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淄衣少穿过挂满人头的血绛池,滴落的血珠在地面上砸开一朵朵莲花,如同朱红的珊瑚。
他摘下以人血灌溉的六苦八怨花,在鼻翼间轻嗅,这种花散发出的异香和天界的玉苓花十分相似。
嗅过之后,他把花瓣在掌心碾碎,洒在血污里,之后便往大殿里走去。
癞皮鬼首冷冷抬眼,他目光里闪过一丝阴森可怖,嘴角气得抽搐,定定问道:“你是怎么办事的!”。
之后,一只长鞭腾空而起,“啪”地抽在少年白皙的脸上,留一道赫然的血痕。
癞皮鬼手,怒气还没消,又用魔力召动那条利鞭往少年身上猛抽了几下,霎时间,鲜血四溅,皮开肉绽。
言朗逸蹙起娇媚的远山眉,喉咙里涌起一股腥甜,嘴角溢出一点鲜血。
癞皮鬼首看见言朗逸单膝跪地,连站起来都十分困难才作罢。
他张开满是碎齿的嘴,凶神恶煞地说道:“我让你把噬魂丸喂给天女,为什么天女并无异样,反倒是魔界后代沈梦云解禁重生?”。
“沈梦溪.....他......”言朗逸颤颤巍巍地说道:“不知从何学到换丹解毒的方法。”。
次日清晨,言紫姝在藏书阁整理古籍,背后响起温柔的瓷音。
“紫姝......”令孤寒一排皓齿,笑面如花。
他一身碧绿锦袍裹着轻纱,袖口绣着竹纹,戴着鎏金流苏耳坠,剑眉星目,粉面含春。
“你怎么来了?”言紫姝走到他面前,欲将他挡在身后。
“诺,清音寺的铁海棠开了,我看着好看就带了些给你。”他说时脸上漾起淡淡的笑意。
“这花虽看着鲜艳,可是花身上都是刺,汁水还有毒液,你的手没事吧!”,言紫姝没来的及接花,就拽过令孤寒的手掌,仔细检查他的手指。
果然那只不沾阳春水的手掌被划出细密的伤痕,显得格外眨眼。
言紫姝拿出随身带的止血散,洒在伤口上,再撕碎手帕,把伤口一圈圈包扎好,还轻轻吹气。“疼吗?”,她边吹着轻气,边问道。
令孤寒怔了好一会,心中封尘了许久的记忆慢慢回暖,仿佛藏匿记忆深处的骊歌,在耳边模糊的盘旋。
无论是掌心的温热,亦或是亲昵的问候,似乎都显得遥远而陌生,那些他颠沛半生,流浪江湖苦苦寻找的东西,好像在这一刻绽开,掀起他脑海里的轩然大波。
“言紫姝,古籍整理的怎么样了?”门外传来沈梦云雄浑的嗓音。
“糟了!”言紫姝拽着令孤寒的手腕,左走走,右望望,发现没有什么可以藏身的地方。
急中生智,径直把他摁在宽大裙摆下,口里说道:“赶紧变身!”。
沈梦云定定推开藏书阁的门,看见言紫姝对他露出僵硬的笑容。
他清冷的眸子扫视了下四周,冷冷说道:“刚才听见里面似乎有什么动静。”。
言紫姝裂开嘴笑笑,摸摸后脑勺,陪笑道:“没有呀,你听错了吧!”。
突然,令孤寒变成兔子后,那绒毛挠得言紫姝有点发痒,不停得左脚搓右脚。
沈梦云看见言紫姝举止奇怪,又瞥见她裙摆有些异样,冷冷地看着她,保持沉默。
令孤寒以为沈梦云已经走了,从她裙下钻了出来。
两人看着脚下的长耳绒兔,四目相对,陷入一片死寂。
突然,言紫姝把那只兔子搂在怀里,笑嘻嘻地说:“前几日我在重华殿捡到这畜生,觉得可爱又可怜,就把它带在身边饲养,想着养大了些就放生。”,说罢,又咧开嘴傻笑了两下。
沈梦云面无表情的脸上爬上一缕愠色,轻皱眉头,晶莹的朱唇微微翕动,一字一句地说:“言紫姝,你好大的胆子!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是那只兔子精么?居然编这种不过脑子的谎话来糊弄我!”。
说时,袖子里便伸出藤曼,正要往令孤寒身上抽去。
令孤寒显露出真身,把那支藤编握在手里,露出阴冷的笑容,森森地说道:“是我怎么了?你对紫姝何曾有过真心,让她做最脏最累的活,让所有人都可以折辱她,我若是你,早就羞愧不能自已了。”。
他把藤鞭甩在一边,拉起言紫姝的手,定定地说:“跟我走罢,何苦在这受这恼气。”。
沈梦云目光闪过一丝惊恐,不由得攥紧了手里的长鞭。
没想到言紫姝轻轻扒开令孤寒的手指,悲凄的眸子里挤出一丝生硬的笑容,淡淡地说:“阿令,我在这挺好的,真的,没唬你。”。
“紫姝!”,令孤寒眉间掠过一丝不甘,指尖还不舍地在言紫姝袖口打转。
沈梦云眉头松了松,嘴角微微翕动。
“好姐姐,你最好啦,就再依我一次,行吗?”。言紫姝捧起令孤寒的脸,轻轻揉了揉,像搓一个肉丸子。
令孤寒虽眉眼里写满了失落,还是扭不过她,小声抱怨道:“以后要是受了什么委屈别和我哭鼻子,我可不管你的。”说罢,一个转身消失在原地。
言紫姝长叹一口气,虽然极轻,却是极少的几次叹息。
“姐姐....”言紫姝喃喃道。
“等灵丹的事解决了,你就自由了。”沈梦云站在她身后,冷冷地说道。
“确实,阿令说的没错,沈梦云从未对我有过真心,他只在意自己的力量,在意魔族首领的位置。”言紫姝暗暗想到。
“如果我体内没有你的灵丹,你会杀了我吗?”言紫姝定定地盯着沈梦云,一字一句地问道。
“不会”沈梦云一字一句地回答。
“为何?”言紫姝眼里透出一丝惊诧。
“你五行属火,又是难得的赤焰之血,和我属金的魔主之血恰好是天合之作,这也就是为何我在你身旁会魔力大增的原因。”沈梦云说时眼里透出一丝得意。
言紫姝怔住了,原来还是绕不开利益的牵绊。
她转头径直离开。
“除此之外,还因为你整体上挺合我胃口的。”沈梦云撇嘴淡淡说道。
“真的?哪里合你胃口啦?”言紫姝歪头问道。
“嗯.....视野比较开阔,没什么障碍。”沈梦云定定向前走去。
“啊?有这么夸人的吗?”言紫姝楞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厮又在暗讽自己。
她简直要气得跺脚,在他背后暗戳戳地骂道:“总有一天要把你打得哭着找娘!”。
言朗逸躺在榻上,全身的伤痕让他背朝上脸朝下像一只螃蟹一样趴在榻上,动弹不得。
他对着保存在一个鎏金木匣里茯苓花许愿道:“芳泽有灵,能不能替传信给姐姐,让她替我疗伤?”。
言朗逸当然知道这支凋谢的茯苓花早已失去通讯的作用,不过可能疼痛刺伤了他某处神经,他开始自我麻痹式地自导自演。
“好的主人!”言朗逸掐起嗓子,发出又娘又尖的怪声。
“弟弟!你没事吧!哪个癞皮狗敢这样欺负你,我扒了他的皮!”言朗逸皱起眉头,转而变脸成云翳仙子,模仿她又心疼又生气的样子。
“没事,姐姐,我不疼,就是不方便上药,你能帮我上下药吗?”言朗逸边演着边咯咯偷笑了起来。
“背上,对,还有屁股上,嗯嗯,再揉一下就更好了!,要不是言朗逸现在翻不了身,估计早就高兴得在床上打滚了。
“要不我再给你疏松一下筋骨?把淤血逼出来?”背后传来言紫韵清冷空灵的声音。
“姐......姐姐”言朗逸的笑容随风飘散,只留下一脸煞白。
言紫韵坐在他榻边,扒开他的上衣,刺啦一声,那负伤的后背就露了出来。
她拿出一个白瓶子,把药随手洒在伤口上,颇有些名厨洒盐的潇洒和飘逸。
“嘶.......”言朗逸这次没有掺杂任何表演的成分,满满的真情实感。
那拧起的眉毛,额间的细汗,还有扭曲的嘴角就是最好的证据。
言紫韵还没有轻重地拍了几下,差点没言朗逸当场疼晕。
“对了,你刚才说屁股上也有伤,对吧!”。言紫韵似乎找到某种成就感,对自己的技术颇为自信,巴不得像腌肉似的把言朗逸全身抹上佐料,哦不对,是药粉。
“唉.....唉,不用了,我自己来吧。”言朗逸艰难地挤出一丝礼貌的微笑。
言紫韵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在房间里绕了几圈,左摸摸右探探。
言朗逸边包扎边问道:“那支茯苓花已经枯萎了,姐姐你怎么知道的。”。
言紫韵作思索状定定说道:“当然是我们姐弟同心,有心灵感应罗!”。
言朗逸嗤笑一声,这种骗人的谎话小孩都不信。
“其实,我是来送你上次落下的斗篷的,以后别总丢三落四的了。”言紫韵拿出一个包袱,掏出那件连帽斗篷,把它整整齐齐放在床边。
说时,把手搭在他额头上,又搭在自己额头上,楞楞地思索道:“烧好像退了一点。”。
言朗逸白皙的脸上爬上一丝绯红,微微偏过头去,不敢直视言紫韵的眼睛。
言紫韵为了确认又摸了一遍,这下言朗逸的两颊煞红简直肉眼可见。
“温度怎么又上升了,刚刚才退下了呀。”言紫韵在自己的额间和言朗逸的额间反复试温。
“一定是夜间温度下降!身体容易受寒。”,言紫韵不知道哪来的对自己的迷信,把所有的被褥都搜罗出来,二话不说就往言朗逸身上盖。
言朗逸被活生生缠成一个蚕宝宝,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表情更加痛苦了。
言紫韵以为他还是很冷,却是径直把他搂在怀里,两人额头轻轻贴在一起。
体内的温度慢慢上升,心跳和呼吸一起变得混乱,思绪一片混沌,如同回到生命伊始,万物复苏。
莲雾峰上,一双姐弟在舞剑,水声潺潺,剑锋萧萧。
在接天峰顶,年幼的弟弟用童稚的声音问道:“姐姐,如果我们有一天分开了,你还会爱我吗?”。
姐姐望了望远处的瀑布刷刷流入江海,一泻千里,一去不返,略年长的她沉默不语。
可现在她连指缝都在用力,心里终于有了确切的答案:”姐姐永远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