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郊的偏僻跟荒凉她很清楚,这边许多废弃的厂房连水电都停了,一看既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一想到刚才齐修远也是怀着同样的心情去救她,她就恨不得为了自己的冷漠,抓住自己狠狠捶一捶。她看着外面越来越少的灯光,心也越来越沉。
然而,也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西郊废旧厂区的最后一段路上,这段平时晚上应该没什么人来的路上,却隐隐有种车水马龙的感觉。
无数出租车亮着灯,有些在她前面,有些从后面赶超她,后视镜里还能看到更多车灯。
开车的同事都有些冒汗了:“陆医生啊,不是我不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车这么多,我没法加速啊。”
漫漫跟同事都很困惑,按说西郊这么荒凉,又是天黑之后,怎么会有这么多出租车往这边跑?
陆漫漫心里有些慌张,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就担心这是齐修远那边出事了。
齐修远他们现在惹的事情太大了,虽然她嘴上说齐修远不信任她,不相信她能保护好自己。
可今天被人跟踪,路上还有车临时变道插队想把她逼到另一条路上,种种迹象都表明,那些人是真的下得了手。
齐修远的身体状况她也查过,虽然盛悦然那边做了很多工作,医院那边是要保密的,但是漫漫的情况不
一样。
她是少数公派出国又自己读博晋升,还肯回来无私传道授业的医生,她带回了很多尖端的医疗信息跟技术,医院的人多少得卖她一个面子。
所以,在邬老进去了,盛悦然没有那么坚持之后,漫漫拿到了齐修远的体检情况。
她这几天不跟齐修远说话,并不只是在赌气,还有……伤心,自责。
齐修远的腿是最明显的伤势,六年,被打断六次,几乎每年都会断一次,这不仅仅只是接上的问题,钢钉虽然能够固定骨头,可到底是异物,要花费身体大量的能量去接受,还得赶在完全接受,就是钢钉跟骨肉长到一起之前,又手术取出来。
接骨到后期,增生横生,骨头脆弱的部分,跟增生的硬结节部分相互交错,根本没法下手。
要是再骨折一次,齐修远就只能截肢了。
但这还只是其中一处伤势,那些人手段残忍,光有正规就医记录的,就还有开颅,还有断指一一断的右手小拇指。
其他的什么牙齿,耳朵被人削掉一小块,身上的各种伤痕,太多了……
所以,漫漫才不敢看齐修远。
每看一眼,她都怕自己忍不住会崩溃大哭。
这么多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啊。
她知道他不是空穴来风的人,他担心的事情一定有道理,所以她愤怒被他抛下这么多年,可是心里知道,他一定有自己的原因。
而如今,这些原因一一在她面前剖析开来,她却不敢看了。
陆漫漫脑子里一直在想这些东西,以至于走神,同事喊她的时候她才惊醒过来。
同事吓了一跳:“陆医生,你怎么哭了?”
陆漫漫伸出手摸了一把,才发现自己脸上全是眼泪。
她哽咽了一下,没说什么,只问同事:“到哪儿了?”
同事往前一指:“我就只能开到这儿了,前面全是出租车,我怀疑半个京城的出租车今天都集中到这里了,不知道搞什么。”
跟捅了蚂蚁窝一样。
陆漫漫便下了车,让同事先回去,一会儿无论如何,她肯定是跟齐修远回去的。
至于是坐车,还是叫救护车,那就不一定了。
同事看到这里有这么多出租车,也就没勉强:“那行,要是没车你再叫我。”
陆漫漫谢过这同事,其实说是同事,也没多熟,因为她这几年都是在几家医院之间互相来回,除了左教授任院长的那家最熟悉之外,其他的大多是培训认识的。
这些人都是医生,有些是正经学校出来的,有些是自学的,或者以前的赤脚医生提上来的,都有一股子求知若渴的心态。
陆漫漫分享起来一点儿不藏私,人家心里也明白,所以平时漫漫有什么事儿,他们都是能帮就帮。
黄毛听到的消息还真不是假的,漫漫身边的安保情况,比谁都好。
但原因却不是齐修远这事儿,而是之前漫漫碰到过医闹,问题不大,漫漫手上有点儿力气,还专门去学了一点泰拳,所以医闹没占到便宜。
但是自那之后,左教授派她出去,都会要求对方做好安保,所以,一般没有预约,或者不是医院安排的人,通常是找不到漫漫的。
小护士首先就给拦住了。
这医生今天晚上也还要回去值班,不能跟着陆漫漫一起,陆漫漫就找了车上的运动鞋换上,沿着车流往里走去。
沿路的出租车司机也有好多就把车子停在路边,步行进去的。
陆漫漫找了个看着面善的师傅问了,结果这师傅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就说是我们车队的吴师傅被人打了,我们都是赶过来帮忙的!”
吴师傅?这又是谁?
陆漫漫柃着手里的包,包里装的不是口红化妆镜那些,而是常见的急救用品。
她希望用不上,但是如果有万一,这些东西派的上用场。
陆漫漫长跑的习惯还保持着,所以下车的这两公里路,她是自己跑去的。
越到前面,事情就越清楚了,很多人都在打电话报警:“……对对对!你们快来!就是之前电视上通缉的那几个人!”
“他们还绑了人质!对!两个还是三个,不清楚!你们什么时候来?再不来我们可就要进去了啊!”“人质受伤了,都打吐血了!”
“噢,公安已经到了啊?还在我们前头?”
零零散散的,大致也能拼凑出事情的真相来。
陆漫漫的脚步越来越快,她从这零星的话语当中能听出来,里面抓了三个人,被打到吐血了。
吐血……齐修远的胃部是有问题的,以前就经常不按时吃饭,在牢里被人打,还被人强行用自来水灌胃
什么的,听盛悦然说他有半年,连米饭都吃不下去,只能喝粥跟牛奶。
加上上一次在酒会又看到他吐血,漫漫心急如焚,等到了废旧厂房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人,还有说死人了的。
厂房里面更是各种叫喊声,打闹声,吵得人根本听不清里面什么情况。
陆漫漫的一颗心吊着,七上八下的,也顾不得之前说的什么安全要义了,直接公开:“让我进去,我是市二医院的医生,救护车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现场伤情怎么样?”
挤在外面的大多也都是出租车司机,还有一些警察,有人眼尖认识陆漫漫,立刻叫她到一旁:“太好了,陆医生,这有个重伤伤患,麻烦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