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兰军营,重兵把守的将帅营帐闯入一个不速之客,指着地图前身着白衣的颀长身影破口大骂:“伊涅普,你不是说你有本事吗?怎么打了这么大一个败仗还有脸待在这里?”
地图前负手而立的人缓缓转过身来,沉着一张脸,漂亮的五官在白衣的衬托下显得愈发出尘绝美,像是从技艺顶级的画匠笔下走出来的人物般,这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飘渺的阴柔美感,由其是那双湛蓝色双眼,虽然填满了冷漠,却依旧像是能轻易勾走人的魂魄一般。
他就这样静静看着面前不远处吊着手臂显得弱势、又怒得面部肌肉微微抖动的魁梧男人,不悦道:“阿默德,注意你的身份!”
阿默德明明知道已经惹得他不高兴了,却还是继续发泄着自己的不满:“伊涅普,你别忘了,圣王派你来的目的是要让我们赢,而不是输在中原这群病夫的手里!”
“我再说一次,阿默德,注意你的身份!”伊涅普冰冷的眼中多了几分威胁。
可胆大包天的阿默德根本不买账,甚至为了触怒他而仍然卖力叫嚣着:“你开始言辞凿凿地说要我好好看看你是怎么打胜仗的,这就是你让我看的东西?我说伊涅普,你这么厉害,倒不如用你这张迷惑众生的脸去迷惑迷惑那群中原人,或许你的脸比你的本事更能让我们打胜仗!”
“阿默德,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别忘了我才是古兰的总理大臣,你不过只是个将军!”伊涅普微微眯起眼眸,湛蓝色眸底仿佛冰封天地陡然生出一片狂风暴雪。
阿默德并不怕,嗤笑道:“那又怎么样?比起你这个总理大臣,圣王更愿意信任我!再说现在你打了败仗,丢的可是整个古兰国人的脸,圣王一定饶不了你!你有什么脸在这里教训我?”
“是吗?”伊涅普皮笑肉不笑,倏忽从地图上取下一把固定图纸的匕首来,用力甩出去。
匕首立即划破了阿默德吊着手臂的白纱。
阿默德大惊失色:“伊涅普你疯了!你要谋害我?难道你不怕圣王治你的罪吗?”
“瞧瞧你,阿默德,开口闭口就是圣王,难道除了提圣王你就没有别的本事了吗?”伊涅普抬高下颚,双眼盛着戏谑,笑容逐渐邪魅:“我知道你不服我,可那又怎样?至少现在我仍然是高贵于你的上职,我可以不追究你对我无礼,也可以让你去圣王面前尽情告状,可你现在只是我的一个小小副将,竟敢无视军规,没有我的允许擅闯军机重地,我却不得不惩罚你!”
“军机重地?就这儿?”阿默德冷笑,环顾四周面上尽是不屑,“老子想来就来要走就走!老子虽然现在是副将,可到底也是凭自己真刀真枪才拼得今天这个位置的,轮得到你一个只能靠世袭爵位才能当上总理大臣的无能之辈来教训?简直是笑话!”
“还敢嘴硬?来人!”
伊涅普话音落下,营帐外手持长矛的卫兵进来。
“把阿默德给我押下去吊起来扒衣示众,告诉其他人,谁敢不服军规,这就是下场!”
阿默德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显然对伊涅普的命令感到不服气,瞪大眼睛,在卫兵的禁锢下胡乱挣扎:“你敢这样羞辱我!我可是圣王的人,伊涅普,你这样做是要付出代价的!”
阿默德终究还是被卫兵带出去了。
这时候另一个古兰人走进来,与卫兵擦肩而过。
深邃如雕刻而成的五官带着惊奇的神情,回望被拖走的阿默德。
然后回过神来,将右手搭在左肩上微微俯身,朝伊涅普行了个礼:“伊涅普大人,您叫属下?”
伊涅普表情恢复平静,睇了眼面前之人。
“鄂温,来的正好!”
名叫鄂温的人三十出头,是古兰军队前锋都统。
伊涅普指了指地形图,鄂温便主动走了过去。
“你看这两处的地形如何?”伊涅普问。
鄂温仔细观察,思量片刻道:“这个地方叫怪石坡,我见过,两边地势高于中间,整块地形呈山谷状,且高处乱石林立,人只能从中间走,若有人埋伏在两处制高点,中间的人很容易就被包了饺子,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
“不错!”伊涅普点点头,道:“前些日子我们战败便多是吃了地形上的亏,黑水人精通骑射,我们古兰人却拥有最先进的火器,原本在平原交火黑水人绝不会是我们的对手,败就败在失去了战地主导权,西朝那六万大军似乎早就算计好了,所以才将主力埋伏在崎岖的山坳里,又故意引我们发现,为的就是吸引兵力改换战地,使我们的火器车无法在狭隘崎岖的山坳施展,这才让他们占了上风。”
盯着地形图,沉吟片刻,又道:“我倒是有个办法扭转战局,不过需要你的配合!”
鄂温一听立即慷慨道:“伊涅普大人请吩咐!”
“派出几队精兵乔装成黑水人趁天黑进入黑兰城王都!”
鄂温略一思考,明了他的打算:“伊涅普大人是想引蛇出洞?”
伊涅普不置是否。
鄂温想到什么,颇有顾虑道:“可那个西朝将军年纪轻轻就是有些手段的,只怕是不会轻易上当。”
“我知道。”伊涅普直言,澄澈如湖水的双眼微微眯起,眸光潋滟,“所以这场戏还得有个关键人物,完颜准泰!”
鄂温闻言顿时恍然大悟:“大人这么一说属下就全明白了!完颜准泰乃黑水王室二王子,为人最是急功近利,况且此时正值黑水王室夺储的关键时刻,只要我们以黑水王公的名义暗中派人给他送消息,告诉他有敌军潜入,不怕他不追来!而只要把他引到怪石坡,主导权就全在我们手里了,只要杀了这个完颜准泰,黑水人必定军心大乱!”
鄂温越说越兴奋,仿佛眼前已经见到了胜利的曙光。
然而二人不知,营帐外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将他们的对话全部听了进去,悄悄离开。
依照伊涅普下达的命令,阿默德被扒光了衣服倒吊在绞刑架上。
来回巡逻的卫兵不断投来目光,纷纷掩唇偷笑窃窃私语。
阿默德感觉受到了奇耻大辱,龇牙咧嘴教训起来:“再看,老子把你们的眼珠子都挖出来!”
卫兵急忙收回目光,匆匆行过。
是时,伊涅普撩开营帐门帘,走了过来。
“伊涅普!”阿默德恶狠狠叫着他的名字,恨不得将他放进嘴里咬碎嚼烂。
伊涅普笑起来,云淡风轻的表情:“阿默德,如果不想在这里继续吊着,我劝你还是不要这么凶神恶煞的!”
说罢嘴角的弧度扩散,转身离去。
不一会儿,几个卫兵就上来将阿默德放了下来。
卫兵手忙脚乱为阿默德解开缠在脚腕上的麻绳,却被阿默德狠狠推开。
“滚!”阿默德狰狞着嘴脸,浑身散发着暴戾的气息。
卫兵不敢自找死路,纷纷起身,一溜烟都跑不见了影。
“伊涅普,这笔账,我阿默德定要你生不如死、加倍偿还!”
阿默德凝视着营帐的方向,恨得咬紧了后槽牙,双眼充满了嗜血凶残的光。
“阿默德将军……阿默德将军……”
黑暗的树影里,有个鬼鬼祟祟的人,正呼唤着阿默德。
阿默德被吸引了注意力,毫不客气地呵斥:“哪里来的鼠辈,胆敢躲在暗处图谋不轨,还不快给老子滚出来!”
话音落下,大树黑暗的阴影里走出来一个身材瘦弱矮小的男人。
战战兢兢来到阿默德身边,“噗通”一声跪下:“阿默德将军,小的是黑水俘虏,如今是古兰军中的奴隶!”
“奴隶?”阿默德闻言,立即表情嫌恶,抬腿狠狠踹在了男人的肩膀上,一并骂道:“你个下贱的奴隶,哪里来的狗胆,老子可是将军,你也配与老子说话?”
男人瘦弱不堪,哪里受得住这一脚。
滚远了好几步,又连连爬回来,带着哭腔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可是小的有重大机密要禀告,求阿默德将军听小的一言!”
“呸!”阿默德狠啐一口在男人的脸上,没好气道:“就凭你这点伎俩,还想诓骗利用老子换取自由?信不信老子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阿默德阴狠毒辣的样子像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恶鬼。
男人惊惧得浑身抖若筛糠,但为了得到解脱仍壮着胆子道:“小的没有骗将军,小的真的知道机密,是关于伊涅普大人设计捕杀完颜准泰一事。”
闻言,阿默德面上的阴毒神色果然滞住,微眯了眯眼睛,神色狐疑:“你是说那个黑水二王子完颜准泰?伊涅普要捕杀他?”
男人如捣蒜地点头:“小的送炭火的时候亲耳听见伊涅普大人和鄂温大人说的,他们计划伏兵怪石坡,再派出几队精兵趁夜潜入黑水,以王公名义报信,诱骗好大喜功的完颜准泰到怪石坡,一举歼灭完颜准泰与其所率部,以此使得黑水军心大乱,彼时他们必不再是古兰军队的对手。”
顿了顿,打量了眼陷入沉思的阿默德,男人又趁热打铁道:“阿默德将军一直是小的心目中的大英雄,小的以为,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与其便宜了其他人,倒不如阿默德将军先下手为强,将功劳尽数揽下,到时候击败黑水,阿默德将军在圣王面前的地位可不是如今能够比拟的,就连伊涅普大人也要对您俯首称臣!”
“先下手为强……”阿默德的脸上随着这个词语而流露出几许算计。
显然这个男人一针见血的所言所谏对阿默德来说是无比受用的,他甚至开始幻想,以伊涅普的计划大败黑水人以后,要用什么办法折磨伊涅普致死。
想到符合心意处,阿默德嘴角露出了得意的冷笑。
男人心里正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趁机又道:“小的自小在黑兰城长大,最是清楚从哪儿能潜入黑水,只要阿默德将军一声令下,小的甘愿为马前卒,为将军引路送信,待到阿默德将军率部诱出完颜准泰,将其捕杀,只求将军放小人一条生路就好!”
“好!本将军答应事成之后放你一条生路!”阿默德爽快答应,话锋一转又道:“不过,你若是敢欺骗我,趁机逃走,老子一定追到天涯海角将你五马分尸!”
“是!”男人颤巍巍答,紧接着又说:“为表示小的忠心,小的愿即刻为将军引路!”
“好!”阿默德无比赏识地一把将男人从地上拉起来,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子很满意你的忠诚,不过此事之前,必须想个办法拖住伊涅普,否则事情败露,到了圣王面前老子不好交代!”
该想个什么办法拖住他呢?
阿默德拧眉思忖。
男人极擅察言观色,立马谄媚道:“小的有一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阿默德上下扫视了眼这个面相精瘦却隐约透出几分狡黠的男人,道:“说!”
男人作出副感激不尽的表情:“小的认为一时拖住伊涅普大人,倒不如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你是说……杀了他?”阿默德沉思,随后否了这个想法:“不行,他现在还不能死,到底是古兰国总理大臣,他死了,古兰国和圣王未必会善罢甘休,如果查到我身上,那可得不偿失。”
“将军误会了,小的的意思是,有比杀了伊涅普大人更有效的办法让他永远消失在古兰国。”
“永远消失?”阿默德疑惑。
瘦弱矮小的男人眼中有阴险闪过,嘴角扬起一丝森冷的笑,默了片刻,道:“小的不才,略懂祝由术皮毛。”
“祝由术?”阿默德更加不解。
“就是可以让伊涅普大人换个身份的好方法,让他换个地方生活……一个永远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而他,永远也记不起自己的真实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