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向晚,汴京城中的晚霞如同披了七彩的绸缎,在天边变幻不断。
公孙府外的车道,哒哒哒地行来了一辆华贵的四马驱策的豪华车辆,只是这车厢左右晃着,极为不稳重,车夫赶出了一身汗,才勉强把车子保持直线行走。
车厢里一只肥大的躯体缩成一个肉球,不住地哀嚎:“爹,别打了别打了。”
陆虎哀嚎的声音并没有阻止落下的拳头,陆苟边打边喘气:“揍死你这个败家子,生块叉烧好过生你!”
陆虎嚎道:“爹,我从小都帮你挣回多少块叉烧的钱了,我怎么比不上叉烧了……哎哟。”
陆苟气得两撇小胡子直抖:“你没事去惹那个姓公孙的做什么,你嫌命长?”
陆苟原本是南越人,带着一口浓重的地方口音,骂起人来夹杂许多陆虎听不懂的词汇,把陆虎骂得满心委屈。
陆虎:“爹你悠着点,别又气得发病。”
陆苟已经吭哧吭哧地坐在一旁,大口喘着气,打也打累了,弹珠般大小的眼珠子瞪着陆虎道:“老豆经常给你说,做人要低调,你平时搞事就算了,这次还搞错对象。”
陆虎苦着一张脸:“说实话,爹,我那个药,本来是要给你抓的,那个公孙小姐跟人合伙给抢了去,我苦哇……这才找人想教训他们他们的。”
陆苟平静下来,道:“这种官家小姐本来就喜欢刺激,在外面认识几个小白脸,儿子,也委屈你了。”
陆虎:?
陆虎心想,你倒是变得挺快的。
陆苟:“等下见了公孙镜,记得要怎么做了吧?”
陆虎点头拍胸:“放心吧老豆,虎父无犬子。”
陆苟总算露出了满意的笑脸。
马车行到公孙府前,在门房通报下,陆虎扶着弱柳迎风状的陆苟,一起迈入了公孙府的大门。
公孙镜早已从拜帖中得知两人的到访,着管家福伯到门口迎接,自己在正堂里候着。
陆虎与陆苟两人走在公孙府的前院中,陆虎的体积是陆苟的两倍有余,衬得陆苟存在感微弱,福伯幸亏得公孙镜交代一番,不然定会认错。
福伯对陆虎说:“你就是陆家老爷?幸会,这边请。”不待他说完,已一把把陆虎拖走。
陆苟:?
只见福伯拉着陆虎走得飞快,走过前院,是一条细长的回廊,经过回廊,又有东西两个大池塘,一路假山繁花,竟把陆虎看得眼花缭乱,连身后的老爹都给忘了。
陆苟原本想装作弱柳扶风的病态样子,示弱一番,见着公孙镜才更好说话,没想到这福伯拉自己的儿子走得飞快,只好健步如飞跟着,心里一路骂娘。
正堂里,公孙镜与公孙薇正站在门口,见着一行人往这处来了,热情地迎上去。
待得人走到近前,公孙镜方才斥福伯道:“怎么领错人了?我与你交代过,陆先生是瘦的那个。你是傻了还是咋地,竟有眼不识泰山,还不下去!”
福伯唯唯诺诺地去了,陆苟听出他话中的意思,老脸颇有几分不自在,公孙薇站在旁边,见父亲如此护着自己,心中一暖。
她走前去,朝陆苟盈盈一福,打了个亲切的招呼;接着望向陆虎,只装作是第一次见他,点了点头。
陆虎心中噌起了一把无名火,脸上只得赔笑。
两人堂中坐定,陆苟先是寒暄了一番,说自己在汴京城经商已有一段时日,想来拜访公孙先生,又怕唐突;自己这无知小儿,日前得罪了公孙小姐,万望原谅,云云。
套路是这么一个套路,公孙薇端起茶杯,却知道他此行并非只有道歉这么简单,道歉只是一个幌子罢了。
果然,陆苟叹了口气,说道:“最近那个刺杀熠王的案件,真是闹得人人皆知,满城风声都紧得很呐!”
公孙镜呷了口茶:“歹人竟在皇城根下作乱,实在嚣张。”
陆苟仰天长叹道:“我们这些做生意的,店铺三天两头被盘查,码头的盐也要一袋袋清查,生怕藏着些什么武器,唉,这最近江东也发大水,盐本就很难运过来,我们手头的货,是越来越少喽!这日子是越来越难喽。”
公孙镜吹了吹热气腾腾的茶,慢悠悠地拨开茶叶,道:“陆兄经营有方,两年之内一跃成为京城第一盐商,实乃……商业鬼才。”
陆苟:?这回答与我想得不太一样啊。
陆苟重振旗鼓:“唉,那是以前,现在的日子是越来越难喽。”
公孙镜:“正是,江东百姓的日子真是越来越难了。”
陆苟:?
陆苟干脆直接说了:“朝廷何时能放开这宵禁与严查?我一个人赚不到钱事小,再这样下去,市面流通的盐越来越少,老百姓都要揭不开锅喽。”
盐少,盐价必定上升。
公孙薇此刻总算听出了这家伙的来意——你如果不趁早了结刺客案件,闹得满城风雨的,会影响我做生意;如果我提高了盐价,你可别怪我没提前告诉你们这些当官的。
公孙镜:“陆兄乃商业奇才,令公子更是青出于蓝,听说既擅于经商,还精于戏曲,如此虎子,何愁没有人与陆兄分担?”
陆虎谦虚道:“我唱戏好一点。”
陆苟朝他瞥了一眼,陆虎立马住口,陆苟朝公孙镜道:“公孙大人,其实还有一事。”
公孙镜:“请说。”
陆苟:“大人,我听说太后的寿辰近了。”他呷了口茶,偷眼打量公孙镜:“我听说太后心善,体贴百姓,寿宴也唯恐劳民伤财,好几年都不曾办了,她老人家唯盼海晏河清、天下太平,这案件传到她老人家心里,估计难受啊。”
公孙镜心中有几分恼怒,心想这事也轮得到你来为我施压?竟然还搬出太后来,这些营商的,果然心眼都钻到臭铜钱里去了。
他朝公孙薇使了个眼色。
公孙薇走来,给陆苟端了杯新茶,陆苟正欲接过,公孙薇手一抖,热茶不小心泼上了陆苟的袖子,她慌得拿起一块布擦拭:“哎呀,陆伯伯,瞧我这手笨的,真是对不住了。”
陆苟一迭声说没事,心里也知道这公孙镜在下逐客令了,却瞧见公孙薇握着他的袖子不动,好像在想什么似的。
公孙薇闻见他身上,有一股隐隐却又熟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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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玉坊里。
玉妩颜问祁慕寒道:“殿下,你那晚让炙夜假扮成你,真乃一石二鸟,既能将计就计引出宁王;也能顺便与……”
祁慕寒:“也能顺便看看,炙夜装扮起来,与本王比到底哪个更帅。”
炙夜冷哼一声,起身,撩起帘子。
祁慕寒:“等等。”
炙夜停住脚步,略偏过头。
祁慕寒:“你的剑借我提一提,我看看我能不能提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