黝黑的山林间,四处闪射的手电筒灯带和嘈杂的人声朝这边汇集。
那些搜寻小智行踪的人听到了米苒的呼喊,正在朝这边赶来。
可小智却等不及了。有了熟悉的人在身旁,孩子心理有了依赖,反而软弱了下来,抽泣着扭动着身躯挣扎。
承载着他身体重量的树枝发出让人心惊胆战的细微嘎吱声。
米苒紧张地安抚:“小智,别乱动,再坚持一会儿。”
处于慌乱状态的孩子哪儿能听得进去?动得更欢了,树枝在他的身下簌簌作响,拉扯出骇人的弯度。
这样下去可不行,万一树枝承受不住断裂,那小智必然就会跌下山谷。
等不到他们来帮忙了。米苒咬咬牙,将手电筒衔在嘴里,一只手扒住崖边的一丛灌木,一只手伸向了小智:
“来,小智,抓住我的手。”
小智涕泪交流,拼命地伸长着小胳膊,够向米苒。
可毕竟和上面有段距离,米苒只能不顾危险,不停地朝着孩子的方向往下附低身子。
他脚下的碎石滑动,滚落入下面幽暗不见底的山谷,抓住灌木丛的手,都开始酸麻起来。
好在经过一番努力,一大一小两只手终于成功握在了一起。
小智如同溺水抓住浮木,使劲地拽动米苒的手臂。挂住他的那截本不粗壮的树枝突然发出嘎吱的脆响,竟然真的断了。
一大一小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叫,米苒的身子此时已经大半悬空,唯一的支点就是另一只手抓住的灌木,根本来不及寻找新的使力处。
小智虽然瘦小,但也有几十斤的重量。
这几十斤的压力猛地往下一坠,米苒手里的那丛灌木根部松动,直带得米苒整个人也往下跌落。
危急时刻,米苒用力将小智往上一抛,自己却跟着被连根拔起的灌木一起,滚落下陡峭的山谷。
这一幕正好被最先赶来的刘铭希和花朵看了个正着。二人扑上去想去营救,却已经来不及了。
刘铭希将摔回到地面的小智扶起,孩子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死死地拽住他的衣服,嚎啕大哭。
花朵心神俱裂地扑到崖边,冲着下面大喊:“米苒!米苒!——”
除了碎石滚落的声音,再没有回应。
山谷下面深不可测,幽暗不明,微弱的手电光线只能徒劳地在混杂不堪的石壁和树丛间投下隐晦的剪影。
人群很快就聚集过来了,熟悉环境的营地工作人员介绍,这山谷下全是没有开发的树林,杂草茂密,环境复杂。
现在是深夜,能见度低,看天色,又有转阴的迹象,如果贸然自行去营救,再碰上下雨,效果有限。
只能报警,请专业的搜救队过来。
刘铭希正巧在搜救队有熟人,立即打电话求救,可是人家从C市赶过来,最快也需要两个多小时。
青苒的人一时失去了主心骨,全都慌成了一团,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无奈之下,刘铭希只好充当起了临时的牵头人,大家商议了一下,为了避免人多事杂,再生事端,立即组织孩子们连夜坐车回C市。
阿文小佳领着其他教练返回营地,开始为孩子们收拾行装,逐一给家长们打电话,准备着回去的相关事宜。
花朵呆呆地坐在崖边,不愿意离开,亲眼目睹米苒摔下去的冲击让她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虽然平时二人总是有这样那样的摩擦和争吵,可骤然见他遭遇危险,花朵心里却有着从未有过的恐慌和害怕。
这么高摔下去,米苒不会有什么事吧?在这么黑的山谷,他一个人要怎么挨过等待救援的几个小时?
万一有什么不测,万一有什么不测……
她简直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沸腾着刺痛。
刘铭希安排好营地的事,又赶了回来,看见花朵这样子,用力地拥了拥她的肩膀:
“花朵,不要太担心,我相信米总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花朵无措地抱紧了自己的双臂,喃喃低语:“我应该来的更早一点的。”
刘铭希安慰:“我们一听到喊声就过来了,不怪你。”
花朵的眼神空洞:“天这么黑,他一个人在下面,我们应该马上去救他。”
刘铭希细声解释着现在的情况,营地的工作人员说的没错,山谷里地势复杂,又是晚上,为了确保其他人的安全,最好的办法就是等专业人士过来。
花朵不置可否,这个时候正好有营地里的人过来找刘铭希有事,他便只好匆匆交代一声,跟着去了。
阿花守在花朵身边,焦躁地兜着圈子,冲着谷底汪汪乱叫,回头就咬着花朵的衣服拼命拖拽。
花朵踉踉跄跄地被拖了起来,阿花一边冲山崖另一边嘶叫,一边冲着她示意。
花朵跟着阿花过去,发现那边杂草树枝之间,竟然有一条不算太过陡峭的坡道,一直延向山谷底端。
花朵顿时眼前一亮,对啊,阿花和米苒在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对他身上的气味已经非常熟悉。
有它带着,是不是就能尽快地找到米苒,救他上来?
想到这儿,花朵立即便精神了,她再顾不上其他,拿起手电筒,就跟着阿花顺着坡道朝下面慢慢滑去。
等刘铭希忙完回来,一人一狗早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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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间的夜色总是那么深沉。
夜风簌簌,吹来厚厚的云层,遮住了漫天的星光,让脚下的路变得更加晦暗。
花朵手脚并用,真的是和阿花连滚带爬,好不容易才到达了谷底。
可是到了谷底,她才深刻地体会到营地的工作人员所说的环境复杂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因为日照水流充沛,这里的植被生长得特别茂盛,就算是在大白天,也有可能不见天日,何况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
而且谷底地势也很奇特,看着平坦,等走过去时却发现前面是一个涧坑,不得不打道回去,再绕路绕过去,看着前面是个山壁,可拐过去又是另一番天地。
花朵下来的地方和米苒跌落下来的地方,在山顶明明相距不远,可到了下面,却似乎有着不小的距离。
花朵手里拿的是普通的手电筒,微弱的光线只能照亮周边两三米的距离。
奇形怪状的树枝和岩石在黑暗里张牙舞爪,还有不知名的动物鸟类不时发出各种渗人的怪叫,让人心生惧意。
花朵虽然胆子大,可这么一个人在山间独自行走还是第一次。
好在有阿花跟在一旁,让她不至于太过害怕。
她折下一根树枝,拍打着脚边,惊走躲在杂草中的蛇虫鼠蚁,一边大声呼唤着米苒的名字,给自己壮胆。
阿花低着头,不停地四处嗅闻着米苒的味道,带着花朵一步步往前挪动。
一人一狗就这么在林间走了快一个小时,天色越来越阴沉,有细小的雨点开始滴落下来。
开始下雨了,雨水会冲刷走人体的气味,如果不尽快找到米苒,说不定连他们自己都会被困在这里。
花朵焦急地催促阿花:“阿花,加油啊,一定要快点找到米苒。”
阿花加快了搜索的范围,终于对着一处兴奋地狂吠起来,朝着那边疾奔过去。
花朵心神大振,跌跌撞撞跟着阿花身后,直至来到一个石坑。
阿花冲着石坑下面大声叫着,花朵附身下望,是米苒,他躺在坑底,一动不动。
“米苒!米苒!”
花朵急呼,可对方没有一点反应。
那石坑不大,有一人那么深,花朵下来得急,没有带绳子之类的东西。
她心急如焚,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用尖尖的碎石划破,撕扯成绳状,绑在了坑边的树干上,顺着坑壁滑了下去。
面对静静躺在那里的米苒,她却突然有些胆怯,深吸一口气,用颤抖的手指在他鼻尖探了探。
谢天谢地,有呼吸,人还活着。
花朵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只觉得后背的冷汗都把衣服黏起了。
细细检查之后,发现米苒的腿摔伤了,似乎是骨折了,人现在处于昏迷状态。
原来米苒从山谷滚落,因为有些遇险意识,首先就蜷缩抱紧,护住了脑袋和胸腹,幸运地只摔伤了腿。
手电筒和手机在翻滚中,全都不知所踪,黑暗中听到有碎石不断从上面跌下,担心收到二次伤害,于是强忍着疼痛爬起来准备找个稍微平坦点的地方等待救援。
哪料到黑灯瞎火的一脚踩空,直接又摔进了石坑,直接就昏了过去。
花朵扶起米苒,用力拍打着他的脸:“米苒!米苒!醒醒!醒醒!”
米苒勉力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对着花朵喊了一声:“女、女金刚?”
花朵:“是我,我来救你了。”
可是米苒又陷入了昏沉之中。
雨点这时也开始急促了起来,光秃秃的坑底连个躲避的地方都没有。花朵决定先把米苒弄上去再说。
她扒下米苒的外套,将他牢牢捆在自己身上,顺着衣绳,往上爬。
一百多斤的重量压在身上,石壁湿滑,花朵死死拽住绳子,一点一点朝上挪动,一次次滑落下去,一次次又重新爬起来。
阿花在上面咬紧绳子,死命帮忙朝上面拖拉。
废了吃奶的力气,精疲力尽的花朵才将米苒从坑底带了上来,将他安置在树下。
夜间的山里本来就气温偏低,现在又下起了雨,衣服都被淋湿,风一吹,冷气入骨。
两人一狗缩在树下,抱团取暖。
米苒昏昏沉沉地说着呓语,花朵凑近去听,只听见他在不停地喊冷。
花朵抱紧了他,碰到他的额头,这才惊觉他起烧了,滚烫滚烫的。
雨越下越大,气温也越来越低,如果就这么在这干等救援队的救援,米苒的病情一定会加重,她和阿花也会因为体温过低产生意外。
不行,一定得先自救。
花朵从口袋掏出手机,山底一点信号也没有,手机被来回摔打折腾,只闪烁了几下,便彻底罢了工。
花朵估摸着下来已经有两个多小时,开始听刘铭希讲过救援队这个时候也差不多到了。
权衡利弊,她决定趁着雨势不强,带着米苒往回走,最好能尽快和救援队碰上。
花朵将米苒重新捆在自己身上,招呼着阿花:“阿花,咱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