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慧能无法,凌越也早料到,她这才说:“若连方丈都劝不了各位,那就只有依各位掌门行事。我并非担心各派掌门功夫不够,而是李启明有这么多人质在手,恐怕于我们是大大的不利。既然如此,我想去忘岁谷寻二位仙人,请他们出手相助。”
凌越正欲走,见客栈外又入了一个大和尚。这老僧在一个小和尚的引路下,朝着他们所在的这一间屋子来了。
这和尚推门进来,众人见了,皆拱手施礼:“达摩院广慈大师到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见这老僧的人,都管他叫做广慈大师,原来这人就是少林寺达摩院首座广慈。慧能与广慈见了,问了寺中情况。这老僧开口道:“寺中有广济、广缘二位师弟,方丈不用担心。我来之前,一切都已安排妥当。若需人手,便叫觉性回寺。但不知罗少侠和那建武皇帝商议的如何了?” 慧能这才把这儿的情况一一说给了广慈。广慈道:“早就听闻武林出了罗少侠这样一号人物,神止峰封印权魔剑时,贫僧却不曾亲眼所见。我倒知晓一些关于此剑的事,只是并未领教过它的厉害。本以为今日能见到罗少侠,却不想他被困在了宫中。”
凌越心道:怎么罗念成这小子,已是江湖上人尽皆知的一号人物。他也不曾几番抛头露面,却有这么多前辈知道他。
“喂,你们过来,我有话要问你们!”凌越隔着人堆叫那尤遥、尤远二人,二人本是在那屠荼刚、南宫问柳身后,听到叫喊,四处张望,直到见了凌越冲他们招手,这二人本是不愿过去的。不过躲闪之间,见凌越欲往这边来,二人登时慌了神,又走了过来。
凌越问道:“你们两个缩头缩脑,我喊你们,怎么不快过来!”这二人吞吞吐吐,半天回不上话。他们知道这小姑娘的厉害,要不是动起手来敌不过她,肯定不会这般乖巧顺从。
尤遥道:“各掌门商议要是,我二人不敢轻易走动。” 那各派高手,正围坐在一起,同广慈打着招呼。又说广慈大师到了,诸位又如虎添翼,更是不用担心入城,定能将那各派弟子都救出来。
凌越匆匆扫一眼众人,又笑道:“各掌门商议大事,关你们什么事?又关风刀客什么事!你们在茶馆冒充沙前辈,是还没挨够那郭四叉的毒打吗!今天还敢挑唆各派争端,当初就该一剑杀了你们!”
这二人脸色惊变,朝后一缩。“这话……这话都是屠荼刚说的,与我们二人无关呐。”
凌越道:“你们不是同一派的么?他的话,就是你们的话,往后大伙儿见了风刀客的人,一样不会手下留情,难道会因为你们什么都没说,就当做你们不是风刀客的人么?”
尤遥、尤远摇头叹息,“姑娘这么说,我二人可真是没有法子了!我们掌门出言相激,也是为了各派能提早动手,去救那被关在皇城里的同道,万一耽误了时间,他们让那皇帝老儿砍了可怎么办!我素闻中原与汴攸城不和,这番落到他们手中,我们仅有的几位同门师兄弟可要遭难拉!” 凌越笑道:“你别怕。各掌门这不是正要入宫救人么,你风刀客的好兄弟们,马上就能团聚了。”
她又问这二人:“你们那日见过罗念成,却不认得他,为何这些武林前辈,多半都知道罗念成的名号,即便是没有见过面的,也能说上他的长短来?”
尤遥道:“我们确实没见过他,可我们也知道有这号人物。那日在茶馆各通姓名,我们才知道,与你同行的那个少年便是赫赫有名的罗念成。”
尤远道:“罗念成在神止峰封了权魔剑,有谁不知道他的名号?他的名号早就传遍整个武林拉!你又不知,那玄门道宗天卷的三卷天书,是多么的武林中三门绝学,千百年无人能修悟卷上高功,听说罗念成还将上面一卷慑神术给学了去,如此响当当的人物,谁能不知呢!”
尤遥又道:“姑娘方才说那罗念成功体尽失,是真是假。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句话,教多少人大吃一惊……” 凌越这一听,才后悔起来。原来群豪所仰慕的,有很大一部分乃是罗念成身上玄门道宗天卷的功夫。这天卷在武林中极负盛名,玄明观又是底蕴深厚的大派,门下弟子众多,又极有实力。那六剑更是闻名江湖,可惜天师留下的天卷神功,却少有弟子能够参悟。就连玄通、玄德二位道长,也知练到了一些皮毛。
江湖上对这天卷有所忌惮,一直都对玄明观崇敬有加,但玄通却也因这天卷高功无人继承,而整日郁郁。谁知这三卷天书竟给不专道人带下山去,阴差阳错地让罗念成练了。念成慑神术一卷高功大成,武林中此事便传开了。不过,好在玄明观也出了一个不专道人,习得了伏魔劫一卷的神功,可惜此弟子得卷,虽有天资开悟,但如他那道号一样,不甚钻研,心有‘不专’,这才使得功成紧迫,出了一招退魔种,最终却也伤了自己。
凌越将念成功散的事说了出去,自然是教群豪转变了对罗念成的态度。不过,虽听她这么说,有几位前辈倒也不愿相信。因为他们有的是见过罗念成身怀增羽纹骨纹,又擅使慑神术功法的,如此身怀绝技之人,几年之内丢失一身武学,那也是极难的。凌越自知说了不该说的话,但此时补救,倒回弄巧成拙,不如含糊地讲了,让各派自己去辨真假,她也绝口不再提起。
“是真是假,还要诸位自己辨别。”凌越回那尤遥的话,后又道:“罗念成所行之事,想必各位均是看在眼里,他父被恶贼李翀害死,他早就和汴攸城断了干系,至于他的兄长姐姐,那些都与他无关,不是他能摆布的。人各有志,罗念成只为平中原武林同汴攸城之间的矛盾,防止戴天恩从中调拨,又急着关照通天剑封印,却没暇领着各派东奔西走,要害大伙儿。至于那些说罗念成是奸邪之辈的人,自己怀着怎样的鬼胎,我就不必多言了。诸位掌门若决意要入宫救人,还请多加小心。”
凌越这几句话说得真恳诚切,在场之人又知罗念成所为,因此皆有动容。此时便冷眼望着方才风刀客、马帮等各派乱言之人。这些人一时缩在人群中,也不敢再生事端。此处有各派高人汇集,倘若再出言不逊,就是无视武林中的同道情谊,与大伙儿为敌了。若惹上风头,群雄一齐讨伐,任谁也担待不起。 “凌越姑娘所言不差,罗少侠忠肝义胆,我等怎可心存怀疑,如今他是为探听我几派弟子下落而身困皇城,我等焉能不救?”说话的正是双刀鬼项然,他继续问道:“只是姑娘所说罗少侠功体尽失一事,确实为真?没想到,少侠年纪轻轻,增羽纹大成,又学得玄明观天卷高功,竟被魔气重伤。看来,这权魔剑果真非同小可。”
南宫问柳笑道:“权魔剑之非同小可,还劳项师兄多言么?武林中谁人不知这魔剑的厉害?你关心的,是罗少侠武功是否尚存吧?”
众人皆以为,风刀客几次三番挑衅,项然必要出手教训他,哪只项然依旧沉着,他笑道:“既担忧魔剑之害,也关照罗少侠之功。若无罗少侠高功相助,日后封剑,敢问有谁能抗这魔剑之戾气?”
凌越道:“罗少侠的事,你们自己去问他,我只是道听途说,知晓的也不准确。各位掌门要入宫中,烦请将他一并救出来吧。封印权魔剑已不容耽搁,我当启程去寻那位忘岁翁仙人,请他来助封剑。凌越武功低微,跟了各位掌门入城去,恐怕只会拖诸位的后腿,帮不上大忙。咱们在此分头行动,两不耽误。”
群豪听这女子如是说,倒也颇有道理。要封权魔剑,还真得仰仗那位忘岁翁这样的高人,各派虽高手如云,但能力抗魔火之人,怕是寥寥无几,封剑之事也须小心,不可再让魔种祸害北境。这女子要去寻忘岁翁,便让她去。这人乃是巫咸国人氏,插手中原争斗,本多有不便,要强求她同众人入皇城去,更加不合适了。
慧能道:“施主请便。”玉蝉衣也送她:“姑娘既想得如此周全,请忘岁翁到中原一事,就拜托姑娘了。”一时间,几派掌门纷纷应允,许凌越前往忘岁谷,其余中原武林各派自行前往皇宫救人。
凌越这才别了众人,赶赴忘岁谷去。
慧能、广慈乔装一番,寻了一身轻便衣服,又把光头用帽子遮了起来。其余的玉蝉衣、项然、百念川、玄通、马狂人、南宫问柳、屠荼刚、尤遥尤远等人,也皆筹备动身,要潜入皇宫,打探各派弟子下落。
尤遥对尤远道:“我们真的也要跟去吗?”
尤远答道:“你我二人怎么拿主意?还是要看掌门和屠先生的意思。”
“这此间高手众多,待会儿疾走起来,你我恐怕连这诸位的脚后跟都看不见,莫说是去那皇宫之中了。我俩这样的武艺,进去了恐怕也要给乱刀砍死。这些个前辈都时候各展神功,无暇顾及我等,你我该如何自保?”
“你以为我不怕么?我一介跣足骨纹小辈,怎能和这些人相提并论?”尤远低声又道:“怕是屠先生,都跟不上这几位的步伐。我们入了皇城,不是去救人,是去送死啊!退一万步——我等救得哪门子人唉,风刀客总共就我们四人,除了掌门,剩下三人为伍,功夫没有更高,只有更低。如今这架势,是要上皇宫去拼上个鱼死网破了。屠先生不拿主意,掌门也一声不吭,我们又能如何……”
这二人正愁眉不展之际,屠荼刚忽道:“要入城中去,还需帮手,我派这兄弟你前去风刀客邀人,诸位前辈先行,我等随后就到。”
原来,此时的屠荼刚也坐不住了。他本是仗着那罗念成、忘岁翁等人的威名到了此地,与这各派掌门相聚一番。不过这几人现下一一都走开了,他们又去仪仗何人。先是冒充沙平雁,既然败露,就说自己们是沙平雁的弟子,反正郭爽等人现下也不在此处,任他们胡编乱造了。不过总是借着断眉刀客沙平雁的威名,混在这群豪之中。当下连凌越也走了,屠荼刚倒慌了神。
如那尤遥尤远二人所言,风刀客上上下下,总共就这四人,他们原本是要过把大派的瘾,随罗念成等人到了此处,可不及攀附,这几人皆离开了。此时剩下他四人,真是如坐针毡。方才商议之时,屠荼刚就与南宫问柳寻思脱身之计。再要不走,自己真的要随诸位掌门入皇城了,可那地方却没一个风刀客弟子,这几人去了,恐怕真是去送死。
屠荼刚知道,倘若想趁大伙儿不注意,偷偷溜了,一走了之,可在座各位哪一个不是绝世高手。但凡他四人又任何异动,在场之人都能轻易发觉了。还当他们四人要跑去给那李启明通风报信,那岂不是遭了。加之方才欲出一口气,气焰过于嚣张,借着群豪在场,天地刀宗的人不敢轻举妄动,说了很多讥讽项然的话,虽是心里快活了,可这会儿真是骑虎难下。
南宫问柳、屠荼刚、尤遥尤远四人心里暗暗叫苦,全然听不进几位掌门商议入宫之事。他们只想尽快离开此地,若是暴露了,倒只是丢了脸,可若真的入了皇宫,那就没命了。凭他们几人的功夫,虽说不是平庸之才,却难在那皇宫之中轻易脱身。
问屠荼刚之言,百念川揪准了机会,上前抓着屠荼刚手腕:“大伙儿商议定了,顷刻间便要动身,贵派此时还需什么人手?各位没听方丈刚才的话么,我等入宫打探,小心谨慎为要,人多口杂,更易暴露行踪。想必四位当是风刀客一流的高手,才会聚在此地,我们此去,用不着多余的帮手,屠先生不必多虑了。”
屠荼刚心里直叫苦,“风刀客再有高手,也不过这四个人,现下想脱身,却给这厮拦住,看来,都怨方才南宫问柳出言讥嘲,这才让刀宗的人怀恨在心。”念及此处,屠荼刚狠狠瞪了一眼南宫问柳,之间那南宫问柳头也不抬,缩在个角落。“不去也罢,不去也罢。”
尤遥、尤远见此情形,也知走不脱了。亦是幽怨地望向南宫问柳。
百念川一攥屠荼刚手腕,一股内劲袭来,屠荼刚只觉浑身一阵酥软,使不上半点力气。百念川此时已知面前此人斤两,查他修为,探知他是曜跣骨纹,再看他身后命迹,乃是噬命迹不错。
百念川心道:如此狂徒,胆敢出言相戏,当真不知死活。若不是今日各派掌门齐聚于此,我定要一掌拍死他。
他又见屋角的南宫问柳,使刀的尤遥尤远,发觉那两个矮胖之人皆是单地跣纹骨纹,而那高挑黄衣之人身后并无白气,似乎是逆命迹。
百念川心道:逆命迹者身无骨纹,虽说这风刀客是一帮乌合之众,但总不至于选了一个身无骨纹的不会武功之人来当掌门吧。他仔细确认南宫问柳骨纹,发觉正是逆命迹无疑。此人身上应当没有半点功夫。百念川想到此处,心中震怒,这样一群无能之辈,竟敢屡次出言挑衅,辱他天地刀宗名号。
心下想时,手中发功,那屠荼刚被这劲道捏得生疼,手腕之处已咯咯作响。屠荼刚本欲忍着不发,无奈百念川功力深厚,乃似一把大铁钳拴在了他手腕之处,越勒越紧。他终于“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众人惊疑时,坐在屋角的那位风刀客掌门拍案大喝:“放肆!今日群雄集会在此,是要商讨如何救出同道,阁下何不留着力气,去斗那宫中李启明?为何在此伤及我风刀客弟子?”
百念川倒给他这一拍略惊,他心里觉得好笑,但没笑出来。这南宫问柳几句话拉拢了各派掌门,倘若他出言稍有不逊,便要遭人谴责。、
百念川这才松手施礼:“南宫掌门哪里的话,我只是轻轻握着这位屠师弟的手腕,并无加害之意……”
“放肆,你是瞧不起我风刀客的功夫,你自觉武功甚高,就要欺侮一个小辈么?”
此时广慈、慧能二位分别劝下这二人,“当前救人要紧,何必伤了和气。百师弟说得不错,我们一行入宫,再无须太多帮手,诸位不必又回中原。南宫掌门莫要动怒,大伙儿都是为了救人,各退一步,以大局为重。”
双刀鬼项然将百念川拉到身后,拱手向南宫问柳赔笑道:“南宫掌门见笑,我师弟喜好切磋武艺,适才动运内力,想试试这位屠师弟的功夫,不料原来是为晚辈。我等不知风刀客门规,师弟大意出手,这才惹下不快。望南宫掌门见谅,百川,还不给南宫掌门、以及这位风刀客屠弟子赔罪?”
百念川从项然身后闪出,作揖弓腰:“百川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南宫问柳哼了一声,又坐回了原位。屠荼刚也还礼,“鸳鸯刀百念川名不虚传,素闻百大侠刀法绝伦,原来这内劲也是如此深远……”他坐回那一桌,这几人才散开。
尤遥、尤远方才惊得站起,见诸位都坐了,这才敢坐。二人惊恐地望着南宫问柳,见这位掌门师兄后背已经湿了一大块。
客栈中这许多高手,只等着天色一黑,即便动身前往宫中去了。暮色四合,汴攸城中,已不似白天那样热闹。慧能方丈、广慈大师、玄通道长、双刀鬼项然、鸳鸯刀百念川等人一一趁着夜色,从二楼的窗户轻身出了客栈。这群人中,自然也没少风刀客四位。
众人辨明了方向,当夜月光不济,四下昏暗。只是这众人却心明眼亮,疾走奔驰,朝着皇城所在方向而去。道道人影闪过,掠走屋檐,行于隐秘之处。屠荼刚、尤遥、尤远、南宫问柳四人,一出客栈便落在了后面。一来这众人轻功之高,他们几人不及去赶,二是这几位,压根儿就没想着要往皇宫中去。
屠荼刚在前边疾行,尤遥、尤远左右手各拉了南宫问柳一只手,二人合力带着这位掌门奔行。
这几人只是远远赶着前面群豪的步子,不久便望不见那些人的身影。屠荼刚感慨:“这些人当真是如今武林各派的绝顶高手,但是这奔行之术,我等望尘莫及。害,我风刀客恐怕难有出头之日了。”
尤遥、尤远也道:“我二人还曾想着报当初被那刀宗四名弟子所辱之仇,如今看来,恐怕再练上个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也未必是这刀宗的对手……”他们兄弟便是那日被踢下神刀宇的二人。刀宗四学出了一人,便轻易将他二人败了,这耻辱虽记在心里,只是想要报仇,看来是万万不能的了。
南宫问柳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诸位兄弟,不如我们就此走脱,不与这几派同上皇宫中去。你们这样拉着我,也难赶上千前面这十几位高手,咱们就此作罢,溜了算了,反正那些被李启明困下的武林弟子,又没我风刀客门人。”
听闻此言,尤遥尤远二人异口同声道:“我正有此意!”
屠荼刚叹口气,停下匆匆步子:“你我皆受过天地刀宗之辱,若想在江湖上立足,就要做一些惊人之事。你们难道望了,当初我们投奔天地刀宗,他们是如何将我们拒之门外,又是如何瞧不起我们,如何羞辱我们的吗?我等立此风刀客一派,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扬眉吐气。可惜……”屠荼刚自知这几人皆是学艺不精,若非如此,也就不会教刀宗瞧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