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翠环还是以服侍不利为由,被带到慎刑司里去打了十板子。
十板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端看行刑的人手法了——塞些银子,十板子下去看着皮开肉绽的伤势极重,其实只是皮肉伤,并不会伤及根本。不塞银子的,或是一眼看着就是被主子弃了的,十板子下去,外面儿看不出什么,甚至人还能起来活蹦乱跳地走,可内里早就受伤严重,过不了几天一命呜呼也是有的。
当然,翠环是皇后身边得用的大宫人,当然不会被几板子打死。但,慎刑司是什么地方?专门处置宫中犯错的宫人内侍的地方。 进了这里,且不说受什么责罚,什么体面是都别想要了。翠环一直在薛皇后身边,深受倚重,纵然薛皇后不算受宠,但皇帝却始终很给凤仪宫体面。因此作为凤仪宫里大宫女的翠环,也向来都很有体面。她落到慎刑司里来,哪怕是全须全尾地出去,日后又有什么脸面去见人呢?
翠环不敢求饶,只能含泪求助地看着薛皇后。奈何这会儿薛皇后被珍贵妃的话说得心头正发热,恨不能一时就到皇帝身边去说说话,哪里还有心思去注意到跪在地上的翠环呢?
直到翠环被人架了出去,薛皇后还在捂着心口与珍贵妃诉苦,“老大媳妇儿的事,本宫实在是冤枉。我这心,泡在黄连水里似的。”
珍贵妃劝道:“娘娘是什么样的人,陛下知道,咱们这些人也都知道。您又何必自苦呢?”
又劝了薛皇后一遭儿,将自己带来的五珍汤又喂薛皇后吃了半盏,亲自服侍着薛皇后漱口躺下睡了,又将大红色的龙凤锦被给薛皇后盖得严实了,珍贵妃这才起身欲离开。 走出了内殿,珍贵妃脸上依旧是清浅的笑容,温柔地说道:“皇后娘娘才睡下,你们用心服侍,抬脚递手的都轻柔些。扰了娘娘休息,娘娘好性儿,我却不能答应的。”
话虽然说得温柔,可听在凤仪宫众人耳中,却都无端端地打了个冷颤——薛皇后位尊,奈何失了凤印,没有了统领后宫的权利,空有个皇后的名儿。可眼前语笑嫣然的珍贵妃,却是实打实地手握协理后宫大权,真正的后宫第一人。她的话,谁敢不听?没见凤仪宫里头一个大宫人翠环都被人架了出去挨板子了吗?
凤仪宫里的宫人内侍忙都躬身恭敬应下,目送着珍贵妃离开了凤仪宫。
回到了麟趾宫,已经是戌时了。
珍贵妃进了寝殿,立刻有宫人迎上来,帮着她褪去了外头的宫装。 宫人上前,四五个人有条不紊地服侍着。很快,珍贵妃就换了身儿家常的衣裳,连头上的钗环都卸了下去。
“备水,我要沐浴。”
宫人应声自去准备。
“娘娘,可是累了吧?”有心腹宫人上前,扶着珍贵妃躺在了榻上,又替她捶腿捏脚。
珍贵妃叹道:“为陛下分忧,有什么累不累的?” “母妃!”安泰公主从外头跑了进来。
珍贵妃揉了揉眉心,又坐了起来,见安泰公主脸都跑得发红了,纳罕极了,“这么晚了,你不说待在自己的宫里,跑来做什么?”
安泰公主身上并没有罩着斗篷,只是寻常的宫装,腰间勒得紧紧的,显示出少女特有的风姿来。
她抓起了宫人送进来的茶,一扬脖子都喝了下去。
珍贵妃看得又气又笑,斥道:“你慢些!这副鲸吞牛饮,哪里还有半分公主的仪态?” 她也是发愁,明明和三公主四公主年纪相仿,偏偏那两位公主都温柔娴静,至少宫外的人提起来,都是如此说。就她这安泰,打小儿上树捉鸟上房揭瓦,就没有她不敢做的。尤其,仗着陛下的宠爱,还学起了拳脚。要不是珍贵妃死活拦着,说不定这丫头还要练成个高手才罢休。
“口渴的时候,谁还在意什么仪态呢?”安泰公主满不在意地擦了擦嘴。
珍贵妃让人端来几样时新的果子,一面亲手剥了给女儿吃,一面问她:“天黑了,怎么不歇着,跑到了我这里来?”
安泰公主眉头就皱了起来,“母妃,您快些求父皇给三姐姐四姐姐赐婚吧。再不把她们嫁出去,我那儿的门槛都快被她们踩平了。”
尤其是她三姐姐温泰公主,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一门心思就相中了皇后的娘家侄子薛凛。要说薛凛也是个不错的驸马人选,出身后族,文武双全,人也生得俊朗非凡。薛皇后一直有意撮合自己和薛凛来着,要不是因为实在不喜欢薛皇后和整个薛家,安泰公主觉得,自己面对着薛凛这么个青年俊杰,也得动心。
不过,她不喜欢,温泰公主却喜欢得很。为了薛凛,女孩儿的矜持和尊严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将姿态摆得很低很低。
虽然是亲姐妹,但是安泰公主一向不喜欢看着柔弱,实则满肚子阴私的温泰公主。奈何温泰公主也清楚,她自己的母族不显,生母又不得宠,为了前程,也很是能屈能伸。薛皇后掌管宫务的时候,温泰公主算是往凤仪宫里跑得最勤快的人了,等到薛皇后失了凤印,珍贵妃却继续协理宫务,温泰公主就往麟趾宫来得多了起来。
这般的势利,叫安泰公主哪只眼睛看得上呢?
最叫她不能忍受的是,温泰公主知道,薛凛的一颗心都在安泰公主身上,就不时地往安泰公主身边凑——横竖,只要薛凛你出现在安泰身边,就一定能够看到她温泰。
这不就是么,宫里又传出薛皇后病了的话来,温泰公主不顾得更深露重的,大晚上就跑到了安泰公主的寝宫里去坐着打听了。
“母妃您不知道,三姐姐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明明是个金枝玉叶,这会儿都变成外面的三姑六婆了。四姐姐也跟着她,真是不叫人省心。”
珍贵妃笑了,“你以为你父皇没有这个打算吗?他早就问过了薛凛,奈何薛凛无意,你父皇也不好强扭瓜去。”
“也是。我听薛凛说过,他宁可上战场一刀一剑亲自拼杀出功名来,也不乐意借着家族和女人往上爬呢。”
“是个有骨气的。”珍贵妃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心中暗自叹道,只凭着薛凛这份儿骨气,若不是他出身后族,女儿也嫁得了。可惜了,可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