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城的深夜突然躁动起来,手持火把的兵将挨家挨户地敲门,鱼贯涌入民宅,开始翻箱倒柜地搜查。
睡梦中惊醒的民众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皆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姿态。
直至黎明时分,城门口正中央对门而立的年轻统帅收到了来自各方的回复:“回禀巫少将军,东西南北四街已经全部搜查完毕,未发现可疑之人。”
巫远舟并未回头,挥挥手示意身后作揖回复的兵将退下。
眸深处充满了疑虑,到底掳走青鸢的四个人是什么来历?
要知道东京城说小不大也并没有到不可掌控的地步,拢共就东西南北四条街,昨夜赫连澈已经调动了城防营所有的兵将,大一两千人在东京城里进行了地毯式的搜查,所有人遵循赫连澈下达的指示不放过半丝有可疑之人。
小偷无赖和杀人抢劫的倒是查出一大群,但除此之外,竟然毫无所获?
起先巫远舟是怀疑掳走青鸢的人也许赶在封城之前就出城了,可据守门的护城卫回忆说,昨晚在封城之前,城门连只苍蝇都没来过更别提是四个大活人带着一个受重伤的女子了。
若真是这样,事情就棘手了。
难不成掳走青鸢的是神仙?会隐身大法?
巫远舟是不相信的。
转眸问适才来回禀的兵将:“赫连都尉那边有何消息?”
兵将沉思片刻,作揖回答:“启禀巫少将军,属下听说赫连大人亲自挨户搜寻了一夜未果,这会儿已经往城北面的荒山去了。”
“荒山?”巫远舟吃惊,原因无有其二,城北面的荒山之所以荒废,是因为那一块地势险峻且背面是道天堑,刀削般垂直高耸的断崖绝壁直插入西朝最大流域眠河的惊涛骇浪中,霸道的将东京城与邻城隔断。
且因地势陡峭的原因山土稀薄,山上除了一些生命力顽强的半人高小树能以病怏怏的姿态存活以外基本就寸草不生了。
久而久之那片山就成了东京城中有名的荒山。
赫连澈如今去那里搜寻青鸢,那种一目了然的地方,能藏得住人吗?只怕是连只兔子都藏不住,可见赫连澈已经焦急的失去了理智,无计可施竟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那样的鬼狼之地。
荒山上,赫连澈刚刚得到手下部将的回应:“赫连大人,整座山都已经查过了,没有发现。”
赫连澈脸色阴沉,丝毫没有回应,唯有那双搭在佩剑上的手死死握紧。
偌大个东京城,都已经翻来覆去地找了一遍,依旧一无所获,他不信青鸢和那四人会凭空消失。
所以,到底遗漏了哪里呢?
疑虑颇深。
正这时,迎面走来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二人神情凝重正小声交谈着什么,倏忽抬眼,遥遥瞧见山上全是兵将,顿时面色剧变,相视一眼,急急转过身去往回走,一副做贼心虚唯恐逃之不及的样子。
“等等!”赫连澈眼疾,冷声叫住二人,“你们是什么人?”
一大一小两个人站住脚步,背影僵了僵,望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兵将,大的那个女子眼珠子转了转,心头浮上一计。
讪笑着转身:“这位大人,我与小弟不知各位在此办公,无心闯入,若有打扰的,请大人多多包涵,我们这就走!”
说完扯着小的那个男孩就要走。
“乐姑娘?”
身后突然发出一句疑问。
乐芽脚步顿住,眼中光芒微变,再转回去看向站在所有兵将后面的那个容貌俊朗出尘的男子,愣住。
沉思片刻,突然惊愕:“你,你是……赫连少爷?”
小男孩的脸色随着乐芽惊叹的话语而骤然凌厉,一丝狠毒悄然掠过尚且稚嫩的双眼。
反应过来的乐芽干笑:“赫连少爷怎么……拿掉了面具?”
暗中拍了拍叶骋的手臂,仿佛提醒。
沉默片刻,叶骋亦收敛了脸上的深恶痛绝,迅速装出一副无辜纯真的表情,回头故作惊讶:“赫连兄弟,果然是你啊!”
“你们怎么在这儿?”赫连澈脸上闪烁着怀疑的神色。
乐芽脸色微僵,一时也想不出个像样的理由。
叶骋却是个机灵的,抢先回答道:“还不是乐芽!说我们在余大娘家白吃白住了这么久不像话,非拉着我一起出来捕猎,就算猎不到大家伙好歹也能加个餐什么的,还说猎不到一兔半鸟的绝不回去,这不,连午饭都准备好了。”
叶骋撅嘴,晃晃手里的食盒,十分不乐意的模样。
看得旁边的乐芽简直就是百口莫辩,暗里感叹,这小孩说起谎来真是半点不含糊,连她都要信以为真了。
赫连澈打量着并未携带弓箭猎网这类捕兽用具的二人,显然并不相信这套说词。
叶骋又故意道:“对了,你怎么在这里啊?我阿姐呢?昨夜不是你们的新婚大喜吗?你应该多陪陪她啊!”
说到这里,乐芽赶紧附和:“是啊,赫连少爷,我瞧你们挨家挨户地搜查,到底发生了什么要紧的大事?”
“没什么!”赫连澈并不打算与他们解释青鸢失踪的事情,只绷着一张寒冰脸。
“这样啊……”乐芽尴尬点点头,低眉看了看叶骋,又抬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不打扰赫连少爷执行公务了!先走了!”
二人转身。
赫连澈负手,凝望着越走越远的二人,声色沉沉唤道:“青枫!”
一身甲胄装扮的青枫自兵将中走出来,上前作揖:“主子。”
“跟上他们,看看他们想耍什么花招!最好从他们嘴里得到些有用的消息。”
青枫茫然:“主子这是怀疑他们劫走了青鸢?”
赫连澈未置是否,眼眸一片晦暗。
“可他们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和孩童,劫走青鸢的是四个男人。”这句话仿佛是在为二人开脱及提醒赫连澈。
一个凌厉眼神刺过来。
青枫只好沉默,作揖闷闷地应了个“是”。
一大一小两个人走得飞快,对视一眼,陷入了回忆。
昨夜东京城顶热闹的太师府外,二人齐齐托腮坐在太师府不远处的街角,哀声叹气地盯着太师府上空漫天炸裂的绚烂烟火。
“明明里面大婚的是我的亲阿姐,我却不能进去道贺!”叶骋嘟嘴抱怨着,“说起来都怪赫连注!若不是那老贼人杀了我叶家上下,如今又权势滔天,小爷何必东躲西藏,连亲阿姐的婚礼都不能参加?”
一言惹来乐芽白眼,毫不客气地戳了戳他的小脑袋:“小屁孩妄敢自称小爷?你得记住,从今以后你阿姐便是赫连都尉夫人了,你说话得时刻顾及着她的身份。”
叶骋捂着被戳中的眉心,嘟长嘴做了个鬼脸。
正这时,烟火落幕,天空开始飘落零星雨点。
“下雨了?”乐芽摊开手掌,望向黑压压的天空,感受着雨点跌落。
叶骋不以为意:“不就是下雨吗?你没见过下雨啊?”
乐芽回眸,撇撇嘴,不打算与这小破孩子拌嘴,反将感受雨点的手朝他伸出:“走吧!该回去了,再晚余大娘要担心的。”
就在叶骋打算将手给她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声奇怪的声音——“啊!”
“你听到了吗?”叶骋诧异。
乐芽纳闷:“听到什么?”
“声音啊!”叶骋很是理所当然的回答,竖起耳朵仔细辨听,心下顿时咯噔一下,艰难转眸看向乐芽:“是杀人的声音。”
正是因为叶骋平时闹惯了,所以乐芽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反而付诸一笑,无比配合地问:“怎么?叶大侠这是准备出手惩恶扬善?”
“我没和你开玩笑!”叶骋显然生气了,瞪圆眼睛,腾地起身,隔着深深的高墙深院迫切大喊:“阿姐!阿姐!”
“你疯了?小祖宗啊!”乐芽赶紧捂住那喧哗的小嘴。
叶骋不依,挣脱她的手,愤恨瞪着她。
乐芽一头雾水,但念及他是青鸢的弟弟,只好苦口婆心劝说道:“叶骋,你阿姐这会儿没空理你!乖,跟我回去!”
“你让开!阿姐有危险!我要去救阿姐!”
说罢,不管不顾,迈开小短腿就要往太师府大门走去。
“哎?叶骋!”
乐芽实在拿他没法,正打算跟上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自墙头飞跃而下几道黑影,轻巧如猫儿,隐匿在黑暗的阴影中。
在好奇心驱使下,乐芽猫着腰凑过去。
本打算一探究竟的,不成想黑暗里一个红衣女子无力地耷拉着脑袋,缓缓转过身来……
一张煞白如纸,满是鲜血的脸顿时在瞳孔里无限放大?!
乐芽呆住,几秒以后,漆黑的深巷里爆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惨叫声:“啊!鬼啊!”
叶骋离去的脚步因此停住,回头看向乐芽,只见她一副活见鬼的模样,四肢极不协调地胡乱挥舞着,看起来是吓得不轻。
叶骋心急救自己的阿姐,本不打算理会她,奈何左右思索,终究觉得这女子虽有些蠢笨但对他还是不错的。
算了,他便大发慈悲过去看看她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