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坊,阳光明媚,丝竹声声不绝于耳。
顶层的阁楼里。
熠王祁慕寒斜倚在枕榻上,披散着长发,俊美得近乎妖孽,一双墨瞳注视着筝上翻飞的玉手。
“江东苏阳暖玉,谁能想到苏家与玉家的两大高手,如今都在本王麾下?”祁慕寒纤长的手指晃着酒盏,长发披散,漫不经心却又有几分自得地说道。
玉妩颜止住筝声,问他道:“宁王刺杀你的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祁慕寒淡淡地反问道:“有证据吗?”
玉妩颜没说话,祁慕寒接着问:“还有活口吗?”
玉妩颜重新弹起了筝,道:“炙夜已经说过,那天晚上清点的尸体,漏了一个。”
祁慕寒冷笑道:“本王也仔仔细细地数了三遍,这行刺的人数,与禁军最终清点的尸体,唯独漏了一个。”
玉妩颜道:“也难为你了,在那种情势之下,还能淡定得去数清楚人头。”
祁慕寒微笑道:“这确实是我的优点。”
玉妩颜一边弹筝,一边道:“可炙夜仔细搜捕过全城,也出动了张爷,却就是找不到这个人的踪迹。”
祁慕寒语带讽刺道:“竟然还有炙夜找不到的人?”
玉妩颜笑了笑,道:“殿下,这话你在我面前说即可,让他听见了,可有你好受的。”
祁慕寒:“本王还怕他不——”
这个“成”字还没有说完,帘子一撩,进来了一个人。
这个人一进来,整个空间温度降了好几度,仿佛秋天成了严冬,溪流倒流回了雪山。
一件黑色武袍,微微延伸的金属垫肩,宽肩窄腰,长眉入鬓,一双美目竟丝毫不输祁慕寒,只是比他更冷。
手中一把黑色剑柄、黑色剑鞘的剑,剑鞘上刻着古朴的花纹,配上这个人的绝世之姿,出场就写着“我才是绝对主角”的样子。
可祁慕寒就看了他一眼,便接着饮他的酒。
玉妩颜停下筝,抬头望向炙夜。
炙夜抱着剑,低头盯着祁慕寒。
玉妩颜又回头看了看祁慕寒。
三个人就这么你看我、我看你、你看他,这么半晌——玉妩颜终于忍不住了,道:“你们两个每次开场都需要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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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府,书房里。
公孙薇打了个呵欠,对公孙镜道:“爹。既然没什么事,那我先去补个午觉了。”
公孙镜:“你好像挺高兴的啊?”
公孙薇:?
不然呢?她不解地回头看了公孙镜一眼:“爹,既然这刺杀的事儿不归你查了,你愁什么呢?”
没想到公孙镜居然说:“爹已经应下来了。”
公孙薇:??
公孙镜见她一脸迷惑,怒道:“公孙薇!我看你是不是故意装着不记得一件事了?”
公孙薇:……..
公孙薇尴尬道:“呃,爹是指熠王来退婚的事?”
公孙镜瞪她。
公孙薇解释:“爹,虽然咱们家不参与那个什么皇子站位的事情,可是宁王毕竟和咱们……比较熟一点嘛,我不嫁给那熠王,不就是免得咱们家难做嘛,你也晓得那熠王恐怕不是池中物,万一他和姑父争起那东宫位置,咱们帮谁呢?”
公孙镜继续瞪她:“那什么,三戏苍生,是你写的吧?”
公孙薇猛然想起这茬了,心头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公孙镜:“你虽然没有指名道姓,这任谁都能猜到是什么意思。你以为你姑父能不知道?”
公孙薇心想:爹你是没看过那剧本,如果熠王入主东宫,我们谁都没好果子吃了。
公孙镜缓缓接着道:“你以为熠王来求亲,这背后是谁的意思?”顿了顿,接着道:“你以为你那出戏,只有宁王看得懂?”
公孙薇一惊。
公孙镜注视着她:“宁王势大,入主东宫呼声自然最高,皇上背后推动熠王来向我公孙府求亲,却没有直下圣旨,这是一个试探,看我公孙镜是否秉洁自持,不轻易站队。”
“为父正在左右为难,如何不得罪熠王、不得罪皇上,同时也不至于和宁王闹翻。你给爹爹出了一个极巧的计谋,就是擅自离家出走,把这事闹得人尽皆知。”
“这样一来,爹你就至多担一个教女无方的罪…….”公孙薇自言自语,好家伙,论起腹黑,这真是内卷得厉害。
“但是你这部戏一出,这明摆着说,咱们是倾向宁王的!”公孙镜手一摊,无奈地说:“你要是没有这画蛇添足的一出,那不都结了嘛!”
公孙薇呆在原地。
她真的没想太多,在那一刻只想着如何改变那该死的剧本,让自己不至于嫁给熠王,让自己的姑父能够保命。
所以自己,反而在无形中推动了这事往有利于熠王的方向发展了?
公孙镜叹息道:“所以这次刺杀熠王的案件,我已不能再推托了,爹称病几天,就是在思考该如何解决这刺客的事情。”
公孙薇呆了一阵,不自信地说:“可是你方才才说过,这案件牵扯到上面的人……”
公孙镜挥手打断她:“所以这案件只能点到为止。”
公孙薇道:“抓住一到两个漏网的刺客,然后让他们把锅全都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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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玉坊。
玉妩颜问祁慕寒:“如果抓到这一个刺客,我们是否就能找到宁王的罪证?”
祁慕寒淡道:“你以为这个刺客会招供出背后的主谋么?”
玉妩颜:“那为何还要去?”
祁慕寒:“因为有人希望我们这么做,有人希望这件事闹得越大越好,我们便依他心意而行。”
玉妩颜:“是谁?我们为何又要照他的心意行事?”
炙夜冷哼一声。
祁慕寒不理他,接着对玉妩颜道:“在京城行刺,别说瞒过禁军,连守城军亦不易骗过,就算我大哥有这能耐推动此事,也得有人默许。”
玉妩颜惊道:“难道默许的那个人,竟然是…….”
祁慕寒点头道:“不错。此事很简单,宁王背后策划,想借江东流寇一举夺我性命;而我父皇早已得知消息,却不阻止此事,只暗中令商将军从后接应。”
玉妩颜:“皇上他……就不怕你真的被夺去了性命?”
祁慕寒:“那批弓箭手早就埋伏下了。”他顿了顿,“何况,我父皇原本就想借机敲打宁王,所以幕后主使到底是不是真的宁王,对他来说根本不是重点。”
玉妩颜沉吟道:“你父皇如果是如此忌惮宁王,宁王为何又如此势大,离那太子之位最近?”
祁慕寒笑了笑:“你想一想宁王的亲母与太后是什么关系。”
炙夜又冷哼一声。
祁慕寒转向他:“炙夜,你能换别的台词么?”
炙夜站起,朝前走了两步,手往祁慕寒身前像灵蛇般一探,祁慕寒原本手中的酒就被他夺了去,仰起头喝下一大口。
玉妩颜捏了一把冷汗,却发现祁慕寒没有发怒的前兆,反而勾起唇似笑非笑地看着炙夜。
玉妩颜赶紧打圆场道:“幸好炙夜的手下提前探知了刺客的行动计划,然后殿下再让炙夜假扮作你,否则那晚画舫中的如果真是殿下的话,恐怕还是有几分危险。”
炙夜饮尽杯中酒,才冷冷地道:“能刺我一剑的人,倒有几分本事。”
祁慕寒坐直身子,正色道:“你是说,那晚在船上刺伤你的人,与这逃脱的刺客,是同一人?”
炙夜唇间吐出两个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