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我劝你说话还是过过大脑吧!鉴印在我身上吗?”完颜纳其似笑非笑。
“少给我装了!”完颜准泰怒不可遏,一把揪住完颜纳其的衣襟,“你问问我身后那些人,他们分明都看到了,那天你手下那个西朝女人挟持了我,从我手里抢走了鉴印。”
“是吗?你们看到了吗?抢走鉴印的人是我手下的?”完颜纳其的目光望向他的身后,那些黑水大臣却眼神闪躲,顾忌着眼前局势不明,谁都不敢轻易开口得罪人。
紧接着,完颜纳其盯住完颜准泰的眼睛,又道:“我还想问问二哥呢!二哥召集那么多人,又准备了鉴印,究竟意欲何为啊?且我没有记错的话,父汗龙驭归天才不过两日而已,而二哥这两天忙着“悲伤过度”一直歇在王宫,根本没有时间召集大臣,也就是说二哥召集大臣的时间必然是在父汗身故之前。”
话语微顿,完颜纳其将衣襟自完颜准泰的手里夺了回来,振了振衣袖,开玩笑般道:“二哥,你这是要谋朝篡位吗?”
完颜准泰微愣,旋即满目阴鸷,咬牙切齿道:“我说过了,是父汗指意让我继承汗位的。”
“是吗?”完颜纳其脸色戏谑,“可你别忘了,刚才你的好额吉可是一口咬定父汗的病来的快去的快,按照她所说的,病态凶急根本没时间请医者来医治,所以只以口谕传位没能让言官代笔,这样仓促的时间,也就是说父汗是直至临终前一刻才口谕传位,说完以后就咽了气,在此之前并没有允诺与你汗位,你也根本不可能在父汗身故之前拿到鉴印,而父汗身故以后你又忙着“悲痛”,那么请问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召集的大臣,召集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又是什么时候得到和失去的鉴印?”
随着他阐述完这番疑问,所有人都将索求答案的目光放到了完颜准泰的身上。
“我……我……”完颜准泰表情果然失控惊慌起来,呆愣望着面前咄咄逼人的完颜纳其,一时凝噎地说不出话来。
垂下眼帘,思绪混乱,如果承认鉴印是在父汗身故之前当着这群大臣的面被人抢走的,就等于坐实了自己谋朝篡位的罪名,且他还有种预感,就算他承认了,完颜纳其还有别的阴招等着,绝不会轻易放过他,自己大有可能被他当着群臣的面冠上弑父的罪名,此等天下之大不韪的恶名,到时候别说争夺汗位,恐怕就连性命都得保不住。可是如果打死不承认自己见过鉴印,那就无法指控完颜纳其占有鉴印,而且只能承认那张纸条是父汗生前所书,依照内容,额吉就只有殉葬这一条路可走!
到底怎么办呢?
完颜准泰陷入了极度纠结的两难境地,艰难抬眼,只见小妃手中绞着帕子,正用担心和不知所措的眼神看着他。
所有人都明白,那是一个母亲对儿子深深的依赖和信任,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如果连自己的儿子都要抛弃她,那她就真的枉活了一世,太可悲了。
“二哥,我劝你想好了再回答。”完颜纳其脸上带着笑笑的表情,眸深处却仿佛藏着一只食天吞地的恶魔。
完颜准泰看着他,突然惊醒过来,眼前这个人并不是曾经那个他所以为和嫉妒的毫无所成却天生命好的废柴嫡子,仿佛自己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陷阱,已经成了他掌中的玩物及砧板上任他随意切割的鱼肉。
完颜准泰心里充满了怨气与愤恨,真要在自己和母亲之间作出取舍,又觉得心头像是刀割了一般痛苦。
良久,完颜准泰的眼神携带了深深的愧疚,看向母亲。
小妃眼中光芒骤然呆滞,一瞬间便明白了他的选择。
“你们都别逼他了!是我……”小妃绝望地闭上眼睛,身子微微摇晃,凄凉地笑起来,再睁开眼时,眼眶却涌出了热泪,“老汗王口谕传位,来不及将鉴印交给二王子,所以二王子根本没有见过鉴印,他是为了救我才污蔑是三王子拿走了鉴印,只有将罪名推到三王子身上,儿子才能保护母亲不被殉葬。”
这样说,所有人对完颜准泰又多了些许体谅。
“可二哥刚才还说,他身后的大臣都是目击者!小妃这么解释不觉得前后太过矛盾了吗?”完颜纳其并不放过他们,寒凉的目光扫过那群站在完颜准泰身后不知所措的大臣身上。
完颜准泰愣住,浑身开始发僵发冷。
小妃看向完颜纳其,泪光闪动的眼底一片坚定:“我刚刚也说了,那不过是二王子为了保护我而污蔑你罢了,之所以说有目击者,不过是为了让所有人都彻底相信是你在害我!二王子只是在保护他可怜的母亲!”
完颜纳其微挑唇角,静静看着小妃,让人一时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周围立马有声音道:“既然三王子谋害小妃是误会一场,那就是说,让小妃殉葬的纸条乃老汗王生前为防不测所留的遗谕,遵循遗谕内容,小妃理应与老汗王一同出殡!”
一句话出,整个政堂突然陷入了沉寂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小妃身上。
随即齐刷刷跪地,同声高呼:“请小妃遵循汗谕!请小妃遵循汗谕!”
这一刻,小妃站在群臣中央,仰天无声大笑起来,眼泪如滂沱大雨纷落而下。
这样的母亲让完颜准泰心疼愧疚不已,不计其数的无力回天之感化作巨大的愤怒涌上心头,怒不可遏咆哮起来:“你们这群该拖出去斩头的狗东西,老子要让你们的尸身长跪白绵山下以谢罪!凭什么让我额吉殉葬?凭什么?!你们怎么不去找大妃?父汗身故,她身为原配妻子,理应站出来主持大局,可她呢?只顾着躲在经楼里念佛诵经,清闲自在,哪里有半点为一国之母的觉悟?你们为什么不让她也殉葬?”
大臣抬头,为难道:“可老汗王……指名要殉葬的人是……小妃!”
“你!”完颜准泰怒地瞪大眼睛,劈掌要打人却被一旁站立着的完颜纳其捉住手腕。
“二哥,在场谁不知道父汗生前最宠爱的就是你额吉小妃了?她殉葬,要比任何人都合适,再说……”完颜纳其弯起嘴角,“能为君王殉葬可是无上的荣耀,何况还是父汗亲自指定的,二哥该为此感到骄傲才是。”
完颜准泰眼神凶恶,恨不得将他立马拆吃入腹。
紧接着,小妃被几个武卫带回了寝宫等待吉时入殓,并派有二十多人不眠不休地守在寝宫周围,说的好听是护小妃安全,其实就是监视,为了防止她惧死而逃跑罢了,只要入殓的时辰一到,这些护卫自会将要人命的东西送进来。
一切已经成了定局,那个曾经处处欺压大妃母子、妄想着争夺大妃之位的女人,此刻陪伴她的恐怕只剩下空虚与心死如灰烬,很快就要随完颜宜里布去了。
男人嘴角扬起一丝冷漠的笑,笑容里参杂着入骨的狠意。
一旁的阿东忍不住忧心:“本来只要将二王子谋害汗王的事情抖出去,汗位就到手了,可是却因殉葬事宜被搁置,三王子,难道我们就要这样因区区一个女人而任二王子继续去拉拢人心吗?”
“别急!”收回神思,完颜纳其淡淡扫了眼门外边的夜色。
此刻已经春深,只是因为黑水的气候恶劣所以并未见春来的痕迹,门外只有如幽潭般无尽的冷暗,偶尔还有咆哮的风声呼啸而过,衬得这个夜晚愈发死气沉沉和阴森可怖。
“那个女人可是老汗王生前最宠爱的,有她在,就算我当着所有人的面指明说完颜准泰谋杀了老汗王,群臣看那个女人是老汗王的宠妾,非但不会相信,还极有可能会认为是我为了从完颜准泰手里争夺汗位故意设计陷害他,其心可诛,若如此倒不如除掉那个女人,永绝后患!”
这样解释,阿东联想起小妃身边侍女偷偷动了绣包的事情,终于明白了:“怪不得三王子要令暗势将那让小妃殉葬的纸条悄悄塞进绣包里了,原来如此!那接下来怎么办?”
“且耐心等等,与其让完颜准泰弑父的事情从我们口中流传出去,倒不如让旁人来说更有信服力。”完颜纳其的眸光深邃,透出老谋深算的意味。
阿东似懂非懂点点头,又问完颜纳其:“那,从二王子府那边来示好的小夫人怎么处置?”
回想起完颜准泰的那个小夫人,完颜纳其的脸上毫不掩饰地流露出鄙夷与厌恶,冷嗤道:“一个连他完颜准泰都看不上的弃妇怎配留在我身边?直接送远了杀掉便是!”
“杀掉?”阿东惊诧地重复问了句。
“怎么?耳朵聋了?”完颜纳其脸上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威严。
阿东不禁呆住,有一瞬间觉得完颜纳其身上哪一处突然变了。
阿东觉得很疑惑,倒不是因为怜惜那个女人的性命,只是从前的完颜纳其纵是再厌恶,也会因为那人是个女子而留有余地,可眼下的感觉,他变得傲慢而冷血,似乎已经不是自己所熟知的那个三王子了。
好半晌以后,阿东才收敛了脸上的疑惑之色,恭敬抱拳。
正要出去,又听完颜纳其吩咐道:“这两天让人守好中院佛楼,绝不能让贼人趁乱摸进府里伤害额吉!”
阿东立即回头,俯首道:“三王子放心,有我们的暗势在,那些人轻易进不来!”
完颜纳其点点头,阿东这才退了出去。
“完颜准泰……”男人十分不屑地念出这个名字,英俊容颜上缓缓扬起一丝冷笑,修长手指捏着牛角杯凑近薄唇,微仰起头来喝了口牛角杯中填满的清冽冷酒,眼底渐渐有种叫做狠毒的东西蔓延开来,如墨入水一发不可收拾。
另一头,二王子府内。
完颜准泰焦急地来回踱步,却是越想越害怕,适逢侍从过来,急忙扯住侍从的手臂,慌张道:“快,传信给古兰人,就说城内局势恐变,请他们速速进城替我撑腰!否则汗位将落入完颜纳其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