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她煞白的嘴唇里硬生生飘出一个字以后,大脑皮层如有电流传过,强烈的刺激令她开始了剧烈的晕眩。
一时间天旋地转,就连面前这个冷漠的矮小少年在她瞳仁里都一分为了好几个,她的双脚轻飘飘的像是脱离了地面根本站不稳,身体不受控制的东倒西歪。 众人脸上带着戏谑的笑,他们都擦亮了双眼看着少女这一派“喝醉酒”的动作,却没人去深究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不过就是一个冒充了魁首的人做贼心虚,为了躲避试探故意装疯卖傻罢了。
他们正等着看赫连家的少主子们会如何处置这个小丫头。
一干人等,其中只有赫连澈一人隐隐觉察出了不对劲,藏在面具底下的脸上微微一动,表情随着少女古怪的模样逐渐凝重起来,连同漆黑双眼里面的光芒都一点点变得深邃。
另一头,叶凌漪趔趄了好几步之后,这具身体开始像是中了邪般,脱离了她的掌控并飞快的朝死狼走去。
紧跟着发生的事,让叶凌漪惊惧到心脏几乎都要跳出胸腔了。 因为她能很清晰的感觉到这具失控的身体正逐渐变得兴奋,尤其是空气里弥漫的那种血腥味,让她很是本能的恢复了杀戮的本性。
于是藏在这具身体里的叶凌漪只能以第三者的视角眼睁睁看着,看着操控身体的原主人抬腿狠狠踩住死狼,然后大力将木签从死狼的脖子上拔下,其力道之大令鲜血刹那从伤口喷溅而出洒在了她的脸上,温温热热的感觉叫她直犯恶心。
随后视线飞快转及昏迷中的猎犬,脚下生风般朝其奔去,纵然叶凌漪心中万般抗拒,这具身体却彻底失控。
她甚至能想象到这具身体在失控时双目放出的光芒有多么的兴奋。
少女半跪下身,瞪着一双毫无焦点的眼睛,表情狰狞的将已经被鲜血染成暗红色的木签高高举过头顶,另一手狠狠扼住猎犬的脖子。 尽管此时猎犬仿若悲泣般从鼻子里发出“呜呜”的鸣叫,挣扎着睁开眼悲伤地看着少女,像是在求她手下留情。
但少女的心里却没有半点怜悯,甚至没有半丝涟漪,杀戮所带来的极具冲击性的快感和求生的欲望像是早已深深埋在她心里的一颗种子,趁这缝隙在她心中扎根猛长,眨眼就浓荫参天。
这种力量之强大让叶凌漪被压制得动弹不得,她就像被人施展了禁锢术般,这一瞬间被迫囚禁在这具小小的肉体里,如一个有意识的傀儡,虽有自我却没有半分自由。
再然后,她眼睁睁看着少女枯骨般的手指握紧木签凌厉落下,狠狠刺中猎犬脖子上的动脉……
霎那间耳畔响起一声长长的悲鸣,猎犬忍着剧痛微微仰起头来,眼神无助又痛苦的瞧瞧众人,见所有人无动于衷以后,终于绝望地闭起双眼将脑袋一点点沉去了雪地里。 而看着逐渐失去生命的猎犬,和它脖子上恣意流淌的鲜血正寸寸缕缕融化它身下的积雪,叶凌漪的内心终于开始绝望。
但谁知这仅仅只是个开端。
黑豹子死在少女的手上,为首男人铁青着整张脸,挥手恶狠狠冲随从道:“把她身上皮肉给我削一层,但别让她死了!敢杀我的黑豹子,我要你生不如死!”
男人的随从领命,个个利落翻身下马,正准备抽剑却被神情莫测的赫连澈赶马拦住了。
“二弟,你这是成心要与我为难?” 为首男人眯起眼睛,狭长眼里满是怨毒。
见此,赫连澈不紧不慢道:“大哥确定要坏了规矩吗?这丫头是魁首,你若伤她恐怕不仅是父亲那里不好交代就连朝里也不会放过你的。”
“你以为我吓大的?”
为首男人蓦地瞪大布满血丝的眼珠子,终于不加掩饰狠毒道:“赫连澈,你少拿父亲和朝里势力来压我,你公然使唤这畜牲杀了黑豹子,令我多年来的心血白费可想过这局面?如今我不杀她已经是天大的情面了,你还敢搬出父亲和朝廷来说事,那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说罢,不等赫连澈出声,男人便厉声斥道:“一群饭桶,还不快给我上!”
男人一声令下,五六个随从当即抽出剑,气势汹汹地劈向少女。
缩在身体里的叶凌漪猛一个激灵,看着这身体十分娴熟的出手挡、攻、避,心里真是百感交集,也不知是该为她强大的力量而感到高兴,还是该为自己这莫名其妙的处境而感到难过。
接下来几个回合,与其缠斗的随从见迟迟分不出个胜负来,一时红了眼起了杀心,几人左右对视一眼,纷纷心下了然举剑,齐齐朝叶凌漪砍了下来。
少女遽然抬眼,眸中若有万丈寒光瞬间投出。
双腿一蹬先众人合围一步跳出了包围圈,少女揪住其中一人的衣领一个过肩撑,漂亮飞身一跃当即踢翻了另一人,并一脚踩上了那人的后背。
被踩中的人反应过来,立即挥剑往身后刺去,可惜他哪里知道少女动作敏捷得就像一阵疾风,他的剑甚至还没来得及凑近她半分,一只手便狠狠扼住了他举剑的手腕。
紧接着手里的剑被利落夺过,被踩着后背的人大吃一惊,甚至没有思考的时间就见眼前一道寒光闪过……
少女面无表情地收回脚站在随从身后,手里长剑挥落,剑身上的鲜血如断了线的珠子不断滴落在雪地上,令白皑皑的地面上逐渐绽开了一朵朵鲜艳刺目的红色花朵。
被抹了脖子的随从立在原地蓦地睁大眼睛死死瞪着远方,身体却像一片落叶般无力滑落,最终面朝大地倒进了雪堆里。
少女挺直腰背站在剩余几人面前,木讷的目光缓缓扫过他们,脚步一点点朝其靠近。
此刻,天地风雪号饕吹动她蓬乱的黑发,让她看起来阴森可怖就像从地狱来的勾魂使者。
几人一边防备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一边小心后退,半点都不敢松懈。
这一刻,身体里的叶凌漪已经恐惧到了一种无以复加的地步,她的大脑甚至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天哪!这究竟是怎么了?她……
她……刚刚她杀了人?重生以后她竟然开始杀人了吗?
刚才那一幕俨然就是一台手法娴熟的杀人机器啊!
是她所为吗?
不!亲自目睹了刚刚一幕,与其说是她在杀人,倒不如说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还残留了一缕意识,那意识不仅能压制她支配这具身体,而且全是杀戮的指令。
若真如她所猜测的这般,那她真不敢想象自己将面对的后果,她能承受吗?
这无疑就是在和死神共用一个身体啊,简直恐怖到极点了。
杀人这个关键词不间歇悬浮在她的意识里,眼前几个满脸忌惮表情的随从还在步步后退着。
少女不断逼近,随着她每走近一步那咧开嘴角的弧度便变大一些,最后在众人瞩目下竟是露出了一丝古怪里透着兴奋的笑容。
染血的剑顺着她的手臂缓缓被举过头顶,似乎在筛选下一个要杀死的人……
“不,不可以!”
恐惧让叶凌漪失控尖叫,可任凭她脆弱的神经几乎炸裂,她的呼喊根本无济于事少女的动作并没有半点犹豫。
尽管藏在身体里的她已经使尽了吃奶的力气企图重新控制身体,但事与愿违,她每一次的呼喊和力气在这具身体里像是被丢进巨海的石子般激不起半丝波澜,根本毫无作用。
“行了!”
是时,赫连澈轻咳出声。
一边冷眼旁观的丹青闻声连忙跨步上前,捉住了少女握剑的手。
突然被桎梏的少女缓缓侧过脑袋,目光呆滞地瞧着身旁矮小的少年,良久未转离视线,她的嘴角甚至还保留着古怪的笑。
丹青一愣,不知为何,被她这般直勾勾的盯着他竟然觉得自己眼前这个小姑娘像是一只从地狱深渊里爬上来的恶鬼,此刻正用一种垂涎的眼神看着美味的点心一般,心底竟也有些发怵。
不远处马背上的为首男人依旧阴狠着表情,仿佛是对赫连澈突然打断了这场杀戮而感到十分不满,眯了眯眼睛道:“二弟不会是又想搬出父亲来吧?这可就要说明清楚了,我只是要惩治这畜牲一下,又没说要她死!再说,别怪大哥没有提醒你,这次任务父亲是指名交给了我赫连褚的,你不过就是父亲派来见识的,还真把自己当主心骨了?”
赫连澈听了这话以后,一笑:“大哥恐怕误会了,赫连澈深知大哥英明神武绝非泛泛之辈,提及父亲也是出于敬重罢了,至于这小丫头,我想还是完全的送到父亲面前为妙,否则若出现纰漏谁也担待不起,西朝本就诸事烦忧,如今魁首一出,父亲自是另有打算,大哥身为此次任务的主帅却要让魁首重伤,死一两个奴才自然无足轻重可万一要是坏了父亲的大计,丢失了万无一失的机会,大哥可想过后果?”
赫连澈的话叫赫连褚陷入了沉默,继而低头仔细一想,突然觉得他说的话似乎也不无道理,毕竟惩治一个贱婢随时都可以,但若是以此坏了大计惹怒了父亲和那群大人物的话那就不值当了。
默了片刻,赫连褚干脆振振衣袖干咳了两声,抬头面上故作宽容对叶凌漪道:“念在今日情况特殊,此事我暂且放你一马,但你可得给我记住,若有朝一日你再犯到我手上,那可不仅仅是惩治这么简单了。”
赫连褚居高临下地盯着满身鲜血的干枯少女。
少女无所反应,仿佛没听见一般。
倒是她身边的丹青,在听赫连褚说完话以后紧绷的表情微不可察的松了松。
紧跟着,赫连褚另有深意的看了看赫连澈直到见其对自己恭敬作揖以后,才领着赫连涂及众随从调转马头,扬鞭“驾”的一声钻入了灰茫茫的雪雾之中。
一时间,大队人马离去的蹄声如雷震耳。
待声音彻底远去以后,赫连澈缓缓转过视线,目光深沉的看着少女,仿佛自言自语般:“究竟是什么人?”
丹青不明所以,一把夺过少女手里的剑,表情憎恶的丢去了老远,末了才向赫连问:“粼少爷所谓何事?”
赫连澈并不答他,视线却是一直放在表情木讷的少女身上:“你可知你学到的第一课是什么?”
平淡的声音过后,少女依旧呆呆的与他视线对峙着,并不吱声。
赫连澈微微颦眉,低低的嗓音里多了丝不悦:“身为赫连一族的杀士,便是宁杀一千也不可错放一个,因为心慈手软和犹豫不决随时会要了你的命,今日瞧你连杀条狗都迟迟下不去手,真不知当时是怎么杀了比你还高大的狼王。”
听出了话里的质疑,丹青立马表情讨好的出声为少女说话到:“可是粼少爷,你瞧……这丫头最后还是做到了。”
赫连澈略垂下眼帘,探究一样盯着丹青,语气甚是冷淡:“我瞧你是见那两个废物走了所以才兴奋到忘了规矩,我还没问你呢,今日为何当众维护这丫头?”
丹青讨好的表情如瞬间凝固了般,脑海瞬间浮现出来的是他死去妹妹枯瘦如柴的脸,和身旁少女如出一辙。
见他脸色不太好,赫连澈也不再问,只是拉紧缰绳调转了马头,又微微侧过头来吩咐到:“把这丫头带回去!”
说罢,赫连澈驾马缓行。
却没走两步,又一次想起什么般突然勒马道:“对了,我瞧她脑筋似乎不太活泛,回去以后找个人给她瞧瞧,别到头来领回去的是个痴傻儿。”
丹青微微颔首,乌黑的眼珠子里飞快闪过一丝复杂。
看着赫连澈放马远去以后才转身,长吁一声松了口气般走到叶凌漪身边,明媚一笑:“好了,我们也该走了。”
藏在身体里的叶凌漪一愣,看着矮小少年此时无害的笑容,再想起刚开始见他时那般沉着老练的样子,与现在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啊。
不过,看他的样子应该是个好人……
叶凌漪是这样想的,心里还有很多问题想向他问个明白,但可惜她如今不仅分毫动弹不得,更要命的是她的眼皮还开始变得越来越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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