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婉到了房内,换下穿了几日的衣服,“啊。”疼痛感一下让郑婉叫出声,听到这声音,郑婉忙咬住嘴唇,衣服脱下时带到了左手,谁能想到左手缠着几圈简单包扎的布料,上面渗出的血迹已经干涸,喘了几口气,用右手解开布料,左手被划了好几道伤口,伤痕丑陋的横在白皙的手臂上,显得格外突兀,这是刀伤吧,一个郑家三小姐怎么会受这种伤。宁颜充满疑惑。郑婉从床上摸出一瓶金创药,胡乱的撒上,痛感席卷郑婉的理智。“额。”一点点声音溢出口,立马咬紧牙关,重新包起伤口,换上衣服。嘴唇被咬出了一丝血,用手擦掉。平晟哥哥,对不起。郑婉有些失神,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臂,宁颜看着这番模样的郑婉,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她可真能忍,之前在郑南宫面前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她一定很痛,却假装没事。“郑婉,你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宁颜突然觉脑海里的郑婉根本不真实,面前的那个隐忍痛苦的才是真正的存在。
“死丫头,给我出来!”尖锐的声音打断了宁颜的思绪,宁颜朝声音的方向跑了出去,一身穿着绿裳的妇人出现在庭院中,妇人气势汹汹,约莫三十多岁的模样,体态婀娜,丽如朝霞,妆容很是精致,眉目间透着妩媚,妇人脸色极为不悦,四周看了看,竟拿起一截散落在角落的树枝,“郑婉,还等着我请你不成?”
郑婉听到唤声,略略迟疑,拢了拢头发,还是起身开了门,恭敬得走到妇人面前,郑重的行了礼,“三姨娘好,不知姨娘唤我何事?”声音不卑不亢,不远不近。
妇人狠狠瞪着郑婉,冷笑一声,“何事?你还好意思问何事?你除了给我惹事,还能做什么?”妇人因为气愤的原因脸涨得通红,“你到底做了什么混账事,惹得你父亲这般不开心,竟然还关进了祠堂。简直是我的耻辱。”手中的树枝甩打在地上,啪啪作响。
“三姨娘还是不要生气的好,小心气坏身子。这事父亲已经不追究了,所以一切都过去了。”郑婉平静地说道,似乎并没有在意母亲的怒气。
“哼,过去了?你可知,刚才我被那几个贱人嘲笑的时候是多么无言以对,啊,她们有什么了不起,总以为自己生在官宦人家就高人一等了。狗眼看人低,我顾浅浅还不是一样进了这侯门。一样都是妾室,”妇人突然挥起手中的树枝,狠狠地在郑婉背上抽了一记,“你这个不争气的。当初死的怎么不是你。若平晟还在,我怎会受这屈辱,我怎会这般苦命。”
郑婉咬了咬嘴,默默承受这一记抽打,脸色又白了几分,“母亲说的是,若哥哥在,母亲确实风光的多,那么聪慧过人的少年,哪个母亲不骄傲呢。可是,您又有多在乎哥哥?”郑婉抬起头,眼睛灼灼的看着妇人,“只有您一不高兴,或受了其他几个夫人的气。哪一次不是把怒气撒在我们身上,我们对于您而言,是什么?以前哥哥还能护着我,他身上有多少伤,您可曾关心过。有时候旧伤还没好透,就又添了新伤,您何时心疼过?”郑婉的眼泪打着转,但硬是没流下来。苦笑的,笑容越发的灿烂。
妇人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身体气愤的不停颤抖,“长本事了,还敢顶嘴。”妇人又是一记抽在郑婉身上,“我都是为了你们好。”宁颜吃惊的看着一切,母亲,那不是顾浅浅嘛?郑婉和郑平晟的亲生母亲,曾是红遍都城安城的歌姬,多少世家子弟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最后她凭着一曲舞得到了郑南宫的赏识,很快就成了郑南宫的妾室,万万没想到,她的脾气和她的气质完全不符合,宁颜看着那树枝都觉得疼。郑婉只是咬着嘴唇,冷冷得看着面前的女人,眼神中带着疏离冷漠,似乎她已经习惯了,对她而言,面前的人不是她的亲生母亲,而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死丫头,你应该懂得感恩。生在侯门,你拥有的机会岂是一般能比。不像我,什么都要靠我自己,想要什么都要去争取。现在你是太尉府的小姐,何等荣耀。你不感谢我,还敢顶嘴。”又一记抽到在郑婉背上,“以前我指望平晟让我母凭子贵。可惜他身体不争气。如今,你最好安分点,到了适婚年纪,娘亲会给你谋个好人家。等着荣华富贵。”
“荣华富贵?哈哈哈,说的真是为我考虑,是您想永远荣华富贵吧。三姨娘,在您眼里,我就只是您的一个工具,是吗?”郑婉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郑婉,你是越发的不知好歹了。”顾浅浅抬起手,一记记的拍打在郑婉身上,郑婉笔直得站着,脸色平静的可怕,似乎挨打的不是她。
“夫人,夫人,您放过小姐吧。”端着粥过来的秋乞放下碗,直冲了出来,挡住顾浅浅,眼泪不停的掉下来,“夫人,别打了,求您别打了,小姐只是年幼,尚不懂事。”
顾浅浅不屑的看了一眼秋乞,“你是个什么东西。这有你说话的份吗。一个下人竟然还挡主子。”妇人挥手推开秋乞,不解气般狠狠抽打着一声不吭的郑婉,不多久便有丝丝血迹从衣服里渗了出来。
“夫人,求求您,别打了。”秋乞抱住郑婉,树枝落在她背上。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夫人,她是您的女儿啊。”
“不听话的下人连狗都不如。你要挡住我就成全你。”顾浅浅发狠般抽打着秋乞。
郑婉看着秋乞被打,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试图推开秋乞,“秋乞,你走开。这是我的事。不需要你插手。”
“不,小姐的事就是我的事,秋乞不会放手的。”秋乞始终挡住落下的鞭打,泪眼婆娑,但是宁颜却看得出里面的倔强,这人真傻。秋乞身上的血色让郑婉一阵阵的发寒。
“母亲,我错了,我错了,母亲教训的是,母亲难道想就让我留些疤,破了相吗?”郑婉终于哭了出来,向顾浅浅喊道。
“你!”顾浅浅听到郑婉的话竟真的停下手来,忽而一笑,美颜动人,“郑婉是大了呢,爱美了,今日便放过你。这太尉府,我们母女俩无权无势,什么都要靠自己。我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娘亲或许对你苛责了些,可娘亲也是为了你好。懂吗?”轻轻抚上郑婉的脸,柔声说道。似乎刚才的那人并不是她,
郑婉静静的看着顾浅浅,露出一丝笑意,转而顾浅浅的脸色变得好些了。“婉儿阴白。”郑婉再次行了礼。“刚才不过是女儿头脑发昏了。惹恼了母亲,婉儿向母亲道歉。自己都说了什么自己都不记得了,希望母亲不要放在心上。我们母子连心才是。”
顾浅浅对郑婉的表现还算满意,将郑婉飘落在脸上的发拢起放到耳后,“阴白便好,那你去休息吧,这些天也累了。”顾浅浅随意的丢掉手中的树枝,整理了下妆容,优雅的转身离开。
“恭送三姨娘。”郑婉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神色,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宁颜不由松了一口气,她从未想过父母可以这般毒打自己的孩子。听郑婉的意思是从小就这般,怪不得郑婉对受伤这种事没那么在意。
秋乞擦了擦眼角的泪,“小姐。”秋乞轻轻扶着郑婉,“我们去上药吧。”
“恩。”郑婉走进闺房,脱去衣服,身上细细长长的伤痕让人触目惊心,血痕已经凝固。隐隐的还能看出一些旧伤。
“夫人怎么这般狠。”秋乞边哭边给郑婉擦药。
“刚才你不必为我挡,何苦。”郑婉良久才说了一句,药触碰到伤口,阵阵疼痛,但她似乎并不在意。身上的伤于她而言,只是在提醒她,你还不够强大。
“小姐。”秋乞看着已擦好药的背,捂住嘴,泪水已经不受控制,“小姐,早些休息。”说完想跑出去。
郑婉轻轻合上衣裳,轻叹了一声,拉住秋乞的手腕,“你的背说不定比我严重。我帮你吧。”
秋乞有些感动,却还是觉得主仆尊卑,断然拒绝了,“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小姐不用担忧。”
“不要逞强了。”郑婉将秋乞拉到凳子上,郑婉的力气比一般女孩都要大上几分。轻而易举的阻止了秋乞的起身,看着秋乞身上的条条伤痕,郑婉的泪水不停的在眼眶里打转,努力忍着,不用泪水流下。郑婉指尖颤抖的抚上那些伤痕,“秋乞,你跟着我受苦了。”
“小姐别这么说。秋乞不觉得苦,能遇到小姐,是秋乞的福。”秋乞说话的神情带着一丝柔和,让人觉得暖意。
“谢谢。”郑婉的口型里显示了这两个字,但是没有出声。
宁颜看着自己要保护的人,下意识的想轻拍她的背,可手就这么穿了过去,哎,这侯门之中到底还有多少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