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夜雨,雨点打在窗外一行绿油油的芭蕉叶上“啪嗒”作响。
响声吵得叶凌漪直犯头疼,躺在床上锦被拉过头顶翻滚了几圈还是心烦意乱,睡不着干脆就踹飞被子,不睡了。
叶凌漪起身,提着一盏精致的小灯下楼,摸到厨间寻吃的。 此时夜深,驿馆的人都已经睡下了,空荡荡的小楼笼在夜色里不见棱角,一盏琉璃小提灯散发微微光芒照出灶台的形状。
随手翻了翻,发现笼屉是空的,锅里坐着一只小砂钵,揭开盖子一瞧,砂钵里只装着一些汤水,已经凉透了,汤面甚至结了层淡淡的油脂。
寻常是令人难以下口的,奈何此时叶凌漪肚子里的鼓实在响得厉害,也顾不得汤水凉寒,随手抓起根汤匙,对付了两口才觉得那种百爪挠心的饥饿感稍稍下去了些。
提着琉璃小灯摸回楼上,正当她要进屋重新睡觉的时候,突然听见楼下有动静。
叶凌漪很快分辨出那动静的不寻常,眼风骤然凌厉,随即吹灭提灯,藏到了二楼柱子后。 来人脚步很轻,几乎微不可察,即使是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也不曾磕碰到物什,一看就是些练家子,要不是叶凌漪这具身子的感官特别灵敏怕是还真听不出来。
由逐渐及近的脚步分辨,来的大概有五六个人,且个个身手不凡,不是轻易能对付的主。
叶凌漪盘算着先不要打草惊蛇,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若是窃财的毛贼吓吓也就离去了,毕竟这是官驿,外面都有巡逻的侍卫,就算这些人功夫了得能躲避侍卫偷偷进来,也怕被人发现,不敢过分行事。
怕就怕,来者不善。
毕竟梁泗伏法未过多时,镇河郡与梁泗相关的势力不明,万一那些人是冲着李元麟或者某个大官来的…… 叶凌漪皱眉想着,不知不觉那些脚步已经到了近前,抽刀的声音犹在耳边异常清晰。
黑暗里几个不速之客对视一眼,立即分成两拨,脚步轻快地靠近了楼尽头的一个房间。
而那个房间不正是……
赫连澈的房间!
他们竟是朝赫连澈来的! 叶凌漪不由心尖一紧,第一时间就想起了在京城郊外企图刺杀赫连澈的那群白日穿黑衣的白痴刺客。
难不成又是他们?
她的视线定在远处,眼下寻不到趁手的兵器,只好从头顶摸下固定发髻用的木簪,紧握在手心,猫着腰悄悄跟在那群人的身后,准备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黑衣人分左右两拨,此时已经到了赫连澈的房门外,抓紧手里的刀,随时准备冲进去杀了里面的人。
岂料这边还没来得及动手,那边一个娇小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窜到了他们的身后,如动作迅猛的捷豹,高高跃起,一手精准无误地扼住其中一人的脖子,将他逼退几步,另一手将木簪狠狠插在了他的颈窝里。 下手动作之利落,丝毫没有犹豫,俨然一个杀人如麻的老练杀手。
黑衣人来不及惨叫就倒地身亡,温热的血淌了一地。
其余黑衣人纷纷瞧过去,只瞧见一瘦小身影站在倒地那人刚刚站定的位置。
火折子飞快引出火光,才见抓着火折子的来人是个少女,另一手握着一支被血染透的木簪,青丝垂落腰际,衬得一张小脸清丽至极。
少女微笑,于众人震惊的目光里重新点燃了琉璃小提灯。
将灯凑近其余黑衣人,将他们充满戾毒的眼睛都看了个遍,最终才扬起嘴角天真一笑:“几位客人,是想横着出去还是竖着出去?不管怎么出去,反正都是死,不妨先和我说说,我一定控制好下手力道!”
“狂悖!”
黑衣人眉头一紧,只分出两人对付她,其余人竟抬腿踹开了赫连澈的房门。
“看来这个觉是没办法安睡了!”
叶凌漪瞧着赫连澈的房门微微一笑,回过神,表情胸有成竹,轻巧侧身躲开劈下来的一刀,又翻身跳远几步,瞧着目露凶光的两个黑衣人,很是不屑道:“你们两个大男人就这点本事吗?如此,待会儿我出手,你们怕是没活路了!”
她是故意激怒他们的,谁叫这些人只分两人与她打,看不起谁呢?
黑衣人被轻视,果然暴怒,攻势也较比刚才的猛烈了十成。
叶凌漪从鼻子里轻“哼”了声,见招拆招丝毫不乱,染血的木簪绕着她的手指听话地转了几个来回,顺着黑衣人的攻势单手一个过肩撑,木簪毫无悬念地再一次插在了对手那人颈窝里。
木簪带着飞溅的血液拔出,手下黑衣人浑身抽搐几下,双腿一软跪下地,立马如风中残叶面朝地趴了下去,自颈窝出溢出一大片猩红。
对面的黑衣人眸有震惊,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样凶残的杀人办法他倒不是第一次见,只是像她那般诡招神速一招致命的,他真害怕了。
这个时候,叶凌漪却突然收手,不打算杀剩下的这人了,只抬眼往赫连澈的房门处瞧了瞧。
原来那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冲进房里的人尽数解决了,此刻正负手站在房门口瞧着她。
二人视线相撞在一起,竟有了心照不宣的默契。
男人眼眸带笑,看戏般盯着她。叶凌漪暗自不平,心道明明这些黑衣人都是冲他来的,也不知下来帮帮她这个“弱女子”,果然是一肚子坏水的家伙!
二人视线对峙,黑衣人作为现场刺客中唯一的活口,当然要趁着这个机会脚底抹油,破窗逃跑。
“砰”的一声。
叶凌漪侧头看了眼损坏的窗子,略感头疼,扶额说:“本来就穷,这下恐怕皇上所携全部的银钱都得用来赔这扇窗了!”
无辜的李元麟躺枪。
对面的赫连澈却笑得无比正经,光明正大耍起无赖道:“我倒是觉得这事主要还得怪梁津这个地方官无能,若镇河郡治安能做到夜不闭户,怎么会有贼人?这窗子又怎么会破?所以这赔偿还得算在梁津的头上!”
此时梁津正苦着脸坐在郡守府屋内,突然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随即内心爆发出杀猪的惨叫:他就知道!得了郡守之位果然有大灾将至!
叶凌漪嘴角抽啊抽:“我觉得,这事主要还是赫连护卫使的过失才对!”
赫连澈挑起下颚,眸中的光在琉璃小灯微弱的光芒里微微闪烁,表情似在等着她说明缘由。
叶凌漪当仁不让:“其一是因为你那些手下在外巡查没能及时发现有人偷偷潜入官驿,其二主要还是因为刺客都是冲你来的!若不是我的话……”
“若不是你莽撞,他们闯进来一个也跑不了!”
赫连澈存心不让她把话说完。
叶凌漪瞪大眼欲反驳,终还是喉头一哽,将冲到嗓子眼里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赫连澈又说:“再说,我并不认为这些人是冲我来的!”
叶凌漪诧异挑眉,怀疑地看着他,心道:这家伙该不会是小气到为了躲避窗子的赔偿款故意这么说吧?
她的心思很容易就挂在脸上,赫连澈挑起嘴角望了眼被黑衣人撞破的窗子:“别急,反正有条漏网之鱼,相信是非对错很快便能见分晓。”
叶凌漪古怪地瞧着对面那人,才见他转身淡淡说了句:“交代下去让人把这些都清理干净!”
“哦!”叶凌漪讷讷应了声,看也不看地上的尸体就下去喊人了。
霍达一案得以昭雪后,李元麟的目的已经达到,所以南巡队伍没有在镇河郡多做耽搁,很快就开启了回程。
路上,叶凌漪仍旧是和李元麟待在马车里,赫连澈和巫远舟犹如两尊雷打不动的菩萨坐在马背上,一左一右护着马车缓缓前行。
马车内,叶凌漪抄着手死死盯着正在看书的李元麟,暗暗计划什么。
李元麟被她盯得不自在,抬眼说:“你在瞧什么?有事要说?”
谁知叶凌漪突然转了性,脑袋里想到什么立马就付诸行动,不解释,只说:“皇上,多有得罪了!”
说完忽然凑到他身边,抬手探到他的腰间,呈熊抱之姿欲解开他束衣用的玉腰带。
情况很突然,男人漆黑的眸瞳里神情稍有慌乱,抓着蓝皮册子的手陡然一颤,册子就立马掉到了细软的鹿皮地毯上,那双大手仿佛捍卫最后一丝尊严,一手死死拽着裤腰,另一手及时紧紧按在了她的手上阻止了她疯狂的举动。
“你……”
她的样子深深倒影在他漆黑的瞳孔深处,男人受到了莫大的惊吓,漂亮的脸庞满是震惊:“你这是要做什么?”
“时间紧迫,来不及解释了!快脱衣服!”
她稍动力气将手从他手底下抽出来,紧接着又动作飞快地探上他的衣襟,往下一扒!
春光乍泄忽然被大手遮住。
“大胆!”
李元麟呵斥,好看的眉头因此皱紧,大手捏住她不安分的小手,却怕弄疼她,丝毫没有用力,为了不引起他人注意特意将声音压得很低说:“还在马车上,你这是做什么?”
“皇上,你就把衣服脱了吧!我真……真的有事!”
女子特有的馨香甜软近在咫尺,声音细若蚊鸣,令人内心涌上一股冲动。
男人垂目,瞧见一张通红嫩粉的脸颊带着不自然的神情,犹如待放的红莲,妖娆娇俏又夹杂几分羞涩,如面对情郎含羞怯怯的模样。
李元麟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什么撩拨了下,痒痒的,心弦不由猛地一颤,人就那么怔在了那里。
此前,叶凌漪从未动手扒过男人的衣服,更别提扒一代君主的衣服,现下早羞得不知如何是好。
听头顶毫无动静,她便咬着下唇,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他,眼神极其无辜,似一只可怜的小白兔瞬间撞进了男人的内心深处。
“皇上……”
她轻轻唤他。
李元麟心念一转,醒过神,一张俊美的脸不受控制逐渐烧红起来,也不知是羞还是怒的。
片刻,他垂首问:“你想做我的妃子吗?”
一双眼认真看着她,眸光潋滟又隐约带着些许期盼的光,语气好似天心居主屋后的泉水,温柔缱绻,仿若要将她融化了一般。
这实在是个诡异的瞬间,李元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腔心思竟被眼前这个小丫头轻易搅得汹涌澎湃、天翻地覆。
这一刻,只要她说是,他大概会被冲动左右,不顾一切拉着她回宫完礼,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要给她什么封号!
叶凌漪呆住,很显然是被他的提问震撼了。
半晌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急忙解释说:“皇上误会了,我不是要勾引皇上更不是痴心妄想想当妃子,只是路途不太平,奴婢换上皇上的衣服至少能护得皇上周全!”
这句话对此刻的李元麟来说仿佛迎头而来的冰水,泼得他瞬间浑身僵直,满腔激动亦顷刻化为了满满的尴尬。
原来她的反常是因为……
李元麟难掩黑眸深处的失落情绪,终究别开视线。
好半晌,语气极古怪地说:“不用了!朕还用不着一个女人保护!”
是吗?
听语气是完全生气了呀!
叶凌漪伸长脑袋看了看,见皇帝犯了别扭,便灵机一动,故意鼓起腮帮子翻了个斗鸡眼逗他发笑,惹得后者忍俊不禁弯起嘴角才裂开嘴露出编贝的牙齿“嘿嘿”傻笑。
半晌,又诚恳地说:“皇上,奴婢知道自己什么身份,奴婢不敢痴心妄想的,只求皇上不要将奴婢仅能为皇上做的一点事也拒绝!”
她的表情少有的认真。
惹得他心头没由来一疼,千言万语最终鬼使神差的汇成了一句:“是不是赫连澈让你这么干的?”
“呃,这个这个嘛……”
叶凌漪刚刚硬生生拧出来的一点真情垮掉了,眼神左右闪烁就是不看他,明显是心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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