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里头灯火通明,秦简连夜批文,安崇在一旁静静守候,轻轻说道:“皇上,明日儿还要上早朝,咱别累着身体了。”
秦简放下笔,倚靠倒在椅子上,扭头看向这老太监说道:“给我备一些提神醒脑的茶汤,我将这些书信批好就回去休息。”
安崇没有多说什么,躬身退去,这些年来他一直都是如此,而自己也习惯了,轻车熟路的去准备, 走去御膳房的路上,见到两个年轻人醉醺醺的跌跌撞撞,正是秦枫与秦长安。
秦枫笑着秦长安说道:“就你这小酒量,就算是个平常人都喝过你。”
秦长安抱着廊道柱子要吐不吐,撇过目光看了看秦枫,一脸不屑回道:“怎么的,好不容易能陪你一顿,就笑起自家兄弟了?”
安崇走到两个年轻人面前躬身行礼,“参见殿下。”
秦长安从柱子上腾出一只手摆了摆问道:“父皇是不是还在批文?”安崇躬着身子没有说话,其实两个人心里头都心知肚明,有些话就不用说出口了。 秦长安没有再看向这个服侍父皇多年的老太监,而是盯向秦枫问道:“你说这个殿下是你还是我?”
秦枫顺势靠在一旁的柱子上,目光放在了天上月色明亮,又转看向秦长安淡淡道:“就你这瘦小身板,我保证能揍你一顿鼻青脸肿。”
安崇听到这话顿时抬头直视秦枫,举目如狼,年轻人一点不在意,反而看向秦长安说道:“答案这不就出来了。”
秦长安不经哈哈大笑,“你我兄弟何须在意这些东西?”随即让安崇退去。
秦枫看着老太监的身影说道:“我准备北上昆仑山一趟。” 秦长安直接坐在了地上,仰头看着年轻人良久问道:“好不容易回了家,你还准备往外头跑?”
秦枫低下头颅,与秦长安四目相对,没有说话,
秦长安借着酒劲上头抬起手挠头说道:“我不想与你再说那些狗屁的道理,你想去做就去做吧。”
这个读书人突然之间想起什么,扶着柱子站起,指着秦枫的鼻子继续说道:“但你秦枫别忘了,敬姑娘已经在长安城头等你等了十二载,你不能忘了!”
他们三人幼时曾共在上青求学过一段时间,因为秦枫的关系,这个读书人静静看着那个从小聪慧的姑娘到现在的亭亭,而那个看起来笨笨的小姑娘总喜欢跟在眼前这个家伙的屁股后面玩闹,待过秦枫南去,他就认了这个她是秦家的媳妇,一直将其当做弟妹看待,看着那个姑娘踮着脚站在城头垛口到高过垛口遥望南地。 “世间痴情人本就不多,遇上了就好好珍惜在心间,莫负了别人的心意,若是可以,就此了却一生又如何,两情相悦,长长久久不就是最好吗?”秦长安看着天上洒下的白净月光轻轻道。
一缕清风拂来吹动发髻,没人看到那个年轻人眼里的闪烁,低眉眸动,借着月光藏了心上懵懂,秦枫开口问道:“还有酒吗?”
秦长安恨铁不成钢转头盯着年轻人,眸里映着年轻人的模样,不经摇摇头,又是觉得好笑,借着酒劲还在,抬起手一拳挥在秦枫的脸上骂道:“这一拳是我替弟妹讨的!”
秦枫倒在地上,他能躲,但不能躲,这一拳其实不疼,年轻人一点都不觉得疼,只是静静说道:“有些事我必须去做,而有些事,我不能去做。”
秦长安没有说话,挥了挥手跌跌撞撞朝着自己的寝宫走去。 正在这时,巡值夜晚的皇宫玄武卫匆匆全部向勤政殿涌去,秦长安瞬间就醒了酒气,咬牙切齿随玄武卫奔向勤政殿。
秦枫立即起身,跟在秦长安后边,密密麻麻三百玄武卫全部围住勤政殿。
两个人年轻人径直走入殿中,只见玄武卫持长枪压着一个年轻姑娘,秦简安然无恙坐在书桌前,安崇紧紧护在其身前,而角落里站着一位鬓发苍白的老人,
这位老人是大秦镇守皇宫的四位一品高手之一的白衣客陈青山,在此处还有一位就是內监总管安崇,另外两位没有现身,恐怕也是在附近,一是怕还有刺客同党在,可以探明他们的身份准备对策,二是隐藏在暗处,可以随时察觉人群里面是否还有异动。
秦长安见到父亲没事,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下,秦枫则是静静看着。
被压在殿中的女刺客啜了一口血沫,眼神冰冷的看着座上的秦简,安崇低着头走到姑娘的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冷冷说道:“大秦祥元三年入宫,用名赵小娥,营州迎泽郡人氏,由赵嬷嬷引荐入宫,案卷记载孤儿。”
赵小娥扭过头看着安崇,咬着碎牙和血吞入肚中,露出一抹惨白笑容。
不时赵嬷嬷就被压入殿中,安崇站起身,走到赵嬷嬷的身边弯腰笑道:“把你们的在宫中的同党供出来吧!”
赵嬷嬷跪在地上把头磕出了血印求饶,安崇摇摇头,一掌拍在赵嬷嬷身上,致使全身骨碎,瞬间毙命重重倒在地下。
赵小娥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而是冷冷看着秦简,自秦征天下灭掉大楚,自己被大秦屠戮满门,当时只是一个小女孩的她,被母亲藏在自家后院深井的小暗道当中才躲过一劫。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爬出井时,自家已经成为了一堆灰烬,地上尽是被乌鸦啄食的家人尸体,这个小女孩当时幼小,但是她没有哭,
而是眼神坚毅站在死人堆里面握紧了拳头,
而她就是大楚前朝太师楚天原之女楚晶晶,自己父亲一生为大楚呕心沥血,倾尽全力扶起大楚这座将塌大厦,即使在大秦即将攻破大楚皇城之前,满城牵离,连皇上都起驾南逃,楚天原依然不肯离去,携全家慷慨赴死。
自那以后楚晶晶四处求艺,练得一手暗杀术,同时精通琴棋书画,借着一个普通女孩的身份入秦,而后在秦地生活了几年,熟悉秦地的风土人情过后俨然成为了一个秦人,加上这一层粉饰才入宫,
本以为自己的几分姿色可以引诱大秦皇帝,却是想不到这几年以来,座上的男人除了政务还是政务,偶有出宫巡视各州探查民生,当然还少不了上官静怡皇后,想到这里,赵晶晶心中竟是生出一丝嫉妒,除此之外,那个男人没有露出一点破绽。
闻风得知大楚举兵攻秦,她才不再暗中潜伏,想要帮助现在的大楚刨除大秦的支柱,经过几年的宫中做事,也渐渐了解到秦简的习惯,
借着安崇外出的间隙,自己偷摸潜入勤政殿,看到周围都没有什么人才出手,想不到匕首离那个男人咫尺之间,就被一股强大气机折断了双臂,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她能想到还有高手暗中潜伏,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那就以生命为引告诉天下,大秦将亡。
安崇抽出三根拂尘白丝,白丝如蛇在其手中绕动,爬上楚晶晶的身体,一丝爬入耳朵,一丝穿入胸口,一丝渗入脊髓,
尾处三线缠绕拧成一股绳,安崇气机涌起牵动三根白丝,一点点血液被抽出,渗透白丝变成红线。
赵晶晶强忍着蔓延全身的疼痛,咬着血水不肯有半分屈服,蜷缩着身子冷冷盯着座上那个中年男人,安崇抬起头看向秦简,
秦简没有言语,抬手挥了挥,安崇立即拉动白丝,三根白丝扯破楚晶晶的内脏慢慢拉出,却是没有让她痛快死去,而是一点点夺去生机,在撕心裂肺当中慢慢消逝。
秦枫站在一旁看得触目惊心,可是地上那个女子却是连一声叫喊都没有,反看秦长安,却是像没事一样,便拍了他的肩头问道:“怎么的,你这个读书人不觉得恶心?”
秦长安见怪不怪说道:“你见得少当然觉得恶心,可我见得多了也就那样。”
转而靠近秦枫的耳朵轻声低语:“宫里头一年就能发生三四起刺杀,我还见过比这更残忍恐怖的,可惜你小子要走,怕是见不到了。”
秦枫耸了耸肩摇摇头,这样的场景他可不愿意再见到,毕竟自己也算半个江湖人,就算是杀人也该给一个痛苦,若是这般折磨别人,岂不是与传闻中的魔教无异。
安崇命人收拾干净地面,躬身走到秦简身旁,“皇上,在这个时期发生刺杀,要不要彻查这件事?”
秦简摇摇头说道:“现在战事将起,不可乱了后方,让前方将士不能奋力杀敌,朕还有你们在身边,没有人可以在宫中放肆。”
“若是他们胆敢放肆过界,那就与他们玉石俱焚!”
在场所有人噤若寒蝉,齐刷刷下跪,“皇上!”
唯有秦枫站着,秦长安连忙拉住他的手示意,年轻人就像个木桩一样站在原地,
陈青山站在角落里面依靠墙上,盯着年轻人觉得颇有意思,自己是与大秦先帝有约,方才入宫镇守,果不其然,那只疯狗安崇爆起,只手提起秦枫。
秦枫歪着脑袋,露出一抹笑容与之四目相对,没有丝毫惧色,
秦简座上站起拍桌怒道:“给朕放下枫儿,天下都可以对他动手,唯独我大秦不能!”
这是秦简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发脾气,上一次发脾气是被群臣逼婚纳妃,安崇有些无所适从,只得放下秦枫匍匐地上,“臣知错!”
秦简走到秦枫的身旁拍了拍年轻人的肩头轻轻说道:“叔父心有愧,枫儿可莫要怪罪,那些繁文缛节不必理会。”
秦枫弯下身子,躬身参拜,“大秦秦扶苏遗子秦枫,参见皇上!”
三百玄武卫半数老卒纷纷抬头看着那个年轻人,秦长安听到秦扶苏三个字,咬着牙渗出了血,目光直勾勾盯着秦枫,
陈青山不经摇摇头,抬步走到明处,安崇面目狰狞,抬头看着那个年轻人的背影,恨不能千刀万剐。
秦简径直走出殿门,出到门外,这个中年男人泪流满面。
秦长安看到父皇出门,立即起身一把其护在身后骂道:“你小子不是小时候很聪明吗?怎么做起事来不经脑子!”
陈青山挡在安崇身前淡淡说道:“若你想杀那个年轻人,那你可以想一想这宫中有多少人够我杀!”
秦枫推开秦长安,举步径直离去,开怀大笑道:“你们大秦不欠我了。”
半数玄武卫老卒看着那个年轻背影,好似公子的背影,那个与他们南征北战,马上骑战永远冲锋最前,攻城永远先登城头斩旗,那个在大秦危难之际毅然南下的公子殿下,他却没有再回大秦,而那是他的儿子,一百五十余老卒再次下跪齐声道:“恭迎小公子回秦!”
秦枫听身后百余声雷动,双臂枕脑若无其事,眼眸里却是如这月色皎洁泛白,嘴角喃喃道:“大秦不欠我,我欠大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