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不对,陆漫漫呢?
盛悦然伸头看向齐修远身后,却没有看到漫漫的身影。
盛悦然一脸惊讶地看回齐修远:“陆漫漫呢?”
齐修远摇了摇头:“她走了。”
“走了?”盛悦然很惊讶,她觉得今天齐修远跟陆漫漫这重逢的谈话,要么就是感人肺腑涕泗横流,要么就是新仇旧恨一起算个天崩地裂。
可这走了是什么意思?
“那你们这算是和好了……还是没和好啊?”盛悦然觉得自己筒直操碎了心。
齐修远没说话,只拄着手杖,往前走,然而,才走出几步,整个人就轰然倒地。
失去意识前,只听见盛悦然的尖叫。
在医院里住了几天,医生现在都直接建议了:“原则上我们是不建议截肢的,但是你现在的问题太严重了,如果反复骨折,身体始终在消耗自身,修复伤口的状态下,迟早也是要出问题的。”
齐修远看着自己的左腿,并无半点留恋之意。
从前在牢里的时候他没觉得这么绝望过,后来出来,一边跟郞老那些人周旋,一边反复纠结漫漫的问题时,也没有绝望过。
有过伤心,难受,后悔,但总觉得,也许还有回头的机会。
他不是没想过信送不到的问题,但事情总是这样,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当时也没觉得这就是最后一次、最后一天了,但是过后,就竟然真的再没有机会鼓起勇气去追寻去尝试了。
他摇头拒绝了医生的提议:“不用了,以后不会再有那种‘意外’了。”
至少眼下邬老的人是抽不出身来对付他的。
盛老也托盛悦然带话过来了,叮嘱齐修远现在最要紧的事就是休养好身体,其他的事盛老现在处理起来完全没有问题。
长达六年,加上之前在南桐市的那几年,几乎是一个漫长的十年的大问题,终于解决了。
虽然是好事,但是这一瞬间的感受总让人觉得,对于这个世界而言,他毫无用处了。
盛老用不上他了,漫漫也不要他了。
他是真的天煞孤星,身边永远留不住任何人、任何事。
他不肯做手术,等到身体状况稳定之后,医生也只能让他出院了。
盛悦然过来接他的,给了他一串钥匙跟一张产权证:“这是爷爷让我运作的基金,从你进去的那时候开始的,这个是房子,现金还有一百万左右。”
然后又说:“你想找的那种四合院已经没有了,现在最低开价都是三千万起步,我手里的钱实在是不够,所以做主给你买了一套安保比较好的大平层,楼层高,视野不错。”
盛悦然很有投资的天分,邬老那边的许多账目都是齐修远整理出来交给盛悦然来看的。
她并不只是会辅助跟打杂的女人,她买房的眼光,值得信赖。
天海国际的楼盘现在也要两万一平了,盛悦然直接买了最大的平层户型,足有四点五米的层高,让风景跟空气都十分好。
电梯直接入户,这在千禧年之前,已经算得上是极为高端的配套了。
安全性也不错,有安保人员看到齐修远腿脚不好,一路护送上楼,又乘坐物业专属电梯下去。
齐修远拒绝了盛悦然的搀扶,自己拄着手杖,慢慢踱步。
现在不用怕身份暴露了,自然瘸腿的事也不用太过在意,何况他现在根本没有心思经营自己的形象。
盛悦然把钥匙留下,叮嘱齐修远:“我最近要参加集团的审计了,可能会很忙,没有时间过来,我给你找了个靠谱的保姆,每天过来做饭打扫卫生,不会过多打扰你的。”
齐修远坐在落地玻璃窗前的沙发上,看着外面夕阳落下,头也没回:“谢了。”
盛悦然站在玄关处,远远看着齐修远的背影,想要说什么,却终究还是摇了摇头,关上门离开了。
齐修远就这么坐在窗前看日落,直到星河渐起。
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沙发边上的角落里亮着一盏暖黄色的落地灯,倒是让人觉得有几分温暖。
而远处的厨房里,传来久违的家常菜的香味,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多年以前,在江家,还有四合院里和江妈连爸一起吃饭的时光。
齐修远垂下头去,好像午睡起来眼睛有些胀啊。
直到有人端着菜出来,瓷盘子跟大理石的餐桌桌面发出轻微的碰撞声,还有那个熟悉的声音说:“醒了就起来吃饭,我晚上还有事。”
齐修远愕然抬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但是就着家里暖黄色的灯光看过去,穿着米白色毛衣的纤瘦女人穿梭于厨房跟餐厅之间。
女人根本没往这边看,但似乎非常熟悉且肯定他的动作一样:“别看了,洗手吃饭,我不说第三遍。齐修远条件反射地站起来,直到左腿传来钻心的疼痛,才想起来他要拄手杖。
似乎是怕女人不耐烦一般,他一边找掉落到沙发底下的手杖,一边急切地回话:“这就来了!”
女人最后端出来一个汤鉢,味道是他这几年熟悉的骨头汤,但又有所不同,更加鲜香清爽。
齐修远拄着手杖在客厅里转了个圈,有些茫然一一他第一次来这间屋子,连洗手台在哪里都不知道。陆漫漫坐在餐桌前,抬手一指:“左边。”
“……好。”齐修远不敢说谢谢,害怕生疏打破此刻的静谧跟融洽。
自上次在医院谈崩不欢而散之后,他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漫漫了。
不,应该说在那之前,他已经好几年没有和漫漫共处一室了。
这让他有些紧张。
他按照从前漫漫教他的,属于医生的五步洗手法,仔仔细细洗干净了手。
但是转出来,却有些不敢往餐厅去。
餐厅里,陆漫漫皱着眉头看向他的方向:“汤冷了我是不会再给你热的。”
这句话仿佛打开了齐修远身体的开关一般,齐修远连忙三步并两步,拄着手杖过来。
直到在漫漫对面坐下来,他还觉得好像在云端。
一张餐桌,几道家常菜,温暖的灯光,窗外的夜色还有归家的路人……
从前这样的场景仿佛出现在他的梦里,遥远得仿佛永远无法触及。
可是现在,就在他身边,触手可得。
齐修远埋头喝汤,掩盖住自己不敢高声语的心情。
吃饭的时候没人说话,齐修远是不敢说,也不敢猜测漫漫为什么不说话。
这顿饭吃得他揪心不已,他一碗饭还没吃完,漫漫已经放下筷子擦了手往门外走了。
齐修远立刻站起来:“你去哪儿?”
他都发觉他的声音在发抖。
陆漫漫单手撑在玄关的墙壁上,低头弯腰穿鞋,头也不抬:“去医院,今天晚上值晚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