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明回到了休达,立刻前去拜见荣王李素,汇报直布罗陀发生的事。
然而,在总制官署,他却听到了大楼里不断传出的大笑声,是那种畅快的,控制不住的大笑声。
“继续汇报,你不用管。”李素提醒贾明。
这个在大楼里笑个没完的人是李君威,他之所以这么笑,是因为真的有一件事特别的好笑。
在帝国三十六年的最后几个月,整个欧洲再次处于一种悲观的情绪之中,因为各国因为西班牙王位继承问题进行的最后交涉失败了。
去年,李君威提议由巴伐利亚的费迪南亲王继承王位,被西班牙与奥地利两个国家拒绝,那个时候,法国也是从中阻挠的,各国都喊出了战争口号,路易十四更是不止一次的叫嚣战争,欧洲的局势紧张起来。
局势一紧张,各国就要清点手头的资源,以准备应对战争,可这一清点,让大部分国家打了退堂鼓。
从财政角度上来讲,只有荷兰的财政是健康的,在大同盟战争结束后,法国陷入了英国的内战,奥地利和奥斯曼交锋不断,导致的结果就是两个主要陆地强国的财政状况极为恶化。
于是乎,在帝国三十六年,也就是公元1699年,各国代表纷纷商讨如何和平解决西班牙王位继承问题。荷兰虽然财政上不畏惧战争,但战略态势上极为不利,所以最为积极,而法国与奥地利也接连呼应,就连意志态度强硬的奥地利皇帝利奥伯德,也不再坚持让他的儿子当国王,表示可以支持他的外孙,巴伐利亚的费迪南亲王。
在十月的凡尔赛,各国代表齐聚一堂,几乎就这个问题达成一致,只有西班牙代表有异议,因为条款之中,要割让西班牙领地给其他两个继承人。
最终,路易十四亲自出面说服了西班牙代表。
可是,会谈并未迎来和平,各方签订了条约,并且在凡尔赛大肆庆祝,各国代表都高呼,这是欧洲的胜利,是挫败了东方的国家挑起欧洲战争的阴谋,是在没有中国参与下,欧洲也可以和平解决政治问题最好证明。
庆祝持续了十几天,很快凡尔赛就一片死寂,因为巴伐利亚的消息传来,那个欧洲安全系于一身的费迪南亲王在得知自己成为西班牙王位继承人后不久就去世了,他未必是高兴死的,因为他本身就有很多疾病。
全欧洲有关西班牙王位继承问题的最后一次协商宣布失败,费迪南亲王之外,再无第二个中立选项。西班牙要么属于法国要么属于奥地利,整个欧洲或者说全世界都不想看到这么一个强权的诞生。
战争的阴云再次笼罩在了欧洲的上空,如同要落下的铁幕。
据说当初在凡尔赛宫里得到消息的各国代表差点打起来,因为他们很快就旗帜鲜明的在法国和奥地利之间做出了站队选择,无论欧洲人怎么努力,一场全欧洲的战争是不可避免的了。
“王叔,这么笑可对身体不好。”
李素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发现李君威还是控制不住的笑着,只不过不再哈哈大笑了,因为他笑的实在是肚子疼。
李君威摆摆手问道:“直布罗陀那边的事解决了?”
“是,军事情报局的人布下的暗子发挥了作用,西班牙那边没有起什么疑心。”
李君威点点头:“那就好,这个当口,绝对不能和欧洲各国有什么冲突,不然很容易给被人借口。对了,和热那亚人那边的谈判也停了吧。”
“已经停下了,不是我自作主张,是热那亚人不敢谈了。”李素说。
在帝国得到休达和马耳他之后,引发了欧洲的大反弹,其中路易十四的态度最为明确,认为这是对整个基督教世界的威胁,一度要组织各国联合起来,逼迫帝国把马耳他岛和休达吐出来。
而李素在这个问题上处理很得当,他先是访问荷兰、热那亚等受到法国威胁的国家,又取得了葡萄牙这个传统盟友的支持,分化离间了所谓的基督教同盟,然后高调与热那亚共和国讨论购买科西嘉岛,引发了法国的不满。
如果说只是通过政治联合和外交抗议,其余的欧洲国家还愿意附和一下法国,但在科西嘉岛问题出来之后,法国直接威胁要进行战争,这下很多国家打退堂鼓了,他们刚刚结束了大同盟战争,可不想再陷入另外一场战争,而且还是和中国的战争。
而更多的国家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巴不得法国和帝国打起来。于是乎,这场外交风波陷入了帝国与法国单方面的唇枪舌剑。只不过,随着费迪南亲王的死亡,法国必须要真的准备战争了,热那亚不敢在冒险,主动停止了谈判。
李素坐在了椅子上,给李君威沏茶,一边认真的请教:“王叔,直布罗陀那个地方,我们一定要得到吗?”
虽然帝国与热那亚就购买科西嘉岛谈的热火朝天,但是帝国方面从来就没想过真的要得到那个岛屿。这一点李素是确定的,只不过对于直布罗陀,他有些拿不准了。
“你觉得呢?”李君威问。
“我倒是觉得没有什么必要的,我们已经拥有了休达。和西班牙分享了直布罗陀海峡,就算再占领了直布罗陀,似乎局面依旧是与西班牙分享这海峡。”李素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虽然直布罗陀海峡以直布罗陀命名,但实际上,直布罗陀并非海峡最狭窄的地方。
直布罗陀与休达都位于海峡的东口,相距超过二十三公里,而最狭窄的地方则是马罗基角和西雷斯角之间,相距只有十四千米。
而如果以海军最新舰炮改造来的要塞火炮论,就算仅仅只有休达,也可以在火炮到位之后封锁直布罗陀海峡。而即便攻占了直布罗陀,西班牙人也可以在马罗基角上设置炮台封锁海峡,并不改变现有的局面。
如从投入和产出的角度来讲,进攻直布罗陀也颇为不合算,那不是休达这样的殖民地,而是西班牙的本土。除了战争,似乎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李君威则是说道:“你说的没错,可是我们必须要考虑第三方的参与,直布罗陀是一个很特殊的地方。”
帝国对直布罗陀的测绘和侦查有了一段时间,李素对此也比较了解。这个小半岛三面环海,只有北面与西班牙本土相连,最狭窄的地方,只有不到四公里,而且这片狭窄区域的正南就是那直布罗陀巨岩,高度超过了四百米,且面向西班牙本土的一方是近乎九十度的垂直。
从军事角度上来讲,从大岩石上构筑的火炮,配合少量军队就可以抗击来自北方的进攻。同样,大岩石是直布罗陀半岛的主体部分,在这片半岛上几乎没有多少平地,设置在大岩石上的火炮可以完美的封锁所有的海岸。
只需要一支规模不大的军队配合上预先设立的工事、存储的物资,就可以坚守住几十倍敌人的进攻,而如果在大岩石上构筑现代化的炮台,就可以封锁海峡。
正是因为这特殊的地理环境,导致一旦某个国家,比如法国获得直布罗陀,并且构筑工事,就可以几乎不用付出代价的情况下封锁海峡。而这引发的后果则是极为恐怖的,一旦海峡被封锁,就要绕行整个非洲大陆才能介入西欧的局势,可谓一本万利的买卖。
与直布罗陀不同的是,假如法国占领马罗基角,封锁海峡。帝国是可以通过军队优势,发起登陆,重新夺回海峡的。同样的招数用在直布罗陀,那么帝国所拥有的海军优势就会丧失。
帝国三十七年,古巴哈瓦那,海关大楼。
小卡尔洛把一沓文件整理好,签署上自己的名字,向着海关总长的办公室走去,这位总长是一位来自宫廷的贵族,却从来不做正事,所有的事务都是交由小卡尔洛处置,然后他负责签名或者盖章,只要海关每个月给他带去的六千比索的灰色收入没有问题,那么这位贵族也不会有问题。
到了门前,发现办公室的门关着,门前站着一个军官,看到小卡尔洛,无奈的耸耸肩,说:“卡尔洛大人,我们大人正在休息。”
办公室里传来的女人的惊呼声,小卡尔洛自然也就明白了自己的上司在忙什么,他冲军官笑了笑,然后转身要回自己的办公室,却看到助理事务官匆匆上来,对着小卡尔洛说了几句话,小卡尔洛又转身回到了办公室门前。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钱袋,里面传出了银币的碰撞声。递给了守门的军官,军官一点没有犹豫,直接接了过去。
“这上面一共有十四个位置需要总长的印章。”
“我明白,下午会把文件送到您的办公室。”军官说道。
二人一直有着良好的合作关系,如果总长不再,而文件又必须要他的印章的话,小卡尔洛就会找这个军官,而这位从西班牙本土来的家伙,是有抽屉钥匙的。
小卡尔洛说:“港口有些事务,我下午不会在这里,明天早上看到这些文件就可以了。”
军官微微点头,收好了文件夹。
小卡尔洛匆匆下了楼,到了港口,港池之中,蒸汽动力的拖船喷涂着黑烟,把一艘三桅杆的飞剪船拖到了码头上,很快,踏板落下,一排排的黑奴走了下来,让小卡尔洛丢下工作的,正是这艘名为飞马号的运奴船,小卡尔洛在这艘船上订了七十五个黑奴。
骑着马到了码头之后,戴着镣铐的黑奴已经下船,全都瘫软在地上,贪婪的呼吸着空气,一个混血儿提着水桶,把一瓢一瓢的水倒在他们的脸上,每个黑奴都是仰着脖子尽可能吞下更多的水。
“嘿,卡尔洛大人,向您致敬。”贩奴船的老板老远就看到了小卡尔洛,摘下了自己的帽子。
“看起来黑奴数量少了一些,我的货在里面吗?”小卡尔洛问道,一般来说,这个荷兰商人每次会送来三百到四百个黑奴,但是现在眼前的只有不到两百个。
“路上遭遇了风暴,连着四五天,死了很多黑奴。”荷兰商人无奈说道。
贩奴船上,放黑奴的空间很狭小,为了保证黑奴不逃跑,除了戴上镣铐,出入口管理也很严格,在平常天气,奴隶贩子会打开露天甲板通风,可是遭遇了风暴天气,露天甲板就会被关闭,以免进入雨水。那个时候,船上的空气流通会很差,湿热的天气滋生的细菌,会带走很多黑奴的生命。
当然,这只是偶发性的事件,疾病、虐杀和反抗被杀,也是飞马号这次运来的黑奴比较少的原因。
“我不在乎发生了什么,我就想知道,我的货能不能按时到位。”小卡尔洛说。
荷兰商人问:“现在烟草的收获期已经过了,您何必那么着急呢?”
虽然飞马号到了,但是双方约定的日期是在三月十七日,还有四十天的时间呢,而荷兰商人手里显然还有更紧张的订单。
“我买了一片新的种植园,面积是原来的烟草种植园的三倍大,而其中大半还未开垦。我需要人手去开垦。”
“看来您又找到了新的商机。”
“是的,还记得上次和我们一起吃饭的那个中国商人吗?”
“出售鳕鱼干的那个?”荷兰商人问。
“是的,就是他。他不仅给我的种植园带来了低廉的食物供给,还带给我了一笔生意,每年四百桶的红糖生意。去年我买的别人的,今年,我要自己来干。”小卡尔洛说道。
荷兰商人一脸惊喜,因为这意味着小卡尔洛还会定更多的货。他想了想说:“卡尔洛大人,说实话,这些奴隶我要卖给其他人,因为还有十五天就要到交货日期了。
我为您准备的货,下班船会来,那是真正的好货,是我从查尔斯顿购入的,全是已经适应了种植园的老手。我按照原来的价格给您,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