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去了万鞘宗所属宅子,有个少年人前来开门。这次倒是没传音询问,只是扭头儿往屋内,喊了一句暮姐姐。
刘清迈步进门,有些头大,想带着漓潇一起,可她死活不来,只是笑咪咪说着好好谈生意就行了,别想太多了,我是那种人吗?
过门之后,老远就看到一个女子,一身白衣,模样清秀,可身材丰腴。
刘清抱拳道:“暮姑娘,需不需要我出示手信?”
女子摇了摇头,笑道:“刘先生背的这把剑就是最好的凭证。”
说着语气一变,细语询问:“上次来怎的就跑了?洗澡归洗澡,总也不会光着出来待客吧?”
刘清就没敢接过这茬儿,转去问道:“姑娘可知道一个叫谢沉的本土修士,我打听了一番,也就与万鞘宗修士有过一些往来。”
暮儿笑着看来,随口道:“刘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刘清摇头笑道:“切勿多想,我就是来打听打听他的消息罢了。”
暮儿笑道:“公子一不是万鞘宗人,二不是天下渡修士,哪儿来的底气管这么些个?就因为与楚宗主有些私交?”
言语变得有些冷冽,似乎是觉得刘清管的太多,管的太宽了。
不过这样子反倒是好办了。
刘清笑道:“此事关系到你们那座万鞘山,你想好了再回答我,我不相信一个只差一步便能登楼的大修士,是个傻子。”
暮儿皱起眉头,她与楚续是亲师兄妹,只不过她厌倦山中事,无意于宗主头衔,故而躲来这天下渡,闲时煮茶,忙时杀妖。
虽说老早便有密信传来,就是叮嘱暮儿,刘清与自家人无二,背上那柄剑就能证明。
白衣女子叹了一口气,无奈抱拳,低头道:“这么一来,你辈分太高,不好论,所以咱各论各的行不?”
刘清一头雾水,什么辈分?
暮儿没答话,只是接着说道:“谢沉是看过登楼境界的风光的,不过在一场大战中,由于后方支援不利,一家子全填进战场,就连他自己,也被打的跌落境界,止步于神游境界。”
刘清轻声道:“怎么会?战场上怎么会就他一家人?”
暮儿叹气道:“一是那场战事惨烈,几乎每个合道三境都被人盯死,自顾不暇。其次……他们太过深入腹地,算是给妖族围杀。自那儿以后,谢沉便再不上战场,只是每日在家中闷坐。知道后来,我们万鞘宗在这边买了宅子,来历练的修士机缘巧合之下,竟然闯进谢沉家的宅子,此后谢沉,好像各位高看一眼万鞘宗,愿意跟万鞘宗的修士走近些。”
刘清沉声道:“谢家人,是不是给人碎了肉身拘了魂魄?”
暮儿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等了等,暮儿忽然问道:“你想做什么?”
刘清起身离去,笑道:“自然是做能做的。”
死人魂魄一旦进了酆都城,便再也出不来的。残余魂魄于人间,若是不想被人间罡气蒸发,就只剩下两条路可走。
一条路,是做鬼修。
还有一条路,就是小浊天那种,成神。
出了宅子,往中心位置走了一会儿,三拐两不拐的,到了本土陆氏的宅子。
刘清迈步上前,原本是想着抬手叩门,可思量再三,还是放下手臂。
可门户却忽然打开,由打里头出了个头箍白巾的老者。
老者问道:“公子有何贵干?陆府吊丧期间,恕不迎客。”
刘清摇了摇头,抱拳一礼,轻声道:“就是想与一位陆先生说句谢谢,烦劳老先生转达便是,叨扰了。”
老者点了点头,刘清便也转身离去。
反正过几日才会南下战场,这些天优哉游哉,把天下渡这边儿城池逛了个遍。
又跑去买了一壶相逢酒,在路边儿小摊吃了一碗臊子面。
年轻人猛地站起来,对着那位老者说道:“家国天下,您选哪个?”
老者手臂一颤,瞬间恢复,笑道:“家没了,国更早就没了,也就天下还在。”
转头看向刘清,老者沉声道:“值得吗?”
年轻人咧嘴一笑,“我怕到最后自己也只剩下个天下可以选,所以有什么不值得?”
老者摇头,服了这个年轻人了。
当日与宋巍对战,漓潇只说观战之人中有一个不对劲,剩下的却是看不真切。剩下的,也不是所有人。
也就是个不知多久之前,就只剩下他一人,煮着一碗臊子面,天天看修士南下北归的摆摊老者。一个出门杀妖,妻女却被刺客杀于家中的壮实父亲。还有一个一家皆死,偌大宅院只独自一人的谢浒。
至于那个眼神空洞,双目之中尽是漠然的男子,其实是个外乡人,来自牛贺洲。
不知不觉就天色近黄昏,刘清拎着相逢酒,在那桃李之间的路上来回踱步。铁牌相互碰撞,有如置身于金戈铁马之中。
短裤草鞋,腰悬一剑的汉子凭空出现,打趣道:“你先前去的战场,与东线比起来,差了太多意思,等你以后境界高了,挨个儿走一趟。”
递去相逢酒,沉声道:“我不信你们不知道,为什么不动手?”
汉子举起酒壶灌了一口酒,问道:“这是干嘛?”
刘清没好气道:“喝酒!”
汉子笑道:“那不就得了?最起码也得我举起酒壶,你才能判定我要喝酒吧?”
刘清也笑了笑,“懂了。”
邋遢汉子伸手拍了拍刘清,轻声道:“行了,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让一个回头,就让天下渡多了个自家人,杀人的事儿,交给别人去做就行了。”
刘清沉声道:“那个小丫头?”
有个白衣独臂的老者瞬身而来,轻声道:“我还活着,谁敢打她的主意,就是提前找坑。”
赵长生扭头看着刘清,一脸笑意。
“其实谢沉有怨恨,是应该的。凭什么他谢家就要拖着半数大妖,拼个几十口子死绝。”
此事难分难解,没法儿给出个定论。
毕竟天下渡,不是谁一个人的,也不是谁生来就应该守着的。
草鞋汉子一把按住年轻人肩头,仰头轻声道:“因为我们的拳比别人重,因为我们的剑比别人的快。退一万步讲,因为我们有拳有剑。”
……
转眼时间就已经过去两个月,傍晚里黄衣小丫头又来蹭饭,老规矩,不吃米。
一粒米一只妖,可真是受不了。
连续这么久,一天一顿饭,刘清与漓潇其实都没问过小丫头姓甚名谁。就真是管一顿饭,然后小丫头麻溜儿回去,站在自家墙头等着刘清出门又回来,说一句“明儿见”,然后笑嘻嘻爬去睡觉。
实在是酒喝太多,压根儿也没肚子吃饭,只得笑呵呵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姑娘吃饭。
大的那个,怎么瞧怎么好看。小的那个……估计长大了会好很多吧。
刘清笑问道:“吃了这么久白食,名字都不告诉我?”
小丫头狼吞虎咽,含糊不清道:“姓徐,叫桐木。”
漓潇冷不丁道:“那你是不是里边儿都是空心儿?叫桐木嘛!”
小姑娘挠了挠头,“是不像女孩名字,不过爹娘给起的,我也没法子。”
已经吃完了,徐桐木退后三步,学着大人抱拳。
刘清笑着摆手,轻声道:“晚上我不出门儿,你不要再蹲墙头儿了。”
徐桐木咧嘴道:“那就明儿见?”
刘清摇头道:“明儿很早就要南下战场,估计也见不着了。”
小姑娘猛地回头,眉头紧紧皱起,沉声道:“什么叫见不着了?”
说着便嘶吼起来,“我说明天见就明天见!”
刘清收起笑脸,面对着徐桐木,沉声道:“徐桐木,你怕的是巷子?黑夜?还是你自己?”
小姑娘猛地一怔,一双眼睛泪汪汪看向刘清,好像在乞求刘清,别说接下来的话了。
其实刘清一开始也没打算去说什么,只是瞧着这个小丫头,叹气道:“回去吧,我从战场回来后就要返乡了。”
漓潇就站在一旁,由始至终都不说话。她就是觉得,自家男人若是个教书先生,不一定能教出多大学问的学生,但一定能教出自强不息,品行端正的徒弟。
也不知怎的,冷不丁就想起刘清那位先生,见面时一定要问一问,他到底是不是俱芦洲人。
徐桐木埋着头,低声道:“能回来就行了,明儿见不见都行。”
推开门户,一步迈入黑暗,紧接着就是一通狂奔,回到自己家,爬上床然后大哭。
刘清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总不能就这么让她永远不出门儿吧?”
漓潇轻声道:“她是怕出了门,会有很多人可怜她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方才徐桐木最怕刘清说出来一句,“你爹娘都死了。”
她自己明明知道,但还是不愿意听人与自己确定,她就当爹娘忙于战事,顾不上她这个小丫头罢了。
说是不出门,其实还是半夜里去了散修集中居住的地方。与上次一样,直去一处小宅子,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个眼神空洞无神的中年人,见着刘清之后,这人淡然道:“家中请不起天骄,刘公子还是请回吧。”
刘清笑着问道:“不知道友有无学佛?生在牛贺洲,定是深受佛法浸染,佛性极厚吧?”
男子却皱起眉,沉声道:“你再如何天才,也年纪太小了,别惹我。”
刘清眯眼道:“盯上徐桐木家宅子不是一天两天了吧?想怎么弄到手,用不用我给你出个主意?”
男子皱眉道:“你是真想挨打是么?”
刘清笑道:“好好的人不做,为什么偏要做畜牲呢?”
男子面色巨变,退后一步,眯眼道:“竟敢算计我?”
一个短裤草鞋,腰悬长剑的邋遢汉子凭空出现,抬手按住男子肩头,笑道:“燕灿老弟,这些年辛苦你了。”
燕灿刚要传信,却有一道剑气穹顶,瞬息之间叩住此处,传信无门。
草鞋汉子死死盯着燕灿,上下打量不停,啧啧道:“我老孟活了这么些年头,第一次见这么好的物件儿啊!”
饶是刘清,都要觉得这家伙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癖好了,更别说燕灿本人了。
老孟扭过头,黑着脸说道:“想什么呢?我是说他这副体格。”
刘清摊开双手,心说要这样,我也没想错啊!
邋遢汉子被气得不轻,指着燕灿说道:“我是说,瞧不出来是妖族,就是因为这副体格,懂了吗?”
燕灿这会儿已经放弃抵抗,任由老孟摆布了。
老孟接着说道:“这副人的皮囊,是正儿八经的人,只不过魂魄给人硬生生扯走,又塞进去了个妖族魂魄。”
刘清皱眉道:“要是这么说,那混迹天下的妖族其实很多?”
老孟翻起白眼,没好气道:“能把魂魄分离出来,放到另一副皮囊而不散,至少得修为到了登楼境界。所以说,你逮住的这家伙,原来境界,登楼大妖起步。”
刘清翻白眼道:“我就不信了,他在天下渡足足一甲子,你们就谁也没发现?”
老孟淡然道:“只觉得可疑。”
刘清自来熟跑去屋内,小宅子,独门独院,屋内还长点一株香,书画不少,瞧着还是个颇为风雅的大妖。
拎出两个小板凳,刘清与老孟一人一个,落座后笑着对视一眼,异口同声:“你先来?”
刘清笑道:“还是前辈先请吧。”
老孟摇了摇头,叹气道:“你负责审问,我来上刑如何?”
那披着燕灿皮囊的大妖,终于受不了两人的言语侮辱,沉声道:“要杀便杀,有什么好问的?剥离魂魄一事我都做过,还有什么法子比这个更吓人。”
刘清啧啧道:“硬骨头啊,我也没打算上刑,就是问问你,是个正儿八经的妖族时,到底是什么境界?”
燕灿身旁就悬浮一柄剑,是老孟挂在腰间的那一柄。
“别想着在我这里套出来什么。”
刘清淡然道:“死到临头,骨头够硬,很可以,但我还是要问你一句,陆家长子被围杀,是不是你从中作梗?”
谁知燕灿说道:“那你可真冤枉我了。”
又问道:“牛贺洲人?”
燕灿回答道:“皮囊是牛贺洲人。”
一袭青衫猛地起身,老孟疑惑道:“不问了?还没有上刑呢?”
年轻人只说道:“杀不杀,随你便,我是问不出什么了。”
只是那燕灿,猛地咧嘴一笑,轻声道:“我要是你,就赶忙回去看看。你以为,就只是你在钓鱼?”
刘清灌了一口酒,随口道:“我可没钓鱼,我是鱼饵。”
小巷子那边,猛地数十道剑光好似从天而降,直去刘清租住的宅子。
此刻四位女子坐在院中,有说有笑,一个漓潇,剩余三位,是天下渡的三位百花阁主。
城池上空,猛然间出现一层花海,轻松拦住那数十道剑光。
漓潇沉声道:“应该让你们跟着他才对,妖族要的,是他。”
碧桃无奈道:“与他说了好多遍了,可他说自有后手,让咱别担心。”
剑光之后,数道光华迅速南下,整个城池灯火通明。除了那些往南下的大修士,满城修士大半都自行前往东西两线,有剑御剑,无剑乘舟。
一处小院儿,燕灿笑道:“还不去杀敌报仇?十位登楼大妖落下十剑,虽说破界之时会损耗极大威能,可最低也是炼虚十剑,你那小媳妇儿还能活?”
老孟皱起眉头,抬头往上空看去,随手一剑剁了燕灿,沉声道:“刘清,你他娘的估计错了,你在他们眼里,可比你在自己估量中,紧要的多了,咋整?”
有史以来,妖族渡船飞舟,最近也就是城池往南五百里。今个儿又要开天辟地,第二回了。
刘清苦笑道:“谢浒呢?”
话音刚落,一个黑色身影飞上天空,手持一柄乌黑长剑,与一个白色虚影对峙。
黑衣人怒吼道:“我护天下人,谁护我家人?我有什么错!”
千丈余高的白色身影手中凭空出现一柄阔剑,单手朝着谢浒斩去。
“你没错,可我也没错。”
一道剑光斩碎谢浒之后继续往南,看架势是要把逼近的妖族全掀翻。
正此时,一个黑衣老者凭空出现,也如同赵长生那般,两尊巨大法相各自伫立一旁。
那拄杖老者抬起手杖,拦住那道剑气之后,笑着说道:“赵老残,就一条胳膊了还玩儿阔剑?咋不累死你?”
赵长生收回法相,与退成一条线的人族修士站在一排,沉声道:“再敢进一步就得死。”
城池里,刘清深吸一口气,走去了摆摊儿的老者那边。
老孟已经瞬身去前方,双方出动如此阵容,一旦打起来,就不是什么小事儿了。
几百里外就是战场,城池里边儿却还是各忙各的,喝酒的喝酒,卖面的卖面。
要了一碗臊子面,这次吃得极慢。
老者笑道:“我姓王,叫浮魁,记得让守门的老家伙给我刻字。”
只见老者拍了拍手中粉尘,躬下来的身子缓缓直了起来,丢出一本书给刘清,笑着说:“打我回心转意时,就已经想到今日,不必再劝了。若是有机会碰到个练枪的,且品行过得去,就替我传给他。”
说罢便一身布袍变黑甲,镔铁盔下,发须皆白,手中银枪,亮比日月。
有个魁梧汉子缓缓走来,笑道:“为什么不拿我?”
刘清吃着面,摇头道:“你敢拔刀,就是必死。”
摊子已无主,这魁梧汉子便笑着给自己捞了一碗面,洒上葱花淋上臊子,吃得极香。
一碗面吃完,这汉子意犹未尽,咧嘴道:“我家闺女那个胖啊!十来岁时就已经赶上我的饭量了,出门给人笑话不停,说什么女子胖了不好看。我偏不觉得,我闺女,怎么样都是最漂亮的。”
说着看向刘清,沉声道:“要是死在海上也就算了,天下渡天天死人,我凭什么是例外?可偏偏,他们母子俩死在自己家中!”
刘清抿了一口酒,轻声道:“你想怎样?”
汉子笑道:“戍边!”
二话不说,露出一身拳意,往南狂奔。
一前一后奔赴南边的两人,一个是刘清几乎天天都要来一趟,一个就只去了一次。
好在,最坏结果,多的是两块儿铁牌,不是骂名。
南边五百里,人妖混战,只有合道三境的存在未曾动手,双方死伤皆惨重。
拄杖老者那边,有个一身白衣,上绣金龙的年轻人,他沉声开口:“那小子捉不来了,寸竾隐匿行踪,本想着等那几个废子无用后,将其捉来,结果碰到了陆家老二,重伤跌境回来了。”
簇拥着老者的,是十来个中年人,十来个年轻人。都是妖族中青翘楚。有个一身流仙裙的女子,咧嘴笑道:“若不然我去?他们那边,合道境界的可不多。”
拄杖老者摇了摇头,“别说你去天下渡了,你只要敢现身战场,或者是任何一个合道现身战场,人族那边可就不是这么点儿人了。”
白衣中年人苦笑道:“那这一场谋划,就这么白费了?”
老者笑道:“怎么会,起码咱们已经知道了,封神一事,可行啊!”
人族这边,陆家老二与老孟如同两尊护法,守在赵长生两侧。
一个背着长弓,腰间还另外有着一柄剑的女子,英姿飒爽,冷眼看向前方。陆老二身侧,是个瞧着像个读书人的家伙,两柄巴掌大小的飞剑,在其手中游走跳跃。
老孟叹气道:“老家伙,咱这边都没有个合道境界撑场面?”
赵长生淡然道:“你现在就破境,我们不就有了?”
老孟唉声叹气,直呼老不正经。
三个小山头儿就在后边儿,妖族那边年轻天才没下去,他们就不能动。
乔阿桥瞪着眼看向宋巍,没好气道:“你他娘的怎么知道他们要来,非拉着我们在这里等?”
其实若不是宋巍拦住南下众人,这会儿人族说不定腹背受敌了。
宋巍无奈道:“我与他那场架,就是打给人看的,我就知道这么些个。至于为什么拦你们,老子就是直觉,爱信不信。”
乔阿桥冷哼道:“我信你个鬼!”
那边的一个英俊年轻人扭头看来,沉声道:“别吵了,有在这儿拌嘴,不如下去杀敌。”
乔阿桥翻白眼道:“陆道亭,你他娘的管我呢?”
后两句没说出来,毕竟族叔刚刚战死,这家伙心里肯定不好受。
陆道亭淡然道:“宋巍其实是真输了吧?”
宋巍苦笑着点头,“差不多,除非拿命去拼,才能换他伤吧。”
陆道亭眯起眼,笑道:“那他怎么还不来?”
前方赵长生笑道:“快了。”
再无旁人的臊子面摊儿,漓潇瞬身而来,笑问道:“走?”
刘清点了点头。
漓潇又问道:“剑都不带?”
刘清微微一笑,“过去再说。”
结果一袭青衫被个绿衣背剑的女子,一把从领口抓起,御剑往南。
一道剑光滑过战场,声势浩大,稳稳落在那一伙儿年轻人身后。
一帮人叫什么嫂子弟妹的,各式各样。
陆道亭只一眼,当即便被漓潇美貌惊到了,直愣愣看向漓潇,别人眼神示意,他理都不理。
刘清眯眼看去,对着陆道亭冷声道:“管好眼睛,不然我帮你管。”
不光面色冷冽,一身气势更是冰冷至极。
漓潇上前一步,挽住刘清胳膊,连陆道亭看都没看。
走到赵长生背后,漓潇才松开了手。
刘清上前抱拳,轻声道:“前辈,费心了。”
赵长生伸手拍了拍刘清肩头,笑着说:“还挺不错的。”
所谓钓鱼,从不是把多高境界的人惹来斩杀刘清,而是看一看,妖族究竟有无修建封神台的本事。
如今看来,妖族还做不到,否则不会如此大张旗鼓来捉刘清。
人身山河之中,青龙沉声道:“帮我传一句话,改了,就说有人让你帮忙传话,人世间尚有青龙。”
赵长生笑了笑,“去吧,没什么不可以。”
刘清深吸一口气,一步踏出,站在前方,左手探出,嘴里微微念着一句:“青白。”
一道剑光由打天下渡拔地而起,青虹划过夜空,径直往那处战场,最后稳稳落在一个年轻人手中。
背弓挎剑的女子侧目看去,有些惊讶,“怎么会是那柄剑?”
妖族那边,身上绣着金龙的白衣男子,沉声道:“这剑……”
拄杖老子笑道:“没看错。”
泫夔眯眼看向刘清,与寒欣对战之时,他可没拔剑。
两方无数双眼睛,此刻就看着半空中的年轻人。
刘清手持青白,指着妖族阵营,咧嘴一笑:“有人让我帮忙带个话,说人世间尚有青龙!”
结果猛地一道剑光斩来,赵长生独臂挥舞袖子将其打碎,就在刘清面前。
话传到了,可没见什么动静,反倒是那个老者笑着说:“小子,什么时候有你爹娘的能耐了,再来天下渡嘚瑟。”
赵长生扯回刘清,对拄杖老者一笑:“这就走了?”
神色一变,“走得了么?得留下点儿什么吧?”
拄杖老者叹了一口气,无奈道:“你这个老残废,心还是那么黑啊!”
这老者一挥手,半边儿天幕都有些扭曲,一个漩涡便将上空中重要人物带走,只剩下下方厮杀不停的弃子。好在还有不少炼虚三境的存在。
刘清看向赵长生,心说不是看不上炼虚三境的妖族么?
赵长生转头笑道:“看不上归看不上,能多杀还是要多杀呀!”
刘清只得摇头一笑,与漓潇对视一眼,压根儿也用不着言语交谈,两人当即齐身往下方,各自起剑落剑,斩妖救人。
赵长生看着愣在原地的三小堆儿,没好气的:“愣啥呢?去杀妖去立功啊!”
一众年轻人这才回过神,跑去杀妖。
此番大战,算是大捷了。
鱼娇娇埋头在妖族堆里,一个金丹修士,身旁围了数十凝神,还有两个金丹妖族在一旁虎视眈眈。
眼看着又要落入险境,一个绿衣女子瞬身而来,随手一剑,斩了两个金丹。
刘清则是去了三个管自己喊前辈的修士身旁,一拳轰碎一只元婴妖族,摇头道:“我说你们咋就半点儿没长进,三个金丹修士,还能老让元婴撵着跑?”
三人有些脸上挂不住,只得嘟囔着说:“也不看看咱们谁年纪大。”
刘清竟是无言以对,这份自信,刘某人不及也。
乔阿桥落剑妖群,寻常元婴几乎也是几剑就砍死,且死在他手下的,无一例外,死状极其凄惨,多半是对半开。
言袖瞧着身材较小,却能挥动那等吓人阔剑,刘清甚至觉得,只凭蛮力,言袖是他见过最强的。这女子挥动阔剑,只能说,剑下妖族,极其……下饭。
宋巍三人,就是陈椟在前方以拳开路,岳悦断后,宋巍居中调度补漏,三人配合极为默契,估摸着只要三人联手,刘清也不一定能撑过去。
其实刘清最注意的,是那陆道亭,陆老二的儿子。
都说他不是剑修,刘清有些不信,肯定是这惹打的瘪三藏拙了。
只见那陆道亭,行走于战场,有若闪电来去纵横,抬手之间就是一道掌心雷,稀烂元婴在雷霆之下,也就是一下两下的事儿。
一场不算大战的大战,一天一夜便落幕,妖族炼虚三境的存在,早就被几个登楼修士宰杀殆尽,剩下的,就当是练手的。若不然哪儿用的了这么久。
两人一天一夜没碰到,这会儿已经都在打扫战场了,漓潇瞬身过来,瞪眼道:“是不是还瞒着我什么呢?”
刘清笑道:“哪儿能啊!无非就是太过顺遂,我觉得奇怪罢了。”
两人返回小巷子,往里走时,刘清还是没忍住歪头看去,结果徐桐木满脸笑意,开口道:“回来了?”
刘清笑道:“回来了?”
徐桐木撇嘴道:“明儿见?”
刘清笑道:“明儿见。”
……
牛贺洲一处宗门,宗主是一头长毛象,据传脾气极其不好,三天两头去灵山脚下骂秃驴,说什么众生平等,你们一群秃驴还不是处处管着我们?
结果,这天一个云游返回牛贺洲的和尚,正好就瞧见这长毛象在灵山脚下叫骂,正好儿就握了拳头,正好儿,就给砸了几拳。
结果那长毛象就干脆坐在灵山脚下哭嚎,说什么和尚欺负人啊!打的我脑袋都秃了。
布衣和尚会惯着他?
显然没有。
最后那位好歹也是登楼境界的大妖宗主,苦兮兮返回自家山头儿,说是要封山百年,不再过问世事。
本以为这事儿就算了了,可那位回了一趟灵山,还是不愿受封成佛的和尚,又走了一趟这锁甲山。
长毛象宗主苦兮兮到山门迎接,第一句话便是:“罗汉爷,我这山头儿真没什么好给你拆的?”
和尚笑而不语,只是徒步登山,不过也缩地成寸,不多一会儿,便到了山巅那处大殿。
布衣和尚笑问道:“祖师殿里,供的是谁啊?”
长毛象说是自家师傅,死了好久了,是个境界不高的老猿。
布衣和尚笑了笑,随口道:“要不要帮你把整个山头儿挪去妖族那边?”
长毛象猛地皱起眉头,却见那布衣罗汉转头笑着看来,他便愈加觉得毛骨悚然。
和尚猛地暴涨至千丈高,一脚便将这祖师堂与祖山,踏为平地。
片刻后恢复真身,还是一脸笑意看向长毛象,轻声道:“就这么想成神?都敢在灵山眼皮子底下修建封神台?”
长毛象面若死灰,再不言语。
布衣和尚却摇头道:“我曾听一个不知佛学的年轻人说过一句话,却让我觉得佛理至高。”
长毛象抬头看来,这布衣罗汉佛法之高天下皆知,只要他愿意,必定是三尊至高佛其一。
连这等存在都觉得佛理至高,那会是什么人?
布衣和尚笑了笑,“那是一个年轻人对着天下山河,自问自答,何为乐?”
布衣和尚哪儿能不知道那是由道门典籍而来,可他依旧觉得,佛理至高。
就看这长毛象,能不能懂其中深意了。
……
一个大清早,刘清与漓潇决定离开天下渡,直往神鹿洲去。
果不其然,徐桐木还是趴在墙头,今个儿却没有笑盈盈,而是轻声道:“是不是明儿个见不着了?”
刘清故作气愤,学某个小丫头语气,“我说见的着就见的着。”
徐桐木双手捂住眼睛,哎呀羞死人了。
把眼睛从指头缝儿里露出来,小姑娘轻声道:“还会回来吗?”
刘清点头道:“当然了,所以一定有一个明日,我们还能再见。”
其实徐桐木极少主动与漓潇说话,漓潇更是几乎不提起话头儿,以至于小丫头想跟漓潇说话,嘴唇开合好几次都没有出声。
漓潇没好气道:“说话啊!我是吃人还是怎么着?”
徐桐木挠了挠头,讪笑道:“我就想问问漓潇姐姐,咋个才能长得像你这么漂亮嘞。”
漓潇笑道:“好好练剑就行。”
挥了挥手,两人并肩离开,到了巷子口时,后面的小姑娘忽然高声大喊:“听说七月十五是鬼节了,我烧纸给我爹娘,他们见的着吗?”
刘清转身高呼:“见的着的,你好好活着。”
漓潇轻声道:“这算是破了心障?”
刘清笑了笑,正要回答,却瞧见一个小面摊儿,摆摊儿的成了个中年魁梧汉子。
那人对着刘清笑道:“对不住,到了地方,发现自己其实也怕死,倒不如多杀几头妖,什么时候死什么时候算。”
刘清笑了笑,说你这手艺我信不过,下次再来再吃。
走去桥头铺子,漓潇松开刘清,一袭青衫独自走去门口,咧嘴一笑,轻声道:“有无王浮魁存的相逢酒?”
掌柜的笑道:“自然有。”
招呼一个小厮,取了一壶酒,递给刘清,看着他一饮而尽。
掌柜的轻声道:“可做一碗桥头面,不要钱。”
刘清点点头,“老规矩吧。”
刘清转头离去,那中年掌柜端起碗筷朝地上礼敬,然后一口气吃完。
其实这个掌柜的,有一个没有半点儿希望可以达成的愿望。
他想要他的桥头酒铺,终有一天,不再会帮人吃那一晚桥头面。
宋巍几人轮值去了西线战场,陆道亭他们,又与刘清没什么交情,所以来送他们的,就是乔阿桥三人,鱼娇娇与她的护道人,一月前战事落幕就已经离开了。
言袖还是离着漓潇老远,生怕这个其实比刘清可怕千倍的女子,一言不合就拔剑。
谁知漓潇却转头笑道:“剑术不赖。”
言袖先是一愣,紧接着脸嗖一下子就红了。
脸上多了一道疤痕的陈船,在一旁附和,“赞同。”
乔阿桥抛去一壶酒,笑道:“下次再来,还我一壶好酒。”
刘清对着三人抱拳,笑道:“若是离开天下渡,胜神洲有个地方叫扶舟县,提我名字极其好使。”
对面三人对视一眼,齐声道:“再说吧。”
走到桃李林边,那颗歪脖子树下,刘清抱拳道:“前辈,王浮魁的牌子。”
老者递去一块牌子,一边写着“天下渡王浮魁”六个字,另一边是“戍边千年,杀妖无数”。
两人又递出自己的牌子,老者随意划了几下,漓潇的牌子便多出几个字,“杀元婴过百,金丹无数。”
给刘清的牌子却是四个字,“游子回乡”。
刘清哭笑不得,心说即便是生在天下渡,也算不得真正的本地人啊!
老者却说道:“有本事的人多的是,有本事还愿意做这些不相干的事的人,不多的。”
刘清看了看漓潇,后者微微点头,笑着说:“我在这儿等你。”
一袭青衫又复背剑,孤身走入桃林,寻了根粗一些的桃枝,将算是同乡的王浮魁的铁牌挂了上去。
有个草鞋短裤的汉子凭空出现,递出一壶酒水,笑道:“我近期也准备返乡,去找你玩儿啊?”
刘清瞪眼道:“你又不是胜神洲人。”
老孟唉声叹气,“你个瓜怂,老子是啥地方人你看不出来,还听不出来么?”
年轻人破口大骂:“那你跟我装啥里,搞的我以为你是哪个地方的皇太子了。”
老孟直点头,“刘清,你跟我说实话,你以前是不是算命的?”
刘清转过头,晃动酒壶。
“扶舟县刘清,到了打听我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