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行年幼时曾生过一场大病,自此便落了个心疾的毛病,不仅常年都要喝药细细调理,还不能大悲、大喜、大惊、大怒。
如此精心养了十几年,终于好了一些,不用再日日喝药了,结果这两天经的事儿一多,老毛病便又犯了。
夜深,玱碧馆内灯火通明,整个行宫里但凡会点医术的人,都候在院子里,等待一一给房中的簪行号脉。
宋裕大刀阔斧地坐在一旁,幽然地擦着刀,吓得太医们两股战战,几欲昏厥。
最后一个号脉的是宋裕军中的军医,他面色沉重地抱拳禀告:“启禀摄政王,之前几位大夫说的都没错,公主殿下这是犯了旧疾。”
宋裕面无表情:“本王知道,公主是犯了旧疾,我要问的是怎么治?”
军医和宋裕共事很多年,十分清楚他的脾气,所以并未被吓住,而是淡然地看了他一眼。
“这病,好治也不好治。好治是指,公主只要喝了旧日里太医开的药方,很快便可以苏醒。不好治是指,这病无法根治,只能尽量少运动、不劳心,保持心境平和,防止突然发病。”
不劳心?这是要禁了她的七情六欲啊!
宋裕冷笑一声,将擦刀的帕子狠狠摔在军医面前,怒不可遏:“你不是医术高超吗?怎么连这么一个小小的心疾都治不了?”
军医并不理会这句话,而是看了簪行往日的药方后,又添了几笔,随后吩咐道:“吃了药,好好卧床休息两天就好了。”
宋裕面色不霁,继续看他。
军医无奈了:“放心吧,我会尽力把公主医治好的。”
“我不爱听尽力这个词。”宋裕“啧”了一声,将刀收入刀鞘,发出哗啦一声。
军医无奈改口:“一定,我一定将公主治好。”
宋裕这才满意。
花朝按着药方去煎药了,屋内只余下宋裕一人,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睥着脸色苍白的簪行。
半晌,他伸出手贴在簪行的脸颊上。
“快些好吧,以后,只要不过分……都依你。”
就在此时,躺在床上的簪行,双唇冷不丁动了动,轻声吐出了几个含糊不清的字,但声音太小,若是不贴在她的唇畔上,恐怕是听不清的。
宋裕背着手,微微倾身,将耳朵贴在离她唇上半寸的地方,自她唇中呼出的热气落在宋裕的耳廓上,十分灼人。
“神奴!”
宋裕听见了她的小声嗫嚅,声音轻轻柔柔的,带着几分沙哑,像羽毛一样挠在他的心尖。
他捏了捏她的耳垂,心中对小肉球突然有了几分嫉妒,但眼前这两个人,一个正病着,一个还是个话都说不利索的孩子,他难道还能跟谁计较不成?
簪行喝了药,醒过来的时候,已是第二日的傍晚。
“公主醒了!”
花朝见她终于醒了过来,险些将手里的药碗跌了,她赶忙将药碗放到一侧,转身小跑着去喊其他宫女,将消息传给摄政王和军医。
然后,这才匆匆走到床边,俯下身,焦急地询问:“公主觉得怎么样?”
簪行刚醒过来,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一点也不想说话。
花朝见她不说话,面上又着急了几分,又是嘘寒问暖,又是想将人扶起来喂温水,叽叽喳喳的好不烦人。
倒是刚进门的芳岁知道自家主子的情况,拦下花朝,不许她说话,只等军医赶过来。
军医匆匆赶过来,重新给簪行搭了脉:“已经好了一些,坚持喝药,不能下床,多静养一段时间,很快就能恢复了。”
“多谢,我知道的。”簪行自己的身体,自己比谁都清楚。
军医走后,芳岁贴心地给簪行的身后塞了一个绿石榴与笙纹的绣枕,然后端过来一个豆青色的瓷碗,小心翼翼地递到簪行唇边。
簪行接过瓷碗,一仰脖就全部喝了下去。
芳岁眼中含泪,柔声劝道:“公主,奴婢一直命人在小厨房熬着稠稠的米粥,您现在用一些?”
簪行扁了扁嘴,宫内的太医都提倡用“饿”来治病,但她总觉得,越是病了,越要吃点好的,补充点体力才可以。
于是,她用略带沙哑的嗓子,虚弱的表示:“白粥不成,在里面别放点姜末,可以暖胃,再配上一碟子咸咸的脆黄瓜酱菜……”
门外突然传来宋裕的声音——
“再让膳房清蒸一条新鲜的小黄鱼,除了葱姜不要别的调料,只取鱼肚子上的嫩肉端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