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爽再醒来时,自己身在一个茅草木屋中,屋子不大,靠北的一面横着一张木床,他睁眼时,就先看到了那张床。床上静静躺着一个女子,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胸膛微微起伏,睡得正甜。他身边有一盆火,给整个屋子输送着热量。右手边是一张小桌子,还有两个板凳。墙上挂了几个酒壶,一个子,那袋子里装的,应当是一张琴。头顶的屋子虽然没有丝毫美观可言,但却看着结实,可能是因为屋子不大,这盆火便让四周暖意融融,再没有了之间刺骨的寒风。
郭爽不知自己是到了何处,他试着动动手脚,都不再那么麻木,渐渐地有了知觉。他完全打起精神,扭头寻找念成在何处。他这才发觉自己原来是躺在地上的。这地板也是木头搭起来的,只铺了一层薄薄的毯子,自己躺在上面。
莫非这女子是屋子的主人?他心中纳闷,那女子此刻正熟睡着,天已经大亮,他急着扭动身子,从腰椎处传来的刺痛让他放慢的动作。他想起来,自己从坡顶滑下去了,掉进一个大雪坑里,没了意识。 他转过身来时,见到他身后不远处,躺在另一堆较厚的毯子上的罗念成。二人虽都在地上,念成却似乎没有一路艰难奔波的痕迹。他的面色比起之前要更好,看来是邈佗的医治起了效果,这女主人或许还给他擦了脸。
郭爽活动活动身子,全身的骨头都响了一遍,这一跤摔在了雪地里,要是没这大雪,恐怕要摔出危险来。屋子的门半掩着,留下不大的缝隙,已经没有风往里窜了。看来雪已经停了,我究竟到了何处,这儿是东皋山么?郭爽心里寻思着,终于站了起来。
他靠近了那张唯一的木床,看见了那女子。郭爽惊喜地差点叫出声来,他凑近了一步,又后退一步,自言自语道:“这……这不是那名女子?”
他看得不错,这女子正是当时同沙平雁一起到星河峡的那位。当初为解食椒蜥之毒,罗念成、羌靡、唐归虎、项然等人到了星河峡,后来又遇到前来求医的沙平雁,沙平雁正是要为这女子求医。
哈!是她,就是她。郭爽有些欣喜,因为他知道,如果此女就是那日沙平雁身边之人,那么沙平雁就一定也在此处。功夫不负有心人,他跋山涉水来寻的人,终于还是寻到了。这一路虽然有许多不易,却也最后功德圆满,误打误撞地找对了地方。 那日他是躲在石头后面看项然和沙平雁二人交手,这一女子一直都被沙平雁护在身边,却也没怎么看清,不过他的直觉告诉他,就是此人。他见那女子静静躺在那儿,面色有些苍白,脖颈之处有些不太显眼的如血管细梢般的青黑,像是中了什么毒。郭爽暗暗思忖,恐怕这女子的病还没治好。说回来,这女子和沙平雁到底是什么关系,能让他如此上心。星河峡距此处遥遥千里,他也能带这女子求医。
郭爽转念一想,救我二人回来的,一定不是这女子了。恐怕正是沙平雁出手,把我二人带到了此地,如此看来,沙前辈倒是一片侠骨柔肠。郭爽不禁对自己观刀的事,有了几分把握。
屋子的门咯吱一声,紧接着传来一阵跺脚的声音,郭爽转身去看,见到一个身材高大的人立在门边。他拍着身上的袄子,又把鞋上的雪抖干净了,摘下斗笠,露出了一头散发。
“你醒了?”
郭爽见了他手中斗笠,心里一震。当时在半山上于风雪之中给他指路的,便是这人。他瞅见了这人样貌,额前一绺金发,他左眉中断,鼻梁高挺,面庞坚毅。郭爽心中暗喜:沙平雁,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 见眼前这名俊少年只是呆呆望着自己,不回答问题,沙平雁挂了斗笠,又问一句:“你认得我?”
郭爽本已微微点头,可他马上收住自己的动作,板着脸摇头,“不……不认识。”
“那就好。”沙平雁摆出了木碗,又要去外面。“饿了么?你骨头挺硬,摔了一跤没什么大碍。”听到沙平雁的语气,郭爽莫名有些气愤。这话似乎是在夸他,可让他听了却很不舒服。但又问起他饿不饿,他这才瞬间觉得饥肠辘辘。他木讷地点点头,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沙平雁张手示意他坐下,自己出了屋子。
郭爽这才想起哪里不对劲。我虽然装作不认识你吧,可你是真的不认识我。像我和罗念成这样的两个陌生人,被你救了带到这里,你就没有一点想问的问题么?本来他已经脑子飞转,想了各种自己和罗念成的身份,来这地方又要干什么。可这沙平雁短短几句就把他打发了,倒让他有些茫然失措。好像他们二人是这儿的常客,几个人也是老朋友了,只是顺道过来聚一聚。或许是这人还没想起来,一会就要盘问他了。 郭爽坐在凳子上,搓着双手,靠近火盆烤着。
他不知沙平雁去了何处,又坐不住了。郭爽起身跟出来,见到开阔的天地,仍是一片白茫茫的。几日的大雪,把这儿的一切都埋藏起来,显得格外静谧。
他瞧见了沙平雁,顺着他的脚印走了过去。沙平雁正站在一个深深的冰窖前,用绳子把冰窖里面的肉拽上来。
郭爽朝里面望了眼,只觉得深不见底。从冰窖里扑面而来的寒气,倒是感受的真切。他朝后退了步,叹道:“好深的冰窖!”沙平雁动作娴熟,他把肉和一些拉上来的野果都放进了带来的筐子,这才对郭爽道:“这山里没什么吃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只能用这个招呼你们。”
他把筐子交在了郭爽手中,用脚去踢那块玄冰。郭爽这才看见,雪地里深深陷进去一块巨大的玄冰,上面覆着枯草,下面是明澈厚重的冰层。沙平雁用脚尖轻轻一踢,那块巨冰哗啦一声移到冰窖口子上,把整个冰窖掩住了。 “回去吧。”沙平雁拍拍手,走在郭爽后边。
二人进了屋子,沙平雁把取出来的肉放在火盆边消冰烤熟,自己也找了地方坐下来。
二人就这样围着火盆坐着,沙平雁专心致志地烤肉。郭爽则满心的疑惑。他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道:“我们在雪里迷了路,才误打误撞闯到了这里……”郭爽见他没有反应,又继续道:“我们是从中原来的,我这位兄弟被人所伤,我要带他寻医……”
“迷路?”沙平雁看了郭爽一眼,看得他心里直发毛。这人的目光像锥子一样,似乎能刺穿一切谎言似的。
“你们没有迷路,此处便是东皋翠雪山。”沙平雁面不改色,淡淡道。郭爽一时有些慌乱,原来这人记得他给我们指路,看来那日风雪中遇到的人就是他。郭爽吞吞吐吐,只好接了话茬:“我们见过!”他不确定沙平雁是否记得星河峡的事,只说了前半句。沙平雁点头道:“不错,那日大雪,我教你沿着桃林向前十八里,你不是要去东皋山么?此处便是。”
郭爽舒了一口气,看来他并不认识自己和罗念成,只以为是那日的问路人。可他等了半天,沙平雁就是不问自己为何来此。他又想起自己刚刚说过,不认识面前这人。郭爽装作若无其事地问:
“你是?”
“在下沙平雁。”
“你怎么住在如此偏僻之地?”
“清净。”
郭爽越发觉得有些郁闷,分明自己什么都知道,眼前这人才是一无所知才对,反倒自己装模作样地问个不停。
“你们……”沙平雁话一出口,郭爽便对答如流:“我们是中原人,我叫做郭爽,受伤的是我朋友罗念成。”
沙平雁愣了一下,继续说道:“我是说你们来做什么。”郭爽一时窘迫,本以为这人要问他们二人来历,自己却显得没头没尾,自乱方寸。
“我们……”郭爽正寻思着,沙平雁回头去烤那肉,自言自语道;“对了,你说要给他治伤。”郭爽心中长出一口气,他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东皋翠雪山没有人烟,你怎么到了此地治病?”沙平雁头也不转,一心一意烤着肉。
郭爽一时语塞,他这话倒是没错,此处绝了人迹,上哪去寻人治病,出了眼前这人,也没别人会待在这种地方了。这么一捋,自己不就是来找他沙平雁的么。沙平雁忽又说道:
“莫非你是受人指点,来东皋翠雪山采摘灵药。”
郭爽一听乐了,正愁没理由骗你呢,这回你倒自己圆了别人的谎。郭爽点头如捣蒜,“对对,正是,正是……”
沙平雁转动的手腕忽然停下,他看了一眼郭爽,淡淡说道:“可是此地也没有什么草药,灵药。我在这生活了十几年,若是有,早被我拿去卖了换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