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苑外,陈三十等人守在暗处,观察着把守别苑的层层武卫。
“老大,要动手吗?”有人问。
陈三十面色凝重,瞄了眼说话的人,又看看身后跃跃欲试的弟兄们:“不行,他们人多,俺们就这几个人,不是他们的对手。”
“怕啥!反正都是些三脚猫。”
“他们都是三脚猫,就你不是三脚猫?你想让大家一起去送死吗?”陈三十怒瞪虎目。
说话的人立马噤若寒蝉,不敢再出声。
此时又有人担忧问:“那,老大,现在怎么办?”
陈三十的目光落在别苑门口:“别急,三王子是俺们的恩人,俺肯定不会让这些狗东西害了他。”
“老大,要我说,要不然咱们就去伽蓝庵把叶姑娘喊来,她那么厉害,一出手准能救出三王子!”
“你小子是不是没话可说了?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陈三十横眉竖目厉声斥道。
又说:“这么多大老爷们儿求一个姑娘家去救人,亏你好意思说出来!出去别说你是俺兄弟,俺陈三十可丢不起这人!再说,叶姑娘是俺陈三十当做亲妹子的,世上哪有让亲妹子去打架,当哥的袖手旁观的道理?”
“可是老大,我们这些人斗不过那么多人,又不喊叶姑娘,怎么救人?”
“这不还有俺在的吗?”陈三十拍拍胸脯。
手下人的眼睛有意无意扫了眼他瘸拐的腿和臂膀下拄着的拐棍,那是被赫连注的私生子何赟打残的。
陈三十自觉面上挂不住,动了动嘴皮,变了个说法:“先静观其变吧!要是这群狗东西敢害三王子,俺第一个和他们拼命!”
与此同时,别苑内。
完颜纳其正表情悠闲地坐在白石长廊里小酌。
东南西北四人站在身后,看着他像个没事人似的,几人对视,纷纷以眼神示意对方,希望有人能站出来,在这个关口提醒他一句:外面可守着一大群要他们命的人,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有个对策吗?怎么能置若罔闻呢?
四人眼神碰撞,却是推己及彼,谁都怕突然说话会扫了主子的兴致,都不肯开口。
倒是舒舒打老远看见他们几人间的情形,气不打一处来了。
一边往白石长廊走,一边不客气道:“你们是瞎了吗?外面那么多人,竟然敢把大妃别苑围起来,你们不去教训他们,不去拿完颜准泰是问,毫无作为又不清楚王宫的情况,竟还有空在这里喝闲酒?”
“舒舒!”阿东皱眉,怕舒舒横冲直撞惹得完颜纳其不高兴,忙上去将她截下来,低声道:“怎么能用这种口气和三王子说话?”
“那又怎么样?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滚开!”舒舒双手叉腰,拿出大小姐刁钻跋扈的性子,俨然一副骂街的架势瞪着阿东。
阿东的眉头锁得更深了,却没有让开半步,只是担忧的凝着舒舒。
“我让你滚开!”见他岿然不动,舒舒怒极了,只好出手将阿东狠狠推开。
来到完颜纳其面前,声色俱厉道:“三王子……哦不,表哥……我现在不是以你府上的丫头身份和你说话而是索绰罗部落的大小姐!”
完颜纳其抬起头来,看着怒火中烧的舒舒,慢条斯理地笑起来,语气却无比冷硬:“怎么?这偌大的别苑已经容不下你了?还是说,你舒舒大小姐嫌表哥没本事,不愿意一起受这窝囊气?”
最厉害的威慑不是歇斯底里的怒吼,而是一张微笑的脸庞上,眼底那股让人捉摸不透的光。
舒舒怒容顿时滞住,只觉得冲上喉头的所有气话都化作了云烟,最终悄无声息消散不见了。
动了动嘴皮,终是别扭说了句:“我不是担心你吗?再说,安布身子不好,我怕她因为这事忧虑……”
提及母亲,完颜纳其眼底的冷漠散去些许,默了片刻,才说:“放心吧!外面那些人待不长,你只管照顾好额吉。”
舒舒面色凝重,点点头,又看了完颜纳其一眼才离去。
阿东凝视着舒舒的背影,良久,回头好奇问:“三王子刚刚为什么那么肯定说那些人待不长?”
完颜纳其笑起来,拿起鹿皮酒壶倒了杯酒,却并没有喝,只是凑到眼前望着牛角杯里微微荡漾的清澈液体,薄唇边的笑容里多了几分野心。
阿东仍是一副惶惑不解的模样,兀自猜测:“莫非,三王子是因为早想到了会有这样的情形,所以特地让陈三十那帮莽夫把叶姑娘带走的?以此获得叶姑娘更深层次的信任!”
说到这里,南西北三人如醍醐灌顶般醒悟过来:“三王子果然高明,叶姑娘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三王子于她有恩,她断不会放任不管的!”
“你们以为,仅仅只是这样?”完颜纳其挑唇,目光落在远处未化开的一团雪白上渐渐寒凉。
东南西北不明其意,纷纷疑惑地看着他。
完颜纳其却不解释了,只是笑着轻抿了口牛角杯里的酒,另一只手,修长的手指在光洁的白石案上写下无形的“准泰”二字。
入暮时分,伽蓝庵。
叶凌漪趁着陈三八去用斋菜的间隙,悄悄牵了匹马,利落翻上马背。
调转马头,却意外的见到了一个人——伊涅普。
他就坐在马背上,毫无保留地用最温柔的微笑面对她。
他好像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黑水的夜晚很冷,入暮的时候会降霜,她赶马来到他身边时,才发现他的眉眼间都染上了些许雪色,五官因此变得更加立体和深刻。
“你终于来了……”伊涅普一见到她便欣然笑开。
“你怎么……”叶凌漪对他的出现表示惊愕。
伊涅普微笑不变,用那双冻得通红发紫的手紧了紧缰绳:“就知道你待不住,与其你一人去闯,不如我陪着你。”
“你已经知道了?”
叶凌漪探究的看着踏马走远几步的伊涅普,又见他回头,眼睛里噙着清澈的亮光,温和道:“我听了陈姑娘的话,知道你肯定是待不住的,你是要去救完颜纳其吧?”
“你……”她用疑惑的目光上下扫视他。
“我陪你一起。”伊涅普笑容璀璨。
叶凌漪微微愣住,再醒过神时,他已经早一步策马离去。
“等等,”叶凌漪惊得大喊,忙赶马去追,一并大呼:“阿羡!先等等……”
二王子府内,完颜准泰急促的步伐骤然停下:“通知古兰人进城了吗?”
他的面色阴冷如地狱里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跟在身后的侍从不由打了个冷噤,毕恭毕敬回:“信已经发出去了,不过阿默德并未回复,送信的信使说,连阿默德的面都没见上,只让手底下一个小卒传话,说是让我们等着就行了。”
“你说什么?”完颜准泰眯起眸子,眼底尽是阴鸷狠毒,“真以为是他本事大才扶我上的汗位了?给脸不要脸的王八羔子!我堂堂一个未来汗王,肯纡尊与他一个他国走狗合作算是给他面子,他倒好,指使起我来了,不识抬举!”
一甩衣袖,冷哼了声。
“那现在怎么办?”侍从小心问道。
完颜准泰眼光猛地一狠,回眸瞪了他一眼:“该死的奴才,要不是你们都是群废物,我用得着借古兰人的东风吗?还敢问我怎么办?”
“属下该死!”侍从吓得跪地。
“废物点心!在古兰人来之前,把别苑给我看好了,要是让完颜纳其和他身边那个女人跑了,我要你们的命!”完颜准泰目眦欲裂。
待侍从忙不迭地应“是”以后才平复脸色,转开视线,问:“那老东西怎么样?交代了吗?”
侍从低头,沉默片刻,略显得艰难的开了口:“能用的办法都用上了,老汗王……就是不肯说鉴印在哪里。”
“还用我教你们怎么办事吗?”完颜准泰提高音量,冷漠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侍从,“他不肯说,就想办法让他说,地牢里那么多刑具,一日不说就断他一臂,两日不说就除掉四肢,想想看,没了四肢,那黑水老汗王,曾经的一代枭雄,只能像条蛆虫一样在地上蠕动打滚,身体和灵魂同时经受屈辱和折磨,他还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完颜准泰越往下说,脸上越是控制不住出现了狰狞而充满戏谑的表情。
侍从却有些于心不忍:“可是老汗王自从下了地牢,身上的病眼看就越来越严重了,属下怕他受不住,没等说出鉴印在哪就……”
“你若不做,能代你活着去做这件事的比比皆是!”
提醒般的一句话。
完颜准泰看着侍从,眼里填满了不屑与鄙夷,仿佛是在看着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侍从只能屈从在淫威之下。
而此时,黑兰城百里外,一道启明弹划破夜空,火红的光点上升到一定高度时开始坠落,流星般缓慢俯冲下来,向这片土地宣告了这即将是个不同寻常的夜晚。
“将军,发现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借着启明弹的亮光,银充紧张地观察着四周。
赫连澈沉默,漆黑双瞳里尽是凝重,望向这片广袤沙原上唯一的密林。
头顶启明弹还在缓慢坠落中,照亮了夜空,却唯独没有照亮密林,黑暗幽深处仿佛有只凶猛饥饿的野兽蛰伏着,正等待天空那抹光亮彻底消失,因为兽类酷爱在夜间进行捕猎,那与视线不受阻碍的白天相比,黑暗总是能让它们轻松许多。
为了警惕突发性的危险,只有赫连澈和银充埋伏在最前头,大部分人隐藏在几十米之外的壕沟里,其中有个耐不住寂寞的老者探出头来,一副黑水人打扮,正是那天闹着要急行军的黑水大臣,用斥责的口吻道:“你们是不是疯了?古兰人正愁找不到我们,你们倒好,还主动给他们发信号暴露自己!愚蠢!我说你们西朝人不会带兵就别瞎折腾,免得白白让人陪你们去送死!”
“满嘴喷粪,该死的老头什么都不懂,跟来捣乱的吗?!”银充暗骂了声,这关头也不好与他多计较,只回头瞄了眼同在壕沟里的西朝军。
接收到信号的西朝军点点头,毫不犹豫捉住老者的脖子猛地往下一摁,老者立即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摔得狗啃泥。
转头,银充又重复问了遍:“将军,到底发现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