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凌越有些埋怨地望着岁翁,岁翁笑道:“你们聊,你们聊,我先出去了。”说罢便离开此处,找地方透气去了。
“看来有人先我们一步,到了此处。会是谁呢?”念成把门整个打开,一屋子的尸体横七竖八地摆在地上。屋内昏暗,光线不足以看清这些人的面貌。这是西侧最深处的一间屋子,屋角几处被挡住了,光很难透进去。
“难道是汴攸城的人,他们已经开始下手了?”郭爽一面查看门口那两人的伤口,一面问道。 他猛得转身,一把揪住了身后屠荼刚的衣领。“你骗我们来此,莫不是想将这桩血案嫁祸到我们头上?”
屠荼刚惊慌失措,连连道:“大侠说的哪里话,我们是被诸位问起镇风镖局的事,才领着诸位到了此处,怎会陷害各位。”
念成劝郭爽冷静冷静,指着这些人道:“屋子里光线太暗,我们将他们搬出来吧。这些人身上没有刀剑伤口,恐怕是受了严重的内伤,又或是中毒所致。没想到,堂堂镇风镖局,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让人灭门?此事应当和这几位风刀客的朋友没有关联,他们若做得到灭镇风镖局,就不会费事带我们到此了。他们若是想陷害我们,此刻也就不会在此地。”
念成弯腰去拖门口的那具尸体,郭爽这才把手从屠荼刚身上移开,也去搬另一人。
“你为何觉得不是汴攸城里的人干的。秦漫音、金运亨二位镖头逃回了镇风镖局,向葛庆州说了汴攸城的事,李启明要杀人灭口,因此才用了这样残忍的手段,这件事,极有可能是他们做的。”凌越推测,害镇风镖局的,一定是汴攸城的人,而罗念成出身汴攸城,自然偏袒护着那帮人,因此不愿承认这一事实。 念成道:“我们一路进来,皆无打斗的痕迹,若是李启明派人来灭镖局,定是血流成河。我们一行到此处,连一滴血都没见着,这手段,却像是江湖人所为。”
“不错。”郭爽默默点头,他指着面前尸体道:“这二人身上没有刀伤,均是脖子给人掐断了。这样的手法,我却没有见过。单手成爪,我知一些鹰爪功,少林龙爪手,这些功夫,皆和这些人身上的伤不同。”
郭爽又把那屋里的尸体搬了出来,叹道:“这些人都是一样,脖子皆被掐断,窒息而亡。除此之外,再无别的伤口。恐怕……”
凌越问道:“怎么了?”念成缓缓道:“恐怕这镖局的人,都死于此人手下。”
凌越有些惊恐,那屠荼刚,尤遥尤远更是震惊。镇风镖局这样的大派,其中不乏高手,怎么可能仅凭一人之力杀光了镖局上下百余号人。 “一人之力?”凌越有些惊讶。郭爽和念成点头。她仔细看看地上的这些尸体,如他二人所说,再无伤痕,脖子皆被掐断了。出手之人一招致命。即便是夜里行动,他怎么可能一人敌得过镇风镖局上下数十名高手?
凌越始终有些不信,念成还在仔细查看这些人的伤痕。屠荼刚道:“看来即便是这样的大派,也难做依靠。”这几人皆后背发凉,此地场面一度令众人心惊不已。
“此人出手极快,一招致命,丝毫不留任何反抗的余地……”郭爽看着手法,难抑心头惊骇。
“即便他是稀世高手,也绝做不到仅凭一人之力,灭了镇风镖局满门,我领教过葛镖头的武功,他创下的镖局,定不是一帮酒囊饭袋之徒。这其中必有玄机。”
“难道不是汴攸城的那帮人做的吗?除了他们之外,还有谁会跟镇风镖局过不去呢。”屠荼刚问道。 “一定是还有人在暗中,想要搅混了水,摸自己的鱼。”念成想再找出些线索,他仔细对比了这些人身上的伤,又通过触动他们身上大穴的位置,看他们是否受了内伤。
他发觉这些人除了脖子一处致命伤外,他们身上运气之脉显得极为虚弱,很不明显。说明当时惨遭杀戮时,这些人都没能使出内气来,如同待宰的羔羊,在被杀之前,就已经十分虚弱了。
郭爽、凌越、屠荼刚几人往内屋去查看,凌越见到了那两张熟悉的面孔。
“他们也在此处。”凌越望着躺在地上的金运亨、秦漫音,不禁觉得心慌。前几日在卢龙堡前见了这二人,没想到,今日竟是以这样的方式重逢。照此看,镇风镖局恐怕是真的没有留下一个活口,下手之人心肠之毒,可见一斑。
“谁?”郭爽也上前来。 “就是那日林中的两位镖头,他们也被害了。”郭爽想起了那日的事,他也见过这两人。“事已至此,已经没办法挽回了。我们要尽快找出凶手,不知道这些人接下来还有什么企图。”
几人正说话间,忽听得里屋柜子中有动静,郭爽瞬间警觉起来。他抽了双叉在手,闪身靠在门边,喝一声:“谁!”
凌越此时也来助他。屠荼刚、尤遥尤远皆拔刀而立。难不成这贼人还没走开,埋伏在这镇风镖局?
郭爽见那边传来响声的柜子里,探出一个人头来。紧接着,那人从柜子里重重地摔落,脸贴在了地上。
念成此时也已经进了屋子,他和郭爽二人定睛一看,大吃一惊。
眼前这满脸是血的人,正是‘阎罗镖’葛庆州。当年这葛庆州以手中之剑,凭‘奈何桥路’、‘阎罗指道’两招,打遍天下好手,创下镇风镖局。凡是有要紧的镖,大伙儿都放心交给他来送。阎罗的镖,谁敢截呢?没想到,如今这葛庆州,竟落到了镖局给人灭门的惨况。
罗念成也算和这葛庆州有着几面之交,郭爽何尝不是。这三人相互认识,曾在卢龙堡交过手,也在星河峡一起治过毒。其余的屠荼刚、尤遥、尤远见了葛庆州,脸上是血,手脚似乎已经不能动了,呆在原地,半天挪不开眼睛。
究竟是造谁毒手,这样的响当当的人物,下场落得如此悲惨。
念成艰难地在尸体之间寻找落脚的地方,他到了葛庆州跟前,把他从柜子中救出来,扶他躺在地上。
“葛镖头!葛镖头!”念成喊着葛庆州,看他身上的伤,此人脸上被利器划了几道伤痕,全身筋脉齐断,无法行动。脖子上也有同这些人一样的伤痕,只是尚不致命。
“诡……诡……诡府门!”
郭爽、凌越也围上来。
念成听葛庆州说出‘诡府门’三个字,算是解开了之前的谜题。看来这些事确实不是李启明所为。屠害镇风镖局的,应当是诡府门的人。
“欧雄……”念成只知道那时和他们同去星河峡的,有一人叫做欧雄,正是诡府门的。
“诡府门?”郭爽继续问道,“葛镖头,来得究竟是谁,诡府门一众又或是一两个人?”
葛庆州已是绝命之际,艰难地说了两个字,就一命呜呼了。
“天罗——”
罗念成臂上的葛庆州,登时咽了气。念成再唤不醒他,这才缓缓放他躺下。凌越、郭爽还有话待问他,却再没机会了。
谁能料到,镇风镖局竟是以这样的方式退出了武林。屠荼刚道:“诡府门的人下手也忒狠毒——这镖局上下,一个都没留下——”
“你可知他说的‘天罗’是何人?”罗念成起身问道。
“顾平鹰。”郭爽同屠荼刚一同说道。
念成略显惊讶,原来这几人,都知道葛庆州最后说的‘天罗’指的是何人,他细问:“顾平鹰——他是诡府门中人?”
“不错,诡府门是‘生死局’戴天恩一派,此人早就蓄谋夺得武林至尊的位子。段缺刃一死,他便极不安分,到处派人惹是生非,时时调拨汴攸城和中原武林的关系,为得就是教唆争斗。他手下有两大护法,无数的堂口。这‘天罗’指的就是顾平鹰,另一位称作‘地网’,叫黄秋鹤。”
屠荼刚和其他几人跟念成、凌越详细说了诡府门情况。念成看见葛庆州手中有一物,取下看时,那是一块金牌,上刻着李启明开国年号“建武”。
念成这才明白,“原来是诡府门想要挑起中原武林和汴攸城之间的关系,戴天恩派人灭了镇风镖局,还留下了假的金牌在此,想要嫁祸给李启明。”
凌越、郭爽、屠荼刚等人都去看了念成从葛庆州重手摘来的令牌,这才恍然大悟。葛庆州方才分明提到了‘天罗’,那来此残害镇风镖局的一定是诡府门‘天罗’顾平鹰了。再看这块金牌,上面赫然刻着‘建武’二字,摆明了是要嫁祸汴攸城。看来这些人都是死在了那号称‘天罗’的诡府门口字流高手手中。
“既然知道谁是凶手,这一切都说得通了。戴天恩为搅乱时局,派顾平鹰到此,挑起各派和汴攸城之间的矛盾,想借此机会,大挫中原几派实力,从中取利。他的目的,恐怕不止挑起争端,倘若武林人士群起而反叛北境之主,到时候,戴天恩就能借手段名正言顺地做了盟主,他是想接了李启明的位子。”罗念成话到此处,其余几人纷纷点头。
戴天恩素来手段阴险毒辣,野心勃勃,他做出这样的事,乃在众人意料之中。
“那二位镖头的话不会错,既然他们说众豪杰被困在了汴攸城,定不是凭空胡说。”凌越虽也明白念成的推测,但她仍觉得,李启明一定没干什么好事。当初援助北军的诸位到如今也没有回来,那二位镖头又说起那红衣女子出手留住众人的事,因此,这件事绝不仅仅是戴天恩在背后捣鬼。
“秦、金两位镖头曾说,当初众豪杰要离开汴攸城,敬事房总管窦让曾领了一众禁军拦住大家去路。一红衣女子与各位豪杰相斗,把他们困在城内,他们二人的话,难道有假?他们不是诡府门的人,定不会帮着戴天恩诬陷李启明吧。”
郭爽道:“你这么说,倒让我有些不安了。”他望了一眼屠荼刚几人,缓缓道:“戴天恩诡计多端,诡府门眼线遍布五湖四海,这二位镖头是不是他的眼线,却很难说。诡府门的人身份向来隐秘,有些人则是受到命令才故意公开身份,我才欧雄便是如此。其余的人,即便是堂主之间,也不相互认识。”
郭爽又盯着那几人,“也就是说,此地我们几人之中,也难保没有诡府门的探子。”
屠荼刚与那尤遥、尤远,南宫问柳几人一听,这说的不就是他们嘛,连忙否认。“我们可不是什么诡府门的人,我们虽说没有什么实力,但生是风刀客的人,死是风刀客的贵,怎么会是诡府门的人。”
南宫问柳道:“听这诡府门的名号倒也响亮,戴天恩又是颇有实力之人,若有幸能入诡府门,倒也保得身家安全。”尤遥、尤远赶紧捂住了他的嘴,屠荼刚瞪他一眼道:“你身为掌门,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郭爽一改方才锐利的眼神,大笑道:“你们掌门带着你风刀客一门集体投奔诡府门去吧!你就看看到时候戴天恩收不收你们。这位掌门方才说诡府门可保性命无虞,你且进去混上几日,到时候,恐怕连死在谁手里,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罗念成又仔细查看了葛庆州身上之伤,唤来众人道:“你们看,葛镖头这是中了什么毒?”众人围上来,看见葛庆州舌苔发紫,又在念成的指引下,看见他指甲发黑。
“软力散。”郭爽一眼便认出了这是何种毒药,正是诡府门的拿手招牌,软力散使人浑身疲软无力,难运招式,中了此毒,便有昏昏欲睡之感,四肢乏力而不听使唤。
“怪不得这顾平鹰能凭一己之力灭了镇风镖局。果然使了手段,我正奇怪,就算是他戴天恩亲自出马,也不一定能将这镇风镖局上下杀得干干净净,滴血不流。看来,这‘天罗’先给镇风镖局上下投了软力散之毒,其后才将众人杀了。中了此毒,难有反抗之力,成功的机会,便大大提高了。”
“没想到,中原武林还有这样奸邪的一伙人,戴天恩为自己的图谋,不惜残害同道,我们若不把他的行径公布到光天化日之下,大家都要被他当做棋子使唤。”凌越忿忿,诡府门人手段之多,实在令人发指。
屠荼刚叹道:“还好风刀客只是小门小派,没被瞧在眼里,若是这样的大派,恐怕也被选为对手了。”
“只有镇风镖局这样的大门大派才能引起其他宗门的注意,这么说,我风刀客反而安稳。”
“难说,难说,没有仪仗,就如同浪中飘萍,迟早都要被冲垮的。”
风刀客那几名又开起小会,琢磨着出路。看来大派惹人开刀,小派难以生存,摇摆取舍,实在艰难。
“即便是中了软力散之毒,一些骨纹高阶强者,也不会因此完全丧失战力……”念成看身边倒下的那几人,经脉确实被软力散所阻,但葛庆州其实并没有受到这软力散的影响。
“你是说……”郭爽也来看葛庆州的伤势,他是给爪功重伤,慢慢毙命的。软力散之毒,并没有侵蚀他的体力。
忘岁翁等得不耐烦了,突然从众人身后窜出。这几人在屋内分析此事,正是全神贯注之时,岁翁突然地出现,几人皆吃了一惊。还以为,是诡府门的人杀了回来。
忘岁翁见这几人惊讶模样,问明了原因,这才知晓此处血案的真实原因。
他靠近葛庆州尸体,点他身上大穴,后道:“此人小阙骨纹被人所封,临敌之时难运骨纹真气,才被对方打成重伤。”
“啊!难道说,葛镖头中了‘封穴针’?”郭爽突然想到,诡府门还有这样一种暗器。
岁翁渐提灵窍处灵真,双手朝着葛庆州吸去。葛庆州身子被这股灵真包裹,不过多时,众人见着三根细如牛毛,却有两寸长短的银针被从葛庆州椎阙骨处吸了出来。
“原来是这玩意儿。”忘岁翁收势一挥,那三根银针一排插在柱上。
念成、凌越走近去看。“这就是封穴针么?”郭爽点头道,“不错,中此针者,即便是上等的骨纹,也是难运气海之气,变成一个普普集通通的无骨纹者。”、
念成指了一下自己,“像我这样么?”郭爽一时局促,后又轻点一下头。
凌越道:“这诡府门究竟是些什么人,竟使些暗箭伤人。”
“这么一来,便都说得通了。即便这镇风镖局高手如云,若是中了软力散,又遭封穴针,恐怕也只能任人宰割。顾平鹰一人到此,便是绰绰有余吧。”念成起身,去了那块金牌,朝外走去。
“不错,顾平鹰实力,不在葛庆州之下,即便不用这两样暗器,也照样能杀他。只是用齐了这两件,便可达到屠门的目的。”郭爽收了双叉,“看来戴天恩终于坐不住了。蛮子一平,李启明登基,他决不能容忍这样的太平。”
众人皆感慨诡府门歹心,罗念成却愁眉不展。凌越、郭爽见状,上前询问。念成道:
“镇风镖局遭此大难,说明诡府门已有所行动,方才葛镖头还有一息尚存,顾平鹰恐怕才刚刚开始动手。我怕,他们的目标,不止是镇风镖局。”
郭爽惊道:“你的意思是……”
念成点头,凌越将那屠荼刚几人喊来,问道:“离此处最近的大派是哪一门?”
屠荼刚稍加思索,后指着北面道:“玄明观。”
忘岁翁拔步便走,罗念成问他去何处,忘岁翁道:“我来带路。”
养寿山上,玄明观中,道家弟子清晨舞剑,众人各执长剑,随着前面一人的剑影而动,剑气翩然。玄通道长静坐在正殿,瞑目养神。香炉中升起屡屡白烟,山上也起雾了,玄明观笼罩在烟云之中,颇有仙气。
两名青衣弟子穿过练剑的众人,径直朝着正殿奔去。
前些日子,观中收到了镇风镖局的请柬。葛镖头言道,知晓一些去助北军破敌的武林同道的消息,当时一战,玄明观也派出了众多弟子,其中也包括不念、不觉、等六位道长,时隔已久,听闻汴攸城李启明称帝,但不见六剑及道众归来。
玄通、玄德也觉得奇怪,正巧前些日子,葛镖头送来请柬,言说知晓汴攸城的事,请各派掌门到镇风镖局议事。玄通、玄德还在照看那昏迷之中的不专道人。远山自当初竭力出一招‘天宇乱星火’挡下红玉所生魔种,便昏迷躺下,至今还未清醒。
这些时日,皆是靠着二位道长传功续气。玄通、玄德脱不开身,六剑又不再观中,因此派了两名办事可靠的弟子赶往镇风镖局赴约。
那二人匆匆赶来,在殿外望见了在内打坐的玄通。二人轻唤师父,玄通叫他们进去。
“你二人为何神色如此慌张?路上出了什么事吗?”玄通见这两名弟子面色如土,开口问道。
“你们可见到了葛镖头?”
那两名弟子摇头,一人回道:“我们去了镇风镖局,但没见着葛镖头。”
另一人颤巍巍道:“师父……镇风镖局……遭人……遭人灭门了——”
玄通一惊,一甩右手拂尘,站起身来,“什么?”
“师父,镇风镖局遭人灭门了。我二人亲眼所见。”另一人道:“我二人到了镇风镖局,那门口横着倒了两人。我二人知道怕是出事了,小心挺剑入到镖局内……镖局……镖局里上下几百人,皆死于非命……”
“有这种事!”玄通大惊,他继续问道:“可知是何人所为?”
“镖局里没洒一滴血,所有人的伤口皆是一样的,均是被掐断了喉咙窒息而死。看出招手法,像……”
“说下去。”玄通见这小道士吞吞吐吐,催他道。
“像是一人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