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昭瞧着那大口大口几口就啃完了一整个干馕饼的女子,鼻尖有着涩意流泻。只她尽量抑制着,好在这时耳侧恰好响起了一道声音缓解了她的情绪:
“郡主,我也要一碗。”毕天高黑乎乎的脑袋凑了上来。
“不是有人给你送了吗?”灵昭郡主立马道。
“郡主亲自给送一碗嘛!”毕天高竟还有心情笑。狂烈的笑意在那火光照射之下愈发的明灿。
嘀嗒……
水落之声响,灵昭脸色一变,瞬间便注意到了毕天高腿上的红来。
“你受伤了?”灵昭骇。
“呀呀,郡主心疼我呀?”毕天高无所谓的哼哼了声,笑得更加狂烈了。
受伤?放在这种战局之中算得了什么呢?胳膊腿都还在,命也还在,已是大幸了。
灵昭转手便吩咐人去给时非晚递药去了,自己手中的药则往毕天高跟前一递,便道:“快拿去喝完滚蛋吧。”
“哎哎,郡主怎地变凶了。”毕天高接过药,顿时喜滋滋的笑了起来,一口便猛灌了下去碗竟是瞬间便见了底。喝药时双眼却是往灵昭郡主身上落了落,比之平时还要不加遮掩。
若是平时灵昭感觉到这目光,大抵是要躲开的。只此时她却乖顺的由着毕天高多看了几眼。她心底知,待会儿的守战之中,这些战士们谁也没办法断定自己定能活下去。这个节骨眼上与其说毕天高是来调情的,倒不如说他是以防万一从而过来道别的。
“老大,你可得提携我呀。”毕天高一口喝完,蹲在时非晚身边抱着她的大腿竟开始不正经了起来:“老大,今儿我屠的蛮子要是能居前列,你定得提携我一把啊……”
“哎哎,不带这样的。”一侧的金副将听到了,忙道:“当着众伙的面跟石帅套交情,这不是害石帅吗?”
时非晚啃完了一个馕饼,已是直接拍飞了毕天高的爪子,道:“快滚一边去吧,就你还想居前列,新兵中比得过人家沈凡吗?”
一开始实战时非晚就发现了,那沈凡简直就是个杀神。军中论“勇”与“猛”,新兵之中沈凡称第一时非晚觉无人可称第二。
他的身手算不得最好的,可那不要命砍人的煞气,使得他在实战之中战力比之卫爽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呀?”毕天高反而一乐:“照这么说,老大有提携沈凡之意了?要是我比过沈凡,是不是要提携我呀?”
毕天高现是看出来了,这一战能守住的几率极大。此战只要挫败蛮军,歇停之时,只怕就是“石狗子”之名彻底名扬楚北之时。到时候,这“暂执”的帅,朝廷怕是会直接定为真帅!
毕天高不肯定自己能活着。可若能活着,他也开始想拼命往上攀了。否则……他娶不了郡主啊!
“想得到提携?今儿杀够千人先吧。”毕天高这话时非晚还未及应,不想那自有自己一方天地不与人攀谈的擎王世子,此时竟是朝这边看来了一眼,破天荒的,加入了这头分明是闲扯的话题里。
我勒个去……
毕天高差点栽倒,身子猛地一个倾比蛮子来了还惊吓。擎王世子在跟他说话?
擦!
只惊虽惊,很快却还是明白过来了擎王世子的意思。这瞬间竟是都忘记了岑隐身上还背负着“反”罪,便壮着胆子问了句:“世子爷说真?”
“谁今日若能一人屠上千蛮子,给之记一大功又如何。”岑隐说。
一人一千……
毕天高的实力在新兵中只算是中上。这个任务于顶尖高手而言甚至都不大可能。只毕天高却吹牛似的狂笑应了句,道:“世子爷可要说话算话。”
“哼。”岑隐点点头,却又冷冷哼了声,语气颇为不善。
毕天高一个寒颤,一时不懂自己又有什么地方得罪了那擎王世子了。
“快别再这打搅了,备战去吧!”灵昭了解原因,忙将毕天高给拽开了。这位找死的,爪子敢往时非晚身上凑,要不是战时长隐哥哥不好发作他绝对要遭霉了!
不过,长隐哥哥……
灵昭郡主想到方才往时非晚这方向投过来的眼神,心中不免既触动又感慨。
若说心疼晚晚,现场谁又能及岑隐呢?可此时,他却只能忍着那些繁杂的情绪,看着时非晚几日不眠不休,看着她与一个个蛮兵血战,看着那沉甸甸的担子往她身上压去……不是不疼惜,而是此路他们已经说定了一起走,既有了开始行到这地步便已只能暂压下儿女私情了。眼下,岑隐甚至都未曾与时非晚攀谈上一句。
打完,能回家就好了!
灵昭此时在心底期盼着。
除她之外,许多其他楚兵们心中也有着各自繁杂的思绪。
沈凡在想着复仇,仇恨让他迫不及待着下一站能继续屠蛮子。
毕天高在想着娶郡主,痴爱也让他迫不及待着在下一站中屠蛮子。
其他军兵们多也有着此类或为仇或为爱的情绪。
但无论是仇,还是爱,都是滋生他们心中战意的最佳火种!
攀谈声也就只持续了不多的功夫。大多人都还是选择了在此时养神补充自己的体力。不过,却也还是得分出一些人来看好那火势。挨铁门最前的一波人,需爬上未着火的房舍,时不时的用投石车往火域投去更多的燃品。因为这样,那火才能烧得更久一些。
他们这些工作一直未有停歇。这般努力之下火势起初未有减缓反倒还有加重的趋势。只人不在火域之中,燃料一开始堆得再高最后也还是有火灭之时。起初渐渐熄下来的是靠近城门那一域的地方。只不过前方以及两侧的房舍烧得太烈,蛮子们入城便是未接触到明火也依旧被灼烤得厉害。故,又不得不再等一阵。
直至可以往前推进了之时,已是整整半日过后了。
而这时,已近第二日的黎明了。
“灭火!”入城推进一段距离后,呼延炅瞧着前方还剩的不大宽了的一方火域,再次坚定的发了一声令。
前方,因为接近驻守蛮兵,燃料一直被投石车加着,故火势依旧未减。
只这大半日里,他也没有歇停,灭火的沙土堆已是挖备好了许多。
此声一下,滚滚黄土开始往前方倾倒而去。眼前的明火在被折腾了一阵后,最终还是化为了滚滚黑烟。
砰……
一层层铁门被轰下,蛮兵们终于见到了一条直灌金州中部的大道。
金州……他们终于完全进来了!
“嗖嗖嗖……”
然而,楚兵们又哪里没有防备?
早估算着火将灭时,楚兵们便又打起了精神来,开始了这第二波战争——不再是守城战,而是驱逐战!
不得不说,新帅选定的那烧城的一域也是有讲究的。再多烧宽一点,则前方道路更宽,蛮子推倒阻隔直入时则不好伏击。
同样,再烧窄一点,亦不是便于伏击的地点。
而新帅选的这横立铁门的区域,恰恰好是两侧有房舍的区域。此,恰好方便在此时开启伏击!
“放箭!”岑隐的呵令之下,楚兵们的箭雨嗖嗖嗖直灌正中。
但呼延炅又哪会没有防备?扫开那一层层临时铁门时,步兵们便已持盾掩护在了前头。
云堡城中那样的伏击便利,此时已是再也讨不到了。一来:此处不及云堡小城密集,二来,当时云堡小城进的都是未有防备的骑兵,没有防守阵势故才几乎只有被屠的份。
然而此时,楚兵们骑兵后中,前方以及两侧都是持盾步兵的阵势却是维持得相当的稳。楚兵们放箭的同时,北戎兵中亦有无数的箭雨朝着两侧射了去。黑压压的人群压近着,很快,楚兵们为了阻他们前进就得被迫从房舍之上冲下用血肉拦截他们的前进。
“咚……”
然,也恰是此时,楚兵们听到了另一波马蹄声……那是自城外而来的马蹄声。与呼延炅领的这一波北戎兵有所断层。那——
只可能是援军的步伐!
“援军来了!”老兵们几乎不用元帅发令,就已判定出了这一结果来,双眼已是闪闪发起光来,仿佛有什么将他们的眼睛以及心口给彻底点亮了:那是希望的光火。
“援兵来了!冲啊!”
没办法只用箭便阻拦住蛮兵们的前进,楚兵们接着已经开始冲进蛮兵队伍中,开始了最为正面的一波搏杀。
那是岑隐亲自领着的一队大楚骑兵。骑兵冲上,那方北戎兵的阵势立马变换,前方步兵退至两翼,骑兵们瞬间便冲了上去对抗上了金州骑兵。
同时,金州的步兵也未闲着,自两翼冲上与蛮兵们直接血战在了一起。
“杀啊!”
蛮兵们的人数却并未将楚兵们湮灭,因为此时,城门口已经又现出了一群黑压压的大队来——
楚兵们的进攻,显然也是听着声势才发起的。
否则,他们只会暂时再往后退去。
不过,援军既已至,他们,已不再需要退了!
“杀啊!”城口方向响起了楚兵们的呼应声。西陵那支曾由岑隐亲训的西陵军,此刻正在一名名叫君弑天的将军的代领下,往北戎军后翼包抄冲来。
当初呼延炅企图“围城打援”,最想打的,正是这支西陵军。
只不过被时非晚瑜岭那一反伏,这批军队几乎没有什么损失。
此,也恰好应证了时非晚当初对沐熙说的那番“有生力量比城更重要”的话。
“有人失地,地终可得。有地失人,必将人地皆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