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荼刚有曜跣骨纹,功夫底子不错,算得上好手,只是他见刀宗对南宫问柳这样身无骨纹的人冷眼旁观,欺侮嘲笑,因此亦决心不拜刀宗门下。这几人才聚在一起。可惜这风刀客,确实没有什么实力。他借着说道:“你们看那罗念成,他在蛮营中死里逃生,又大闹孙乾霸黑虎堂之宴,于神止峰上展现玄门道宗天卷神功,封印权魔剑,他的举动,才是轰动了武林。前些日子我们有幸和他结交,才见此人高义。他虽不是武林中人,却厘出‘诡府门’戴天恩的阴谋,又要汴攸城、中原之间消除芥蒂,这样的豪杰,才是我等的榜样。”
这几人虽也频频点头,皆道屠荼刚此言不差,只是如今罗念成不在此处,他们几人想再结识,已错失了机会。眼下若不离开此地,就要硬着头皮往皇宫中去,不过,任谁看,都是去送命的。
“各派高手武艺卓凡,你我若入了这皇宫,怕是连个全尸都留不下。” 屠荼刚叹口气道:“我何尝不知。方才我想先让尤遥尤远走脱,也正是因此。不过,若不干这样的大事,岂不是难以立足。况且各派掌门皆知我风刀客参与此次营救,若我等临阵而逃,也太过……”
这几人正在一处山坳商议去留,却不知一棵松树后何时停了一人。屠荼刚听到动响,朝着暗处望去,喝声:“谁!”
那树后走出一青衣刀客,南宫问柳、尤遥、尤远皆面色惨然。这人正是天地刀宗‘鸳鸯刀’百念川。百念川左手握刀,刀不出鞘。他指着这四人道:“诸位风刀客的好汉们,不快快跟上几位掌门师兄,躲在此处鬼鬼祟祟却是为何?”
这四人见了百念川,心中一阵发凉。方才南宫问柳在群雄跟前那样出言相戏,这百念川作为天地刀宗的二把手,盛怒之色当时已现。他这时没和那几派掌门共赴皇宫,却在这儿和他们撞见。这四人皆觉得,百念川定要动手寻仇,难不成他是为了出这口气,专程等着他们四人。
四人心中害怕,却不敢面露惧色,都当要强装镇定,最好是能吓退这人。 不等几人回答,百念川继续道:“看几位的意思,是不想同各派前往宫中救人了?你们要离开便离开,天下英雄也不会耻笑你们的。毕竟贵派之中并无什么好手,要是去了,也是白白送命。”百念川虽是出言讥讽,不过,他说得倒也不假。这风刀客仅此四人。其中武功最高的,就数屠荼刚了,不过百念川虽知道这帮人是一些乌合之众,却料不到风刀客只有这几个人。
“难道是贵派将武功高强之辈都送去了楼外关抗敌,被李启明押下了,这才寻了这几名不成器的弟子?掌门人真是煞费苦心啊。”
屠荼刚等人闻言,虽心中气恼,却是谁也不敢发作。他们自知毫无胜算,对上这位‘鸳鸯刀’,即便是他们四人一拥而上,也没有任何理由赢得过他。
百念川见他出言相激,这几人虽面色凝重,却皆出奇的冷静,全都沉住了气。百念川心道:这几人虽不知武功高低,但这脾气倒好。我如此相激,竟没人拔刀相向。百念川不知,这四人早在心里把他祖上十八代问候个遍,只是他们皆知道,若真动起手来,谁也不是他百念川的对手。因此才定定站着。
“百师兄乃是中原第一刀宗门下一代宗师,我等小辈,闻您之名,如雷贯耳。只是我派掌门身体不适,恐怕去不了这宫中了。诸位掌门功法高深,我等追赶不及,落了下来,并非有意走脱,只是为顾全大局,只好暂返风刀客去。”屠荼刚道。 百念川冷笑一声:“方才在客栈之中,你们几人也是这般的彬彬有礼么?”他身形一动,已晃入四人眼前。“听闻风刀客是断眉刀沙平雁的传人,我今日便来领教领教,金河刀法的威力!”
百念川欺身来时,屠荼刚竟难发觉,不见此人身斜肩动,再照面时,百念川已到了他眼前。屠荼刚闪在一边,百念川右掌疾出,一掌灌输真气而来。屠荼刚避之不及,想要运掌来接。可这二人相距极近,百念川发掌神鬼不觉,瞬息之内,那一掌已贴在屠荼刚胸口。
屠荼刚本以为这一掌距离极近,并不会有太大的力道。可谁知刚吃了这一掌,胸口似炸裂般疼痛,像是前胸给人开了一斧头。百念川内功深厚,这一掌运距虽短,却灌了他大阙骨纹之真气。屠荼刚接了一掌,登时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南宫问柳、尤遥、尤远一见此景,迅速围向屠荼刚。屠荼刚一大口鲜血吐出,捂着胸口挣扎。
“没想到贵派功夫,倒也平平。既如此,几位因何要在客栈大言不惭,对我天地刀宗说三道四?我这一掌,只用了不到五成功力,这位风刀客的少侠可不能说我以老欺少,门派之前的切磋,受点小伤,倒也无足轻重。你们说我天地刀宗怕前怕后,怕魔种又怕断眉刀。你们既是断眉刀客的传人,我向诸位讨一二,想必诸位不会拒绝。” “百前辈,我等方才出言不逊,却也是为引刀宗出面,进宫救人。武林同道被困皇宫,若无天地刀宗这样的大派出面,相信各门各派皆不愿涉险。项掌门主意一定,大伙儿便跟着他了。方才之言,纯属无心,万望前辈不要见怪。我等虽是沙前辈弟子,却不得前辈功法精要,实实不能和前辈一较高下。我们这不入流的功夫,保住小命都难,何谈切磋。这宫里我们是去不成了,还望前辈转告各派掌门,风刀客做了逃兵了。”南宫问柳拱手拜道。
百念川又晃身形,转瞬之间,已到南宫问柳身边。他一探手,南宫问柳腰际佩刀就到了手中:“难道这一把,就是传说中的金河刀?”百念川将那金刀拔开,仔细端详。“倒也不甚稀奇。”尤遥尤远纵身而来,他二人不知百念川出手是要夺刀,待到了百念川跟前,才见南宫问柳那口刀在他手中。
百念川见这二人扑来,抽出那柄金色钢刀,抵在南宫问柳脖子上。尤遥,尤远拔刀相互,来保南宫问柳。只听嘭嘭两声。尤遥尤远手中刀飞了出去,二人已经倒在了地上。百念川用刀抵着南宫问柳:“南宫掌门,你可否把你在客栈的话再说一遍?”
南宫问柳额头汗珠涔涔,慌张到口吃:“百……百大侠……是我混账……我不该那么说……说贵派……”
百念川不等他说完,飞起左腿踹了出去。南宫问柳应声而出,被踢出几丈开外。当下这四人皆身负重伤,口吐鲜血。百念川冷冷望他们一眼,将那柄金刀随手一掷,那钢刀插入地下,足有三寸深。而后转身道:“风刀客今后再见我天地刀宗门人,须下跪磕头,喊上三声‘谢天地刀宗大人大量,放过我等一条狗命。’如若不然,我定让风刀客上下,永无宁日!” 这几人哪里还敢还嘴,今日要是死在此处,便是死得不明不白。百念川有千百种手段将他们四人杀了,他出刀乱砍,还能教别人认不出是他所为。今日一死,这刀宗的恶人,便永远欺霸武林。这四人当下或是为了保命,又或是为了往后寻仇,皆跪地诚服。“谢天地刀宗大人大量,放过我等一条狗命。”
百念川头也不回,瞬间又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他已快步跟上,心下寻思:这风刀客的一伙狐狗之辈,敢当着天下英豪的面取笑我天地刀宗,师兄能受此辱,百念川之决计不能忍的。莫说是我派弟子,今日我掌门师兄同我在此,这几人都敢如此出言相辱,若坐视不理,岂不坏了我天地刀宗名望。教人看起来,成了一个唯唯诺诺的大派,任人污蔑,不敢还一句嘴。我今日代师兄教训了这几人,也好让他们长长记性。原以为这些人有恃无恐,谁知原来个个都是草包!
百念川想到此处,不禁又气又笑。自己还当真以为这风刀客有什么厉害,是沙平雁的什么亲传弟子。原来人人都是只会逞口舌之便的狂徒罢了。他方才尚未发力,那四人便叫苦连天。
百念川心下满意,算是出了肚子里一口恶气,扬长而去。他加紧了步子,去赶前面的各派掌门。
“这风刀客一伙人随我们来此,原来是为了宣扬壮大他们的名气,想趁着这次救人,好让他们和武林各派宗师高手比肩齐名。想得倒美!不过方才听他们说,怕进了那皇宫有死无生,这才停下来商议,不敢继续随各派前往。他们担心的倒也不错,以他们身上的功夫,恐怕真的回不来了!既然他们是为了获取名誉,今番打得他们不敢前来,就说这几人临阵脱逃,教他们出尽洋相,让几个鼠狗之辈讨不到便宜,反早人耻笑才好。”
百念川主意一定,再加脚程。这各派掌门夜里疾行,本就速度极快,他教训那几人耽误了时候,再不追赶,就跟不上了。
百念川气沉丹田,双足点地,在高树飞檐上疾行。到了二更时分,终于赶上了几位掌门。项然正在这群人的最后面,四下不见百念川,刚欲寻找,见百念川从后方奔来。
“百师弟,你到哪里去了?”项然问道,百念川回他:“我看此间缺少人手,原来是风刀客几位已不在此地。方才他们几人同我告别,说是不去宫中救人了,我这才送走他们。多聊了几句,有些耽搁,师兄莫怪。”
项然皱眉道:“那几个人,有什么打紧的。我们前去救人要紧,休要理会风刀客的那帮人。你没发觉,他们虽口不择言,却武功平平,依我看,只是一帮欺世盗名的三教九流罢了。听飞儿说过,这伙人前些时候,还趁着我二人闭关修养,上山挑战,不过被他们师兄弟打下山去了。这伙人与我派何怨何仇,要与我等难看。昨日在客栈中,这几人便出言不逊,处处与我刀宗针锋相对,此间事了,救出飞儿几人,定要讨问清楚。”
百念川点头道:“是,师兄。”
马狂人、玉蝉衣、等人也知道了风刀客几人临阵脱逃的事,皆不以为然,大伙儿皆对这几人临时畏惧嗤之以鼻。众人不作过多讨论,反正此处也不缺高手,要隐蔽行事,人多眼杂,反而容易暴露。风刀客那几人的走了,倒也不妨事,大伙儿都没放在心上。各派掌门当下只想着找回本派弟子,而不是去理会风刀客如何。
一众人又奔行一个时辰,到了三更时分,终于接近皇城,慧能道:“我们不知这城中布置,但皇城守备森严,可想而知。现下尚不知各位武林弟子被关在何处,不宜一齐行动。依老衲之见,须得有人留在外面,做个接应,进去几名脚上功夫好的,先探探路。”
玄通道:“方丈大师说得不错,既然尚不知众弟子被关在何处,先需探听虚实,再做行动。不如大师留在宫外,等候接应。”
玉蝉衣道:“我说不上脚上功夫如何,但我凡遇陷险境,必能自救脱身,就由我先进去吧。”玉蝉衣说罢,动身贴墙而去。马狂人道:“不愧是素头金翅,纯阳派掌门正阳护体一功果真可靠。我也去吧!”他随玉蝉衣而去,贴向那堵高墙。
“方丈暂留此处接应,我进去看看。”广慈告别慧能,也朝那边去了。项然道:“不如玄通道长也留在此地,好和方丈大师有个照应,我等入宫去便可,能探得众弟子所在,后设法救之。”玄通见诸位掌门点头应允,这才答应留在此处。
项然、百念川也一同跃向高墙。这围墙本是十分高的,不过在这几位眼中,却如同借梯上房一样简单。顷刻之间,数十名高手一齐跃入了皇宫院落,俯身在墙头查看。
“诸位小心行事,切莫打草惊蛇,先找见各派弟子关押之处,再行汇合,大伙儿先散开吧。”
项然言罢,这几十人纷纷朝着两面散去,各自去寻武林弟子下落。项然和百念川二人继续往前潜行。见这宫内院落十分之多,路径复杂,又有各处的守卫来回巡逻,一不留神,可能就会暴露行踪。项然、百念川只得相互领会彼此动作,不再作声。
这二人朝内行进,一路之上都没让人察觉,不觉间已经到过许多地方。只是迟迟寻不见那些弟子的下落。项然心道:如此大的皇宫,成百上千间屋子,要寻人果真不好找,这么搜下去,即便搜到天亮,也不一定能寻到几大派弟子的下落。
项然朝着百念川望了一眼,百念川也摇摇头,二人均觉得已找了许久,还没有一点头绪,心下已经有些烦乱。
二人再朝着宫院里面探寻,越往深处,越发觉巡卫森严,到几处大殿,来回侍卫不留死角,监视着四面的动静。项然示意百念川俯身小心,此地戒备森严,若有不慎,怕引起皇帝老子的注意,这宫里暗藏着许多高手,若是缠斗起来,再想救人,麻烦就大了。
百念川当即会意,贴身在高墙屋檐之上,伏下身子来。这二人内功极高,在屋上奔行,不留声响,一路行来,没给任何人发觉。越往深去,二人越是小心,早就和黑夜融为一体,难以分辨了。
二人见朝东寻不到,又向着西南折行。那一片地方不似这边灯火通明,建筑较少,两人还没到过。二人相互做个手势,当即会意。又折向西南方向而来。
二人穿过一段荒凉之地,阴差阳错地倒了虎牢所在之地。此处,正关着他们中原各派弟子,李启明将群豪囚在此处,一是要调查中原武林和那日宴上刺杀毓姄以及李瑾一事,二是扣下这群豪,让中原各派对这个新登基的皇帝有所忌惮。他如今虽已知刺杀毓姄与李瑾一事和中原各大派无关,乃是诡府门的‘生死局’戴天恩从中作梗,不过,囚禁群豪,还有教中原各派前来诚服之意。这些大派弟子,于那一日刺杀事后,便被李启明困在虎牢中,只逃脱了金运亨、秦漫音两人。
项然望见那座漆黑大门,矗在不远处,便朝百念川道:“师弟,你瞧!这定是李启明那小儿的虎牢了!”百念川循着项然所指望去,果真见到牢门,这牢建在了一个山丘之下,似是一座地牢。二人离得还远,依稀只可以看见门前两盆火,守着四个带刀穿甲的侍卫。
“咱们走进去瞧瞧!”百念川言道,已闪身上了山坡,在树木丛生之地向虎牢靠近。
项然也跟了上来,一再嘱咐:“多加小心,李翀精于算计,他这儿子,也定不是什么正派之人。他出手抓了我们几派弟子,是不是想引我们出面,倒未可知。你我皆需小心应付。”百念川点头,不一会儿,二人便到了虎牢之前。
二人见此地黑门之外守了八个人,一道大黑门立在山丘之下,四周静得出奇,能听见那火盆里噗嗤嗤的燃烧之声。
百念川低声道:“这地方又偏又隐蔽,不知其他各位掌门找得到么?此处极有可能关着各派弟子,我们要不要通知大伙儿?”
项然道:“不急,再看一看。各派掌门到不到无足轻重,这牢里究竟关没关着我们几派弟子,才是关键。我们探听虚实之后,在和大伙儿碰面也不迟。来得人都是武林上赫赫有名的前辈,他们若发觉城中难寻得到,很可能一路寻到此处,说不定,已经有人比我们先到了。”
百念川道:“看这些人疏于防守,神情慵懒,恐怕不曾有掌门出手。”
“动手自然是没有的,我们且静观其变,再做定夺。”项然与百念川隐在暗处,侧耳细听那守牢几人的交谈。
这八个人相互聊了几句,只留下了四人在外,剩下的四个人,将那扇黑门打开,转入门中去了。项然、百念川才知这里面四人是出来接替外面的四人。李启明教人日夜在此把守,看来这牢中果然有蹊跷。
又过了半刻,牢门前不远处的树丛之中,发出一阵窸窣之声。那项然、百念川的耳朵何等灵敏,初觉之际,目光已死死锁在那丛灌木。黑门前这四个守卫,有一人先发觉了动响。这人神情瞬间紧张起来,他双目紧盯着不远处的灌木丛。拔了长剑在手,猫着腰,左手举起一支火把,往那边照了照。
其余三人也终于发觉动响。有两人手指长枪,另一人手执宽剑,一齐注视着那丛灌木。
百念川心道:难道是同行的其他掌门,在这节骨眼上,怎么给这几人发觉了。要是真是自己人,待会非得动起手来。不过料这四个守卫,顷刻之间就要暴毙。只是要尽量不发出动响,要让这几人不及叫嚷,就了结了他们。这一会功夫,百念川已经把稍后如何跃出,用哪一式将这四人瞬间杀了都想好了。
项然也道:怎生这么不小心,暴露了行踪。若是被这几人发现,只好将错就错,把他们杀了,自己进牢中去寻找弟子下落。不过这牢中究竟还有多少北军,现金倒不知晓。只怕唐突莽撞冲进去,要被北军暗算。万一对面人多势众,或是早有埋伏,均不好办了。
那四人心已悬到嗓子,各自紧握兵刃,齐齐朝着那灌木丛去。“何人在此,快滚出来!”一人壮着胆大喝一声,随即将手中长矛送出,插向那丛灌木。只听哼哧几声,从那杂草中慌忙逃出一只獾猪。那四人先是惊得“啊”了一声,一堆炸开,又各自尴尬地骂开:“死野猪,大半夜的不睡觉,躲在草里吓唬你爷爷!”“真是他娘的蠢猪,跑到这里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