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道山自古作为第一天险盘踞在北,在第二次春秋乱战当中,此地埋下数百万人的枯骨,可谓是青山处处有枯冢。
剑道山也是大秦北关的天热屏障之一,分布有寨堡大小五十四座,各个寨堡相距不过五里地,或多或少有两百到四百人不等。
小山寨当中,总旗柳元野率领小山寨两百五十六人日常收旗,看着底下半数年轻的面孔,这个摸爬滚打沙场上载的老卒不经摸了一把脸, 那些曾经并肩作战的袍泽走了一批又一批,自己这把老骨头无亲无故,退了下去也不知道还能干些什么,倒不如死在这山野当中。
柳元野站在大秦凤旗下,身着大秦甲胄,腰佩大秦刀,这个老人站得挺直缓缓开口说道:“咱是个糙人,不会说啥漂亮话,只希望你们能为大秦多杀几个敌卒,别给我们小山寨丢脸,免得让那些兄弟笑话。”
“老将军放心,我等定当全力杀敌,不给咱小山寨丢脸。”寨堡院中的众人异口同声,他们有些人生得慢了,不曾经历春秋乱战,可他们也生得正好,遇上了乱世,大可在沙场上博得一番功名利禄……
入夜渐微凉,万家灯火通明,秦枫与小公主秦念坐在房檐上,
小公主抬头数着天上星星,年轻人则是看着长安城的万家灯火,远远就能望见那份喧嚣热闹。 秦念拉着秦枫的手说道:“哥哥,请问外面有没有什么好玩有趣的啊?长安城我都没有看全过,淼哥哥与安哥哥还有禄哥哥每次回来都带好多有趣的东西,至于怜哥哥我就很少见了,不过如今又多了一个枫哥哥。”
虽然贵为大秦长公主,自小锦衣玉食,受万千宠爱于一身,可也像一只笼中雀鸟,未曾好好见一见外面的繁华景象。
秦枫看着这个小妮子的模样,两眼放光,满脸的向往皇宫外头的世界,不经想到自己小时候,总是缠着教自己道理的老先生说说外面的世界,
老先生总是摇头晃脑,千篇一律讲着老掉牙的故事,那些个故事听得自己耳朵都起茧了,老人磨不过那个顽皮孩童,一老一小顺着皇宫城墙的狗洞偷偷摸摸爬了出去,那一天晚上,孩童见到了长安夜景的繁华琳琅满目,那一天他很高兴,至今都能记得第一口梨花糕的甜味。
秦枫摸了摸小公主的小脑袋,双手枕脑倒在瓦片上轻轻说道:“外面的世界啊,说不上多有趣,比不上皇宫里头,可唯一好的就是能遇见许多有趣的人,可以听一听他们的故事。” 秦念蜷曲着身子埋头入膝,好像是在委屈着没有见过年轻人口中外面的世界,嘴里还在轻轻嘟囔。
秦枫悠然自得的看着天上群星闪烁,都说人死后会化作星星,那满天繁星点点得是多少地上人的思念,
年轻人眉眼一皱,有人在接近,虽然身处皇宫深处,也没有过多作想,立即起身一把将秦念护在怀里面。
小妮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有一个黑影在不远处的房檐上悄悄摸摸,定睛瞧去那个身影跌跌撞撞,生怕那个笨贼摔了下去。
大秦二皇子秦长安摸索着房檐,自己刚从燕地游学归来,就听到父皇口中说秦枫弟弟回秦了,刚听到时就想往盛和宫寻来,可是又有要事要忙,便搁浅了下来, 好不容易忙完了事,一家子要吃个团圆饭,自荐来寻弟弟妹妹,想着那个臭小子的性子,肯定是在宫房廊檐上。
果不其然,远远就能看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秦长安挥手喊道:“小枫,念儿,咱今儿吃个团圆饭。”
秦念听到是二哥的声音,立即挣脱了秦枫的怀中撒腿跑向了亲二哥,也不怕摔了,踏步如风踩着瓦片扑入秦长安怀中。
秦枫不经是摇晃着脑袋哭笑不得,果然是表的不如亲的,这亲哥一来就丢了自己这个表的,
年轻人来到秦长安面前,两人相视良久不语,好似是两个人有多大仇恨似的,秦念拉着两个哥哥的袖子也不见他们有反应,嘟囔着嘴说道:“你俩若是敢打架,我就告诉爹爹。” 两个年轻人把手放在小妮子的小脑袋上哈哈大笑,秦长安抱起秦念亲昵说道:“你这个小机灵鬼,我和你枫哥哥只是闹着玩的,想当年我们俩在老先生哪里学道理就是王八瞪绿豆,谁也瞧不上谁。”
秦枫摸了摸鼻子淡淡说道:“你还真不客气,当年我从宫外带的梨花糕,你可还欠我一份。”
秦长安装聋作哑,“你说啥梨花糕?我咋是不记得有那么一会事?”抱着秦念转身就走,那是举步匆匆忙忙。
秦枫也不在意,想起幼时一起宫中跟在老先生屁股身后,自己是个喜欢江湖上舞到弄棒的侠客,而前面的年轻人则是个书呆子,嘴里总是喜欢念叨着那些个道理,
两人见面谁是都瞧不上谁,侠客小说里面大侠是维护弱小,不可乱用武力,而圣贤文章里面讲究君子动口不动手,要以德服人,两个小孩子就那样瞪过蝉鸣秋落,冬去春生。可说到底都是孩子心性,一块甜到腻的梨花糕就可以解决。
秦长安在用膳房门前停下,将秦念放下推入房中,转身看着秦枫展颜一笑轻轻说道:“欢迎回家。”
秦枫双手入袖十指相扣,看着秦长安的眼神良久,缓缓道:“你们读书人就是喜欢那些个有的没的,怎的越发像一个江南姑娘的惆怅模样了?”
秦长安也不理会这个家伙的无赖,反正从小时候就见识过了,再去理会这个家伙可是要蹬鼻子上脸了,没有接过这个话茬,而是推开门弯腰说道:“秦公子您里面请。”
房门一开,大大小小三对目光全部放在了门口处,只见两个年轻人一个弯着腰店小二模样,一个满脸发黑,咬牙切齿要生吞活剥了弯腰的年轻人的模样。
秦简笑呵呵看向妻子上官静怡,他见她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虽然贵为九五之尊可有后宫三千宠妃,可他独独只娶了太师上官良仪长女,之后继位将她立为皇后,论谁提起,秦简都以政务繁忙敷衍了过去,两人自成婚之日起,已有二十载恩爱,膝下育有四儿一女。
上官静怡静静看着夫君模样,不经生出一抹女子羞红,他们指婚在腹,相识在上青,她见他君子如晦,云胡不喜,轻轻开口说道:“孩子们闹着玩,你这个都快爷爷辈的老头子也跟着凑热闹?”
秦念顺势爬入秦简的怀中,目光偷偷撇了撇母亲,靠在父亲的耳边轻轻说道:“爹爹才不是什么老爷爷,爹爹永远都是爹爹。”
秦简轻轻刮过这个小女儿的鼻子,满脸宠溺,“还是我家念儿心疼爹爹,不像你的几个哥哥,老是往外跑。”
上官静怡则是对着门口的两个年轻人轻轻说道:“你们两个别玩了,一会儿饭菜凉透就不好了。”
秦枫跨过门槛,咬牙说道:“你小子可给我记好了!”
秦长安一脸得意的跟在年轻人后边进入房中入座。
秦枫入座有些拘谨,桌上摆着五菜一汤,这相对于皇家膳食来说是有些寒碜,可是对于年轻人这些年来,与老先生在南地各国辗转,活像个乞丐,很多时候都是有上顿没下顿,若说有一顿这样的美味,那可是几天都和饿字挨不上边了。
上官静怡将碗筷放到秦枫面前,怕这个刚刚回家的年轻人不习惯,又夹了一些菜,轻声说道:“多吃一点,家里面虽然不像外边有山珍海味,可还是能管饱的。”
秦长安已经狼吞虎咽吃完了一碗,看向秦枫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说道:“你小子可别不情愿,这手艺我一尝就知道是母后亲自下厨的,也是拖你的福,我都有些年没尝过母后的做的饭菜了。”
秦简拿起筷尾敲打在秦长安脑袋上说道:“食不言寝不语。”
上官静怡桌底下拉住夫君的衣服轻轻,“孩子吃饭呐,你就不能消停点!”
秦简像是蔫了的花,只得是埋头吃饭,倒是一旁的小公主乐呵乐呵给秦枫夹菜,双手撑着小脑袋踮脚趴在桌子上看着年轻人的模样。
时过半响,安崇步履匆匆徘徊门外,手里握着一纸书信,还是选择抬手轻轻敲门,得到允许过后,焦急走到秦简身旁靠在耳边细语,
秦简面容凝重,起身摸过秦念的小脑袋,看向上官静怡笑呵呵,眼眸子一阵转溜暗示。
上官静怡看着夫君鬓间生出的那一丝白发,自他坐上那个位置,好像就从未能在家里面坐下好好吃一顿饭,
豆蔻年华的青葱玉指早已经在岁月的打磨中失去了光滑,起皱的手指绕过青丝,她看着他心中纵有万般心疼,还是轻轻说道:“去吧!”
秦简立即出门而去,手里紧紧握着安崇递上的书信。
秦念趴在桌子上有些昏昏欲睡,一天的跑跳,就算是精力再好,一个小孩子也是时候休息了,上官静怡抱起秦念轻步走出用膳房。
剩下两个年轻人面面相觑,秦长安手拿筷子轻敲瓷碗说道:“来一些咱大秦的烈马酒?”
秦枫抬起目光紧紧盯着这个读书人,不经是微微一笑,摇摇头回道:“我印象中的你是不会碰酒的,而且宫中不会有烈马酒。”
烈马酒是大秦百姓用于暖身的酒水,顾名思义就是够烈够便宜,那些个达官显贵看不上,也就只有百姓人家喜欢这样的酒水,既实用暖身又不用多少银钱。
读书人也是摇摇头,起身出门,秦枫转头看去便瞧不见了身影,放下手中筷子,抖了抖袖袍准备离去,
不料出门被一只手拉住,秦长安抱着一坛烈马酒拦在秦枫身前,“何时你的目光也变得如此带有偏见了?”
秦枫毫不在意秦长安的挖苦,而是瞪着读书人说道:“我可不喜欢听你讲的道理,老先生可是说过,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少年当起而行之。”
秦长安提起罐子仰头饮了一口酒,双目浑浊的盯着年轻人,借着酒劲上头,直接坐在用膳房门口,
“你不喜欢我的道理,可你又想说你的道理让我去接受,说到底只是我们都不喜欢听别人的道理罢了。”
秦枫倒是不介意,一把坐在秦长安身边,读书人把酒坛子递给年轻人,秦枫也不客气,举起就是大饮一口,自入大秦起,还未曾有过时间好好去尝一尝烈马酒的味道,
那是与父亲南下时,尝过一口这烈马酒,使得当时还是孩童的秦枫满身出汗,而今再尝却是发现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两个年轻人借着酒劲,瞪大双眸四目相对,好似回到小时候那般无忧无虑,那时总觉得外面的世界一定很有趣,老是喜欢黏着老先生说一说那些书上之外的故事……
眼睛睁得都有些生疼发红,就是不愿意先服输,瞧见对方模样又是忍不住生笑,两个年轻人在这白藏时节的秋风落叶里,似迎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