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如此自然流利,仿佛真的只是在跟他说“我出门上班了”一样。
但齐修远心中焦急,一晚上没敢开口怕惹漫漫生气,但是现在不敢不开口。
他说:“那你……还回来吗?”
他的声音从没这么小过,陆漫漫低着头边穿鞋边听,如不是知道说话的人是齐修远,还以为是个五岁的小孩子,被妈妈抛弃了一样的可怜小细声。
齐修远就这么可怜巴巴地站在餐桌前看着陆漫漫穿鞋、穿外套、背包、开门……
然后,在关门前撂下一句:“今天不会过来了。”
门关上了。
声音的尾音都被截断,戛然而止。
要不是眼前的一桌子菜还冒着热气,齐修远几乎都要以为这是一场梦了。
她不回来了。
齐修远身上的劲都卸了,颓然坐回餐椅。
但是很快,他又抓住了漫漫话里的细节一一今天不会过来了。
那……明天会吗?
齐修远的一颗心又忐忑了起来。
陆漫漫的晚班一直上到第二天早上八点,跟交班的医生护士交接清楚昨天晚上的情况才下班。
开车回家的路上,又去市场赶着新鲜的蔬菜水果鱼肉买了一堆。
其实这几年她也很少做饭,大部分时候是因为忙。
不忙的时候,其实也没什么心情做饭,连吃饭都没胃口,何况是做饭呢。
不过现在似乎又要重新开始进厨房了。
陆漫漫在心里说自己,真的是没骨气。
可转头挑起排骨的样子,又分外认真。
她拿着盛悦然给她的钥匙和门卡,上了三十二楼,电梯门还没完全打开,陆漫漫的余光就看到门口一个黑影忽然窜起。
吓了她一跳。
齐修远听到电梯响动,连忙站起来,却因为枯坐了一晚上,腿脚发麻,再加上本来就不便利的左腿,差点儿倒下去。
陆漫漫一个箭步冲出来扶住他。
齐修远瞬间浑身僵硬,他拼命杵着手杖,生怕身体太重压到漫漫了。
不光是怕压着她重,也怕她觉得他没用。
陆漫漫扶起齐修远,语气不善:“你生病了不好好休养,在这里做什么?”
齐修远没敢说话,只努力伸手想要接过她手里沉甸甸的东西。
但是在手还没有触碰到的时候,陆漫漫已经松开了他的胳膊,拎着东西往厨房里去了。
齐修远的手落在半空中,停滞片刻,才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也跟着去了厨房,站在厨房门口,揣揣不安。
他有些羞涩跟紧张,嗓子发紧:“昨天的饭菜我都吃完了,碗也洗干净了,垃圾也倒了,就是地没拖…他单腿受力,拖地的时候极容易滑倒。
虽然他之前对自己的身体心如死灰,但是现在却分外珍惜,不敢再有差池。
陆漫漫头也不抬,收拾东西:“你不用管这些,保姆一会儿会过来收拾。”
“保姆?”齐修远愣住了。
陆漫漫回头,表情里带着一丝讥讽:“怎么?真以为我就是免费的保姆,上赶着来伺候你的?”
“不是……”齐修远连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
齐修远从没发现他也有这么嘴笨的时候。
但是又有一丝心虚一一刚才之前,他真的以为漫漫就是盛悦然说的保姆,不,也不是那个意思,他就是以为盛悦然说请来照顾他的人,就是漫漫。
不过有保姆也好,至少漫漫不会那么辛苦了。
陆漫漫这边把买的蔬菜水果鱼肉筒单收拾了一下放进冰箱,在灶上煮了粥,一边绕过齐修远,准备去拉开客厅的窗帘。
结果余光瞥见卧室里整整齐齐的被褥,顿时眉头一皱,回头问道:“你昨晚在哪儿睡的?”
齐修远被抓了个现行,不敢吭声,但是漫漫熟悉他如同熟悉自己,再想起刚才电梯开门时的景象一一“你整晚没睡?”
齐修远低着头道:“我怕你不肯来。”
所以,才一直守在门口。
仿佛这样做,你就会回来一样。
陆漫漫静静地看着他,没说话,她很想问他,等起来难受吗?
难受就对了,她等过他六年,让他感受一下等一等的滋味,没什么吧。
齐修远几乎是瞬间就从漫漫的表情里看出了她的想法。
漫漫跟她不一样,漫漫是个喜欢什么事都开诚布公说出来的人,她要就是要,不要就是不要。
他那一套,吃不吃,全在她。
齐修远没敢动,只一直倚在门边看漫漫煮粥,煮的是窝蛋牛肉粥,鲜嫩的牛肉片成薄片,用葱姜水和料酒还有胡椒抓匀,稍微腌制一下,趁着锅里的粥米煮开了花放进去。
不过瞬息就会变色烫熟,关火,再打入一个鸡蛋,让滚烫的粥把无菌鸡蛋沁熟。
这样一会儿吃的时候蛋是溏心的,鲜嫩弹滑,粥的温度也刚好,热气腾腾却不烫嘴。
这次见面之后,齐修远觉得漫漫没有那么爱说话了,她沉默着煮完粥,盛出来两碗,一碗自己吃,一碗就放在桌子边上。
齐修远忐忑地坐下来,吃一口,看一下漫漫的表情。
可惜全程漫漫都没有抬眼。
一直到吃完粥,陆漫漫才说了一句:“既然腿不疼了,就去洗碗吧。”
齐修远立刻点头:“我洗我洗,我这就去洗。”
陆漫漫也不看他,转头去了客卧。
齐修远拿着两只碗站在餐厅里,听着客卧的洗手间里传来哗哗的水声。
是漫漫在洗澡吧?
其实她以前习惯一从医院回来就先洗澡,然后才上桌吃饭。
齐修远愣了愣,似乎想到了什么。
陆漫漫洗完澡出来的时候,齐修远已经洗好碗了,他紧张地坐在沙发上,像是个等待老师检查的小学生。
但陆漫漫只是去阳台晾了衣服,然后又回客卧了。
这一次客卧没什么动静了,齐修远估摸着应该是睡觉了,值了一晚夜班,该是很辛苦的。
但齐修远不敢睡。
她没回来的时候等她回来,她回来之后又怕她离开。
齐修远觉得自己像是发了疯,视线一刻都不肯离开客卧的门口,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站起来去厨房烧水。
他记得漫漫睡觉醒来习惯喝一杯温水。
温热的水放在漫漫门口的小茶几上,凉了就再去换一杯。
烧水的时候他想,他真的记得很多有关于漫漫的事情,可是……这六年里,他没有一天为漫漫做过这些。
所以,漫漫是真的很失望吧。
一个只用回忆和想象空想出来的爱人,怎么给她安全感。
齐修远从早上坐到中午,然后再到日落时分,夕阳西下。
落地窗前的景色换了几轮了,他才终于想明白一些事情。
太阳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在西边的时候,漫漫从客卧里出来了。
刚睡醒的她脸上还带着一丝茫然,开门看到陌生的场景,才想起来现在是在齐修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