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大哥。”
一身车夫装束的叶凌漪急急忙忙从皇寺跑出来,唤住那正在套车的路人甲乙。
路人甲:“这位小兄弟有何贵干?” 叶凌漪警惕地扭头望望寺门,确认李元麟没有跟出来才冲路人甲乙笑,说:“二位可是去京中?”
路人甲乙相视一眼,点点头。
叶凌漪面色一喜,又说:“二位大哥实在不好意思啊,小弟有一事相求,小弟是京中赫连府上的马夫,主子出行至此,小弟一时内急才去了趟茅房,可谁知出来主子就不见了,二位大哥能否帮帮忙带我一程?”
“可以是可以,不过……”路人甲略显得疑惑:“赫连府乃名门贵族,家世显赫之人也会来参加我们这种平头百姓的活动吗?”
路人乙:“再说,你不是车夫吗?你不赶车你家主子怎么回去的?” “呃……”
叶凌漪暗叫不妙。
大脑飞速运转,倏忽灵光一现,立马眯起眼睛笑说:“哦,我家主子便是赫连府多才多艺、艺高人胆大的二少赫连澈,今夜是秘密来凑热闹的,你们也知道赫连府规矩森严,想必主子也是怕府中责问,等不住我便自己赶马回去了。”
“原来是这样。”
路人甲乙站在骡子拖的板车上,一副非常同情她的表情,倒也爽快伸手说:“来,小兄弟。你就跟我们回去吧!” 在此之前她完全没有想过在这陌生的世界里自己究竟能去哪里、又或者能不能好好生活下去,她暗暗觉得自己从来只差了一个与人平等的机会。
她迫切地渴望着自由,脚步离自由越是近了,内心有一处角落就越是蠢蠢欲动,她甚至觉得连空气都清甜了许多,仿佛只要脱离了奴隶这个身份的禁锢,她就能避免上辈子的遗憾,好好为自己活一回。
毕竟这是得之不易的新生。
从一开始稀里糊涂醒来,摇身一变成了不知名朝代的显赫门第讨好皇室的棋子,她不知道自己在异世复活的原因,如今也不想懂了,只要能远离纷扰……
叶凌漪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感激道:“真是谢谢二位大哥了。” 骡子拖的板车行过雪茫茫的夜晚,颠颠簸簸不知走了多远终于行至光怪陆离的街集中。
叶凌漪从板车上一跃而下,朝板车上的路人甲乙作揖:“多谢二位大哥搭救之恩。”
路人甲呵呵笑两声,朗声道:“别客气小兄弟。入了城前面不远处就是你们赫连府的牙市,你还是去那里找找主子吧。”
赫连府的……牙市?
那是做什么的? 叶凌漪还想问,可惜回过神时骡车已经消失在了人海之中。
算了,总之远离与一切与赫连府有关的地方绕道而行就对了。
叶凌漪释然一笑,满心愉悦地转身朝赫连府牙市相反的街集走去。
沿途不少小摊吸引了她的目光,令她的脚步流连。
灯光落在少女笑靥如花的脸上,一双手在摊上抓抓这个拿拿那个。
小摊贩的态度显然不是很好,板着脸一副看穷酸人的表情,那样子就差下逐客令了。
叶凌漪也不介意半点,在她看来自己此刻就是那脱离牢笼的小鸟,冲上蓝天的激动之情岂是这么容易被打压下去的?
现在呀,她就想好好逛逛,好好洗刷新生以来这满腹的憋屈与郁闷。
只可惜她忘了自古有个成语叫“乐极生悲”。
就在叶凌漪把玩着一把做工不怎么精细的折扇时,小摊贩张口下逐客令的同一瞬间,人头攒动的街集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出场自带阴鸷气息、横行霸市的人领着一众侍卫迎面走了过来。
竟是赫连褚!
叶凌漪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真是出门没看黄历,怕什么来什么。
忙用折扇遮住脸,面上一副要生要死的表情。
小摊贩却不管对面女扮男装的人在挤眉弄眼,不耐烦道:“我说,你到底买是不买?我这小本生意可不是让你用来免费把玩的!”
偏这焦头烂额的时刻。
叶凌漪不敢出声,硬着头皮干咳两声,故意粗着嗓门说:“我先看看!”
然性情诡谲的赫连褚显然不如已故的赫连涂草包,小摊说话时,他的目光稍稍偏移就瞧见了一个僵着背脊用扇面遮住侧脸的人,一丝狐疑立即从那双精于算计的眼眸生起。
好在脚步倒也没有因此停下,一伙人匆匆而过。
好片刻,叶凌漪悄悄打量身后,确认那大麻烦走远了以后,终于丢下扇子,随手抓了把红色油伞,着急忙慌地从怀里摸出一枚银锭子,丢下就火烧屁股似得跑远了,徒留小摊贩的呼唤:“哎,你的找零……”
她不确定赫连褚有没有认出自己来,却不得不防着。
这身装束显然已经用不得了。
叶凌漪有些慌不择路,疯狂在街集上搜寻着贩卖服装的店铺,可机遇就像一个恶作剧,她越是心焦迫切越是遍寻不及,走投无路时竟无意瞧见了红灯绿火的小楼,门口几个庸脂俗粉表情妩媚地朝每一个路过的男人挥帕子。
她知道,这就是古装大戏里面几乎都会出现的场景——青楼了。
门口那几个女子一定就是负责招揽顾客的青楼首席宣传委员了。
叶凌漪下定决心,快步朝小楼走去。
几个庸脂俗粉立马双眼一亮,围了上去:“哎哟,公子进来坐……”
话还没有说完,叶凌漪便推开几人横冲直撞进了青楼。
“哎公子别这么猴急嘛……公子?”
青楼内,叶凌漪猛吞了口唾沫,眼神发直地将柔若无骨的青楼女子狠狠推入房内。
青楼女子媚眼如丝,回过身勾住叶凌漪的脖子,却被她一把推去了床边。
反手将门关上,红色油伞被随意丢弃在地上。
“公子……”
女子声音娇滴,满目痴缠,玉体横陈,起身水蛇般攀上了叶凌漪的胸口,十根玉指轻轻撩拨她自己身上那薄如蝉翼的粉色素纱衣,一对香肩立即若隐若现。
叶凌漪也不管她三七二十一,动手便扒起女子的衣服。
然后只听一声娇呼,连屋里的明烛都艳羡地抖了三抖。
事后,叶凌漪起身,很是满意地摸摸身上的女子衣服,瞥一眼窝在被子里满腹委屈的青楼女子,随手丢下一枚银锭子,豪气干云地说:“这是爷赏你的。”
说完捡起地上的红色油伞就要拉门离去。
这里距离发现赫连褚的地方并不算远,她怕万一赫连褚察觉,去而复返就并不难找到这里了。
“等等……”
青楼女子身上只有件遮羞兜布,从被窝里下床来,拿起银锭子放到嘴里咬了咬,确认真金白银以后收起了方才的柔媚之态,对叶凌漪说:“姑娘不会打算就这样出去吧?恕小女子直言,就算你换了件衣衫也躲不过他人的追踪。”
叶凌漪回眸,诧异:“你怎么知道我在躲人?”
她垂首瞧瞧自己满身的绫罗绸缎,自觉身姿还算得上是娉婷有型。
青楼女子充满无奈地笑了笑,双眼晦暗无光:“在这里待久了,什么样的人我没有见过?从你扒我衣服换上的一刹那我就知道了!这附近并没有成衣店,我看你出手阔绰又迫于换装,我猜……你装成男人的样子多是在躲附近的人,且那人定已经见过你男装的模样。”
如此推理,倒也符合逻辑。
叶凌漪心里并不觉得很稀奇,面上却十分买单的地拍拍手,饶有兴趣将油伞抱在胸前:“说得都不错,不过你只猜对了一半,我穿男装是因为……我只有男装。”
而她只有男装,是因为她身份特殊男装便于行动。
青楼女子身上只有遮羞布,倒不遮掩也不怕叶凌漪直勾勾的目光,走过来,围着她绕了几圈,观察片刻倏忽变了个人似的,拉起叶凌漪的手走到妆台前,取出一只小小的竹筒打开盖子往手心倒了什么就要往叶凌漪头上抹。
叶凌漪下意识地避开。
就见女子表情颇为无语地撇撇嘴:“你躲什么?这是定型用的刨花水,你瞧瞧你自己,一个姑娘家的头发都毛燥成什么样了?再说,哪有人穿着女人的衣服却顶着一个男人的头型?只怕是你还没走出这小楼就先吸引了一大帮人的注意。”
女子义愤填膺地发言,终于换来了叶凌漪醍醐灌顶。
这么一说好像也是在理,若真这副模样出去了只怕遭人议论,到时候想躲都躲不了。
为了不使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泡汤,叶凌漪只得干笑两声,硬着头皮接受女子的摆弄。
好容易弄好了头发,叶凌漪又要出门,女子却再一次抓住了她的手:“姑娘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好吧,她就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看着那女子诚挚的样子,叶凌漪挤眉弄眼地扯了扯嘴角,问:“什么事?”
“你能不能带我走?离开这!”
女子满目恳切,看起来就像一个期望已久,欲离开泥潭的失足少女。
“我家是寒门,我爹自从被征入军中,远走边陲十年音信全无,家里穷得吃不上饭,我是被后娘卖到这里来的,后来后娘也病死了……我还有个不满十岁的妹妹要养活,我被困在这鬼狼之地,被楼里的妈妈和打手看着不能出去,小妹许久未有音讯,也不知她怎么样了,我实在是担心,还请姑娘帮帮我……”
叶凌漪眼皮跳了跳,看着她眸瞳深处燃起来的一小束希冀之火,略迟疑:“你说你想离开,可你刚刚……”那应付男人的样子,明明就是个如鱼得水游刃有余的骨灰级青楼钉子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