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二人对视,叶凌漪有点懵。
好半晌才回过神,有些尴尬:“这杯子是你用的?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
伊涅普不甚在意,扬唇一笑,摇头走过来,将手臂上的白绒披风展开,披上了她的肩头。
兀自比对大小以后露出满意的神情:“正好!”
“这是……”叶凌漪茫然,看看自己肩上的披风。
伊涅普微笑看着她,解释道:“前几日我有幸猎到雪狐,见毛色光亮如雪,煞是鲜丽,想起你穿上它的样子一定很相宜,所以央着陈姑娘一行人中的大娘缝制了件披风,方才见你没醒,才想着先去取来,等你醒了就可以试试,没想到刚回来你就醒了。”
叶凌漪低头,若有所思地抚上柔软的绒毛。
伊涅普很快分辨出了异样,湛蓝色的眼眸不由多了几分紧张,盯住她,小心翼翼问:“怎么了?你不喜欢吗?”
“不是的,衣服很好,我很喜欢。”收回神思的叶凌漪连忙否认,抬眼看向他,欣然微笑起来。
一身如雪的白绒衬得那张精致的小脸更加清新脱俗,尤其是这一笑,让伊涅普忽然有种整个世界都在一瞬间被点亮了的感觉。
不禁呆住,湛蓝色眼眸里的紧张很快被惊艳的色彩所取代。
“谢谢你,阿羡!”她如是说到,内心为他将自己放在心上而感到无比感激。
伊涅普英俊的容颜间不自觉多了几分烙铁红,憨然笑了笑,道:“你喜欢就好了!”
“我没穿过女子的披风,这……好看吗?”叶凌漪有点不好意思,展示性的原地转了个圈。
仅仅只是一个很平常的举止,可她却不知道,这样一个无意流露出来的动作,会在往后的日子里成为对面男人心坎间永生难忘的场景。
伊涅普的眼睛里满是掩盖不住的悸动,痴痴点头,一双眼定在她身上好似再也移不开了,呓语般道了句:“好看……”
叶凌漪停下,自顾自欣赏了片刻,笑着道:“谢谢你!”
她认真地看着他。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花蕊般卷翘的长睫,小巧可爱的鼻,红艳小嘴边甜美的微笑……
眼前一切无不让伊涅普感到血脉偾张。
也许是他的视线太过灼热,让叶凌漪觉得有点奇怪:“你怎么了?”
回过神,伊涅普只觉得胸口有只快要揣不住的兔子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这让他很是不知所措,眼神略有些慌乱:“没,你刚醒来,还是多注意休息,我……我先出去了。”
说罢,逃一般要走。
“等等!”叶凌漪动作快一步捉住他的手。
伊涅普感到手上一紧,背脊瞬间涌过一阵电流。
大脑作出的第一反应便是猛抽回了自己的手,转头用很是惊诧和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她。
如此过头的反应甚至让叶凌漪都觉得自己有点像个揩油黄花大姑娘的无耻之人,免不了心生羞愧:“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伊涅普面上表情慢慢缓和,然后也不知是防着谁,竟不动声色的将双手藏去了身后,干咳一声,问:“还有事吗?”
这……
叶凌漪的眼睛扫过他藏去身后的双手,暗自腹诽:怎么自己突然有种被人当成贼了的感觉?尤其还是那种目的不纯的色贼。
颇感无语后,想起正事:“我是有些问题想要问你!”
伊涅普静静看着她,等待着下文。
叶凌漪有点不知该从何说起,嗫嚅好一会儿才道:“我怎么在这儿?”
“什么?”伊涅普用怪异的眼神盯着她,显然理解不了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我是说……我是怎么来的伽蓝庵?”
此之前,她明明记得自己在大妃别苑,至于什么时候陷入的昏睡,又是怎么来的伽蓝庵,全都没有印象。
有了从前的经验,叶凌漪心里生出了一个非常不祥的预感,那就是——叶蓁蓁。
她填补了自己从大妃别苑到伽蓝庵这一段空白的时间。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太可怕了。
毕竟从前叶蓁蓁要出来之前,她都会有所感应,即使叶蓁蓁获得了身体的操控权,但她们二者也是属于共存的关系。
然而这一次,她却完全不知道空白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难免让人感到担忧,难道她与叶蓁蓁之间,已经到了注定要有一人被彻底吞噬直至死亡的地步?
而且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她?
此刻,叶凌漪的心里充满了对于未知未来的担忧与焦虑。
“你是被陈三十带回来的。”伊涅普闷闷地答。
“那你见到我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比如说……不认识你之类的。”叶凌漪紧张追问,满脸迫于得到答案的表情。
“不对劲的地方?”伊涅普皱眉,仔细思索片刻,“我见你时,你就是睡着的模样,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
“陈三十……”叶凌漪失神喃喃细语,突然两眼一亮。
对了,陈三十,他当时也在别苑,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目光坚定拔腿就走,只留下一句:“我去找他!”
“他出去了!”伊涅普在身后道。
叶凌漪刹住脚步,回头问:“去哪儿了?”
伊涅普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昨天他将你交给我以后就出去了,说是有大事要办!”
听他这么说,叶凌漪顿时陷入了阴郁中。
这时门外响起一道清脆的女音:“妹妹醒啦?!”
这声音是……
叶凌漪神情微微愣住。
眼看着小小的门框里挤进来一个庞大的身躯,惊喜道:“陈姐姐!”
陈三八一见到叶凌漪便满脸是和善的笑意,关切问:“妹妹身体好些了吗?”
“无妨!”叶凌漪亦笑。
招呼陈三八坐下,打量着她也是昨天的目击者之一,正想开口询问,陈三八就主动提起来了:“妹妹昨天以一人之力对抗那么多人,想必是累极了,何不多休息休息?”
“昨天?”
“是啊!我真是没想到,妹妹虽然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却有那么一身力拔千钧的好本事呢!弄得我们都无事可做,只能傻瞪着眼瞧你以一人之力对抗二王子手下那群乌合之众,仍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赢了。”提及昨天,陈三八仍是满脸激动。
可惜叶凌漪对她口中所说毫无记忆,难免好奇:“陈姐姐,你能不能和我说说,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不记得了?”陈三八惊诧挑眉。
叶凌漪有些尴尬,扬唇一笑:“我只记得,完颜准泰带着一群人进来,双方厮杀起来,然后……”
“然后?”陈三八疑惑,片刻后很自然道:“然后你突然像变了个人一样,突然大开杀戒,那群人眼看着就被你三下五除二的杀光了。”
也许是“杀光了”这个词语在平和的此刻钻入耳朵过于刺耳,犹如讽刺般,让叶凌漪突然惊悟到了什么,怔住。
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
这双手是那么白净干净、指甲整齐、缝隙纤尘不染,虽然依旧算不上好看,但好在并没有像初见时那么干枯如柴触目惊心,谁能想到,这是一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的手?
回头去想,自己被现世时的那场车祸送到了这个陌生的时空,直至现在,其中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到底哪些是自己的主观意识,哪些又是叶蓁蓁的?
叶凌漪开始犯起了糊涂,脑海里突然多了盏飞速旋转的走马灯,灯的每一面都是一张死于她手下的脸庞,那些面孔或善或恶……或怒或悲……
只因他们曾经对她的生命构成过威胁,所以她就杀了他们。
期间没有公正的审判,没有自我陈述冤屈和忏悔的时间……
他们皆是因她殒命的。
如今她没有资格用圣人的姿态去悲悯他们失去的生命,只是蓦然回首心中只剩下自我怀疑,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学会杀人不眨眼的呢?
太多手起刀落及血洒成灰的瞬间存在于脑海中,叶凌漪突然醒悟过来,原来……在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和当初设计杀害丹青的赫连涂变成了同一种人,一样罪恶滔天,罪不可赦。
从前她总是用“他们都是想要掠夺我性命的恶人,不是他们死,就是我死,所以不得不杀了他们”亦或是“叶蓁蓁是个杀人狂魔,我是受她影响所为,杀戮因子虽因我而起却非我而种”这样的念头来为自己洗清罪孽,企图遮盖自己随意发泄的丑陋恶念,甚至以正义者自居,以为只要这样就能救赎曾经坠落绝望中的自己。
可一旦刨去那些浮于表象的东西,她在这个时空,就仅仅只是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罢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不论被杀的人究竟是善还是恶,身为一个现代人,她真的有勇气面对那些血淋淋的生命而毫不怯懦吗?
叶凌漪陷入了沉思,突然生出的恻隐之心和负罪感让她的心上如压了座罪恶的巨山,压得她丝毫喘不过气来。
然而,此刻的她还并不知道,在回首前尘时,矛盾情绪下的产物最后会给她带来的是什么样的后果。
“妹妹?妹妹……”陈三八摇了摇叶凌漪的手臂。
见她的眼眸里重新有了神采才问:“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叶凌漪摇摇头,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陈三八又说起来:“不过你说,这也怪啊!昨天你突然像是变了个人,把对手杀干净了以后又突然晕了过去,幸亏三王子让我哥把你带出来了!要不然现在啊,你就得和三王子一起被困在别苑里了!”
“你说什么?别苑怎么了?”叶凌漪面色凝重起来。
“对了,昨天你晕了,还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呢!”陈三八一拍脑门,继续道:“昨天你晕了以后啊,三王子就说那个二王子不是个会善罢甘休的主,让我们先把你带来伽蓝庵,后来我们才刚刚离开别苑,二王子的人果然立马将别苑团团围了起来。”
完颜准泰本就欲拿完颜纳其的性命,如今将他围了起来,显然是意有所图。
不行,完颜纳其对她有恩,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丢了命。
叶凌漪一言不发,眼中光芒坚韧,拔腿要走。
陈三八忙阻拦:“你干嘛去?不会是要去别苑救人吧?”
“陈姐姐,三王子对我有恩。”
叶凌漪解释般只说这一句,又要走。
陈三八干脆用庞大的身躯堵住门,无奈道:“我知道三王子对你有恩,他对我们也有恩,可是你真的不用太紧张,我哥已经去救人了,况且有了昨天你大杀四方的前车之鉴,他们也不敢妄然行动,最重要的是,黑兰城内的精锐都和赫连将军出城御敌去了,留下来的都是些泛泛之辈,不足为虑,有我哥在,你就放心吧。”
“你说黑水人的精锐都随……赫连将军?”
脑海里浮现出一张清俊的男子容颜,叶凌漪呆住,仿佛从这件事情中嗅出了一丝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