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意抓住她的手腕,一边询问,一边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走。
“真的没有。”
手腕相握,两人都方便,周采元也不用费力的伸长胳膊,去拽他手腕之间的铁镣铐,这会儿便口气郁闷的说道:“照镜子的时候,我都不知道怎么就长成这样了呢。”
“嗤。”
谢知意轻笑一声。
继续道:“那你受的情伤不浅,当年你过完十四岁生日的第二天,太师府就派卫凌安来接你回京城。你为了忘记卫凌安,连这四年的记忆都丢了。”
周采元是个不会听语气的性子,直到感觉手腕被捏的发疼时,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谢师兄在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情绪不对。
她于心有愧,不敢直接反抗。
便伸出另一只手,放在了谢知意的手背上,讨好笑道:“师兄,如果我这四年做错了什么,你会不会原谅我啊?”
谢知意没有扭头,似用余光打量着她,随后抬头扫了一眼天空,轻声道:“风水轮流转,这话我原来问过你,现在你又来问我。”
“那我是怎么回答的?”
“你说,在天门山的七年师兄妹之情,只当没存在过,从此以后,再见就是生死之敌,你不会手下留情,劝我也不要手下留情。”
周采元心头一跳。
没想到两人之间的矛盾这么严重,自己还放过这么狠的话。
她偷偷看了谢知意一眼,心想师兄应该不会干出杀了自己父母、二姐的事才对,但还是问清楚为好,于是轻咳一声。
问道:“那我们俩,为什么闹得这么严重?”
“我是太子的幕僚,卫凌安是二皇子的门客,政见不同,利益相冲,你喜欢卫凌安,自然也就与我为敌了。”谢知意的口气带着一股刻意的云淡风轻。
“就这?”
周采元瞪大眼睛。
然后松了口气,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杀父杀母之仇呢,原来就这样,那我不喜欢卫凌安,以后支持你不就行了。”
“哈哈。”
谢知意笑出声来,自嘲悲凉,听得人心头一冷,他目光空然,悠悠道:“等你见了卫凌安之后再说吧,记忆能失去,也能想起来,他现在可正需要用你来对付我呢,你若再做几次证人,他说不定都愿意娶你为妻。”
好阴阳怪气。
“师兄。”
周采元小心翼翼的试探道:“你好像变了很多。”
相貌还是其次,主要是气质更冷,语气更凉,仿佛哈一口气,都带着寒冬腊月的寒,恨不得把人一推就是三千里似的。
“你不也是?”
谢知意转过头来,眼神复杂道:“你变得比我更多,只是你现在失忆了想不起来,等哪儿天恢复记忆,又要和以前一样了。”
“那我回天门山去吧。”
周采元脱口而出。
随之一想,觉得还挺有道理,她本来就不喜欢京城,说不定哪天爹娘又来骂她,二姐嫁给了傅明童,虽然她不觉得如何,但自己的存在,也是让二姐心里不舒服。
天门山虽然也不如何,却是她生活了七年,最为熟悉的地方,反正哪儿都比京城好。
“反正我现在手里有钱,哪儿都去得,我们当年不是还说过吗,以后你成了大侠,就可以带我到处周游四方,行侠仗义。现在钱有了,我一个人的武功也够用,不然我走吧,省得在你面前,还给你添堵。”
“你还记得那些戏言?”
提到过去,谢知意的表情有些动容,复又垂下眼帘,语气嘲讽:“江湖大侠,不过是黄粱一梦,哪当得真?”
“师兄你现在想做官了?”
周采元有些郁闷的问道,她爹身为太师,为六卿之首,就是个不小的官,几个叔叔、舅舅也都在朝中为官。
她最讨厌的就是当官的人了!
“是。”
谢知意点头承认,看了她一眼,感叹道:“你无论失忆前后,倒是一如既往的喜欢江湖,仰慕大侠。等再见到卫凌安,你说不定还会再爱上他一次。”
“师兄,卫凌安到底是什么人啊?”
周采元终于忍不住发问,她一点都想象不出这个人的样子,更想象不出,自己竟然会为了他和师兄作对。
“他是——”
谢知意正要说,忽然停下脚步,放开他的手,抬眼朝前方看去,语气陡然一变,挑眉道:“你爱的江湖大侠,心怀正义,武功高强。”
这样的大侠多了,谁又会那么特别,值得她爱的要死要活?
周采元一边想着,一边顺着师兄的目光看去。
不知何时,原本站满了路两边的百姓,已经散去,只剩他们师兄妹两个,还有身后押送的官兵,而现在对面站了一群人。
为首的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头戴斗笠,腰间佩剑,往那一站,便是个英姿勃发、凛然不可侵犯的江湖少侠。
眉眼坚定清澈,仿佛任由这世间再污浊嘈杂,也动摇不了他剑心分毫。
“他是卫凌安?”
周采元望着几乎移不开目光,喃喃问道。
“你想起来了?”谢知意瞥了她一眼。
“没有。”周采元摇摇头,她确定在自己现有的记忆里,自己绝对是第一次见到卫凌安,心里除了惊艳之外,也并没有什么其他感情,只是——
她带着几分确定道:“如果我真的会爱上一个人,并且爱的要死要活,应该就是这个类型的。”
“你现在尽可以过去,我相信那群人会夹道欢迎的。”谢知意似乎在咬着牙说道。
“为什么?”
周采元傻乎乎的询问。
她记得萍萍说过,自己喜欢的男人,因为喜欢二姐,所以拒绝娶她,想来那个男人就是卫凌安了。
别说丢了记忆,就算有,她又怎么会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去和师兄作对呢?没了四年的记忆、情感,她甚至理解不了自己。
“谢知意,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不知对面是谁说了这句话,仿佛吹响了号角,卫凌安带人冲了过来,而身后的官兵也迎上上去,在路中间打成一团。
周采元不知所措。
谢知意似有若无的看了她一眼,不慌不忙解释道:“我虽然丢了官职,却没有失去圣心,等来日东山再起,他们我一个也不会放过。所以卫凌安自然不惜当街杀人,务求将我斩草除根,叫什么,清君侧。”
“啊,那怎么办呀?”
周采元有点慌。
主要是看到官兵抵挡的很是费力,而为首的卫凌安,一看就知还没有出全力。
“等死吧,那群官兵拦得住其他人,但拦不住卫凌安,我现在手腕、脚腕都被镣铐锁住,除了等死还能怎么办呢?”
“师兄你也太想的开了吧?”
两人说话间。
卫凌安已经冲破阻碍,手持长剑,身如飞燕似的冲了过来,剑尖直指谢知意的咽喉。
“师兄,这柄剑给你,我来挡一会儿,你跑吧。”周采元把刚才买的长剑塞到他手里,然后强作镇定的走上前去,拔剑而起。
“叮当!”一声。
两柄长剑相撞,声音清脆。
卫凌安抬起头,拧着眉头不耐烦的说道:“周采元,你又闹什么?快滚!”
刚才被他相貌冲击而产生的好感,现在烟消云散,周采元反倒起了好胜心,横剑于身前,同样皱眉说道:“要滚,也是你滚。”
话音未落。
她便持剑冲去。
出乎意料的是,卫凌安虽然对她口出不逊,一副十分不耐烦的样子,但在招式却处处相让,几个回合下来,居然退后了十几步。
见此。
正和官兵缠斗的人群里,有人提醒道:“别管她了,快杀谢知意,不然他的帮手马上就到。”
凶器在前,卫凌安还敢分神,周采元暗喜自己抓住机会,猛地将长剑一送,插进卫凌安的肩窝,长剑深入皮肉,传来令人牙酸的声音。
“你!”
卫凌安不敢置信的抬眼看她,随后反应过来,飞身后退,捂住伤口,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这场打斗中,周采元察觉到自己武功的确比原来高了不少,但应该还不是卫凌安的对手,刚才之所以能伤他,全凭这人打也打得不认真,多次走神。
“你伤了他?”
谢知意走上前,与她并肩而立,语气比卫凌安还要惊讶的问道。
“不然呢,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杀了你吧。”周采元说话时,仍然警惕的盯着对面,说道:“况且刀剑无眼,我的武功又不比他弱很多,他逗小孩吗,这时候也敢走神,活该挨我一剑。”
在天门山时,打斗已是家常便饭,就连小孩也知道做事要专心,卫凌安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简直辜负了一身武功。
自对方的语气之后,周采元对卫凌安的印象又下降一层。
“周采元?”
卫凌安也终于发现不对,上下打量她一番,皱眉问道:“你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要打就打,不打就快滚。”周采元语气不善的回道,但因为知道卫凌安如果真出全力,她肯定打不过,又有些底气不足的补充道:“我师兄的援兵,很快就会到的。”
“你叫他师兄?”
卫凌安眼睛瞪的滚圆,目光狐疑的在两人之间扫来扫去,问道:“周采元,你脑子出什么毛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