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篱一把拉住她的衣袖,公孙薇转过身来,粟篱指了指前方,示意她看。
公孙薇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祁慕寒站在一辆马车旁边,其它西凉使臣们早已分别上了另外的马车,乌罗公主也不知到哪里去了,只有他孤零零一个人,远远望着她,街上的人群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来来往往,他的目光遥遥穿过人群,落到了她身上。
那道目光,既渴望,又炽热,眉宇间满是抑制不住的欣喜。
两个人隔着人群遥遥相望,公孙薇内心暗叹了一声,终于还是心软了下来,祁慕寒双手圈出一个喇叭状,做着口型:相——信——我!
公孙薇嘴唇微勾,朝他吐了吐舌头,做出一个鬼脸。
祁慕寒冲她笑了笑,转身上了马车。
公孙薇才转身过来,看着粟篱道:“你怎么不跟上你们家殿下?”
粟篱方才见识了一番两人的眉来眼去,没好气地说:“殿下对我说,如果那真的是公孙小姐,那你需得护送她安全回府。”
他说着,走到街边一辆停着的马车前,“殿下专门给你留了一辆马车,请吧,公孙小姐。”
他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公孙薇笑了起来,走到他面前,揉乱他的头发:“小粟篱,怎么又不高兴了?”
此刻没有祁慕寒在身边,粟篱可以很自由地表达自己的不满:“你能不能对我家殿下好点?”
公孙薇一愣:“我怎么对他不好了?”
粟篱郁闷地说:“你一个不高兴,殿下就想尽办法让你开心,不是大半夜地去买那面具,就是催着齐凌赶紧把火锅弄好;你一个吃醋,殿下就要彻夜想法子,怎么去打发那西凉公主,商将军那里的事暂且不提,这次追月宴是陛下让他主理的,他本来就很忙了啊。”
“而且刚才在酒席上,他根本就心不在焉,听见一点点貌似是你的声音,整个人就疯了一般,私下把我喊出来,非要找到你不可。”粟篱像竹筒倒米一般,一口气说着。
公孙薇敏锐地捕捉到了粟篱其中一句话:商将军的事暂且不提。
她思索了一秒钟,摸了摸粟篱的头,柔声道:“知道了。商将军的事,你们殿下也对我说过,这事事关重大,他想好怎么处理了么?”
粟篱见她语气柔和,也就顺口说道:“还能怎么处理?商将军手上那个秘密,与殿下有十分密切的关系,如果他倒向宁王那一边,那恐怕殿下满门都要被牵连。所以殿下不能与商将军翻脸,目前还是得稳住他。”
难怪商将军今晚要见我,就是要确定祁慕寒对他并无二心,要用联姻稳住他——公孙薇心中暗暗思索道。
粟篱猛然反应过来,一捂自己的嘴巴:“你在试探我?”
公孙薇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头发,笑道:“小粟篱,别担心,这事是你与我之间的秘密,你别让他知道,不就行了?”
她笑着上了马车,粟篱也上了马车,坐在她对面,哭丧着脸,满脸写着“完了,我说漏嘴了”。
公孙薇忽然问道:“殿下是怎么知道商将军手上有一个秘密的?是什么秘密?”
粟篱苦着脸:“这个我真的不知道,别再问我了。”
公孙薇微微一笑,知道他没有撒谎,便不再为难他了;自己却陷入了思索当中。
那剧本里确实有记着,商将军手握一个秘密,这秘密是一份名单,名单上是江东旧朝的势力,潜伏在祁国皇朝的人。
老将军从哪个地方得来这个名单不得而知,但他将之保存得十分好,只可惜,在他一次饮酒中风逝去后,这份名单就不幸被曝光了,后来整个祁国朝堂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公孙薇本就看得一目十行,关于朝堂斗争的部分更是跳着看,一心只关注自己的结局。如今她悔得肠子都清了——早知道当时看得仔细一些。
她极力回忆,却怎么都记不起这名单上的名字。她只好暗叹了一口气,不知道祁慕寒的情报网到底探听到了多少,会涉及多少人。
马车“嘶”地一声,在公孙府上停定。
公孙薇从思索中回过神来,又揉了揉粟篱的小脑瓜:“回去好好服侍你们家殿下,他喝了不少酒。”
粟篱还没从懊恼中走出来,苦着脸“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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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慕寒将使臣团众人送归驿站,就告辞离去,乌罗公主还想缠着他,不让他走,这名腹黑的皇子却早有准备,笑着交代公主的婢女们:“让你们家公主早些歇息罢。”
他话还没说完,乌罗公主眼睛一闭,往后一倒,几名婢女慌忙扶住她,拉马丹上来帮扶着,对祁慕寒抱歉道:“我这外甥女就是不服输,明明喝不过殿下,还硬是要喝,真是让殿下见笑了。”
祁慕寒笑道:“她这一睡,恐怕得两三天才会好些,到时候我自会来接你们入宫面圣。这就先告辞了。”
拉马丹向他行了一礼,回头便将乌罗公主扶回房间去了。
祁慕寒钻进车厢里,马上问近身侍卫:“醒酒汤呢?”
侍卫马上端上了醒酒汤,祁慕寒接过来,一口闷掉。侍卫担忧地说:“殿下你今晚私下吐了好几回,每吐一回就喝一次醒酒汤,你的身体……”
“无妨。”他一擦嘴角,将碗放到一边:“回府吧。快一些。”
侍卫无奈,只好护着马车,一路奔回熠王府。
祁慕寒今晚顺着乌罗公主,是为了让她高兴,人一旦高兴起来,就能不知不觉地喝多了。祁慕寒又暗中令人换了女儿红,上了竹叶青,两种酒混着喝,乌罗足足喝了半埕,酒的后劲一发作,她立马不省人事。
祁慕寒算得时间刚刚好,让她回到驿馆再倒下,即便是再机智的人也猜不到这事是他提前刻意为之。只是他为了保持自己神智的清醒,一面混着喝,一面却借着上茅厕为名,偷偷催吐,还一边喝醒酒汤。
在这个边喝边吐的过程中,他还不忘交代粟篱去找公孙薇。
这一切,公孙薇都不知晓,粟篱的郁闷正是由此而来。
祁慕寒脸色苍白地回到了熠王府,酒劲一时还没有过去,便摸到了后院中,在石桌旁坐下,吹风醒酒。
木门“呀”地一声打开,苏炙夜从屋内出来,皱眉看他:“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祁慕寒缓缓回过头来,瞧着他,笑了:“我今晚碰见薇儿了。”
炙夜皱着眉头说:“你定是喝醉了。”
祁慕寒笑着摇了摇头:“没有。”他忽然站起身来,一把抓住炙夜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你听我的心跳。”
他满脸喜悦之色完全掩盖不住,像一名刚刚堕入爱河的青涩少年, 恋人一个笑容都能让他乐好大半天。
“她就站在那棵柳树下,对着我笑。”祁慕寒喃喃说着:“我今晚才想着见她,她……就那样出现在那里。”
苏炙夜见他这个样子,低下头不说话。
祁慕寒自言自语:“我明日定要问她,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我祁慕寒的心一刻不停地为她跳动。”他锤着自己的心脏。
“你喝得太多了!”苏炙夜眉头紧紧锁着:“玉妩颜现不在府中,你要是不小心引发了那病,我可帮不了你!”
他一把抓起祁慕寒的右手,仔仔细细地翻看祁慕寒掌心和手背的血管筋络,半晌松了一口气:“幸好没事。”
祁慕寒说起:“放心吧,我没有用内力化酒。”
苏炙夜缓缓摇着头:“师兄,你是真的认真了。”
“嗯?”
“我说你不该这样。”
“嗯。”祁慕寒敷衍着,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思绪又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
苏炙夜看了他的侧脸半晌,慢慢地转过头来,心中有一股说不清楚的酸涩,他慢慢地退入自己的房间,关上了房门。
祁慕寒在院内醒了一回酒,等到粟篱回来,问过了公孙薇的状况,才满足地去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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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薇被苏炙夜折腾了大半夜,又是在屋顶吹风,又是在柳树梢修炼那轻功,累得全身都散架了,这一觉睡得是着实不愿意醒。
公孙镜一早便上了早朝,退朝后接着到大理寺公办。公孙薇直到日上三竿,婢女霁月匆匆地推门进来,对公孙薇低声说:“小姐,门外有个公子说要求见你。你要不要见他?”
“谁呢?”公孙薇懒洋洋地,舍不得离开一床干燥松软的被褥。
“不知道,他不愿意报上姓名。”霁月声音带了几分羞涩,“那公子,长得真是英俊,那身蓝色的长袍,真是称得他太好看了。”
公孙薇微微睁开了眼睛,瞌睡虫还没褪去。
霁月说着,神魂开始游荡天外:“可是这个人也怪得很,他又不报上姓名,还说只给小姐五分之一盏茶的时间,若是小姐不出来,那他就走了……诶——小姐,你去哪儿?鞋子啊。”
公孙薇不待她说完,光着脚往外跑,都来不及洗漱,顶着一头乱发,跑到了正堂。
空无一人。
公孙薇失望地叹了口气,气恼道:“什么嘛,说见我,却连一点时间都不愿意等。”
“公孙小姐是刚刚才醒?”后面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
公孙薇转身过去,只见一身浅蓝色长衫的祁慕寒正微笑着看她,俊眸如一汪清澈的湖水,手已微微向她张开。
公孙薇叫了一声,蹦进他的怀抱。
祁慕寒结结实实地抱住她,笑着说:“这是都不曾洗漱么?”
公孙薇“唔”了一声,往他怀里蹭了两下,像一只刚刚睡醒的小猫,嘟囔着说:“你是故意的,你故意说只给我一点时间,我就连洗漱都来不及了。”
祁慕寒一只手紧紧揽着她的腰,脸深深埋进她的秀发里,恨不得将她整个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我是故意的,我想看你刚睡醒的样子。薇儿,我……”
他蓦地抬起公孙薇的下巴,那双艳红的樱唇微微向他敞开着,他再忍不住,俯下头来,慢慢朝那两瓣唇靠去。
公孙薇瞪大眼睛,心跳急速加快,一只手紧紧抓着祁慕寒的袖袍。
“咳咳——”背后忽然传来一阵咳嗽声,把两人吓了一跳,公孙薇窘得一把推开祁慕寒。
福伯正拿着扫帚站在门口,脸色阴晴不定,他不认得祁慕寒,正在犹豫要不要把这登徒浪子赶出去。
公孙薇红着脸对福伯说:“呃,福伯,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朋友。他、他叫韩珏。”
一边说,一边把祁慕寒往外推,悄声对他说:“在门口等着我。不许再乱来了。”
祁慕寒凑到她耳边:“好!”
他微笑着看她转身走入院内,她的背影无比灵动,他从未像如今这般深爱她。
只想将她生生烙进自己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