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他拼尽力气稳住身子,四肢都已经冻得没有力气了。二人从坡上滚落下来,到坡底的时候,两人一同陷进了深深的大雪之中。
郭爽心里咯噔一下,只觉整个人陷进了雪中,罗念成就压在他背上。他的四面都是冰冷的白雪,自己似乎是掉进了坑里。他挣扎几下,又没了力气。渐渐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