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已经没别的事会比流浪在沙漠更凄惨悲凉的了。
如果有,那就是独身一人流浪在沙漠上。
这是林向笛从孟祥家出来到三天后最直观最绝望的感觉。 整整三天,没有见到一个人,甚至没有见到天空中飞过一只鸟。有的活物只是快速爬行而过的蝎子,还有丝丝作响的响尾蛇。
从孟祥家逃出来时,只顾急匆匆的逃命,逃出门义城后,他立马就在黑暗中失去方向,原本他还参照门义城的轮廓寻路,可没走多久,就丢失了坐标。他像是一艘迷航的小船在波澜壮阔的太平洋上漂泊,孤苦无依。
他靠着从视频网站和度娘那里学来的沙漠中寻找水源的方法去寻找水源,可挖出所有梭梭草的根茎,下面都是大片的黄沙。他饿急了时候,也尝试着吃过几口梭梭草的根,苦的就像是穿越后的人生。
他又想起了另一种自制水的方法,可是,他鼓足了勇气,也没能喝下去自己的尿液。
他悲催的想:自己已经在沙漠中迷失三次。第一次是与郁瑶一起,第二次有玄奘同行,而这一次,却是他孤身一人,像一个孤胆英雄一样,独面这茫茫的孤独。 此刻这位孤胆英雄,极度缺水、缺食,像是一匹饥饿多天的狼一般,蜷缩在沙丘之下,昏昏欲睡。
他以为濒死感是极度恐惧,可此刻的他想到的却是童年的家,和郁瑶。那是一种与众不同的温馨,一种色彩斑斓的感受,他想起了童年看过的动画片,踢过的瘪气足球,喝过的冰镇汽水,他想起了郁瑶,那张笑容甜美的脸,在临死前给他以温暖。
这里是中国版图上西北最大的一片沙漠,即使是在现代社会也有诸多的无人区。在古代,这里估计就更无人问津了。
他绝望的想,看来只能在这里等死了。
晚霞映红了半边天。 他眯起眼,向远处望着。天边升腾起一片烟雾。
林向笛苦笑一下,自言自语:“我去,让我死在落霞中不好吗?怎么还要来沙尘暴?”
天边的那一条亮银色烟尘滚滚而来,越来越近。
林向笛合眼前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那沙尘在百米开外的地方戛然而止。
吧嗒。 吧嗒。
吧嗒。
林向笛觉得有什么清清凉凉的东西滴落在自己的眉心间,让炎热滚烫的身体一下又一下的抽搐。他想,我这是死了吗?到了天堂?还是?
他不自觉的想靠近那冰凉的东西,在他的潜意识里,他觉得那是水,是甘甜的泉水。他闭着眼,张大嘴巴,试图让泉水流进嘴巴里。
吧嗒。 吧嗒。
吧嗒。
那冰凉的东西一下子钻入了他的喉咙之中,令他快要冒烟的嗓子得到了片刻宁静。接着他不停的蠕动着嘴巴,想要更多的水来滋润喉咙。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咯咯的笑声,亦远亦近,朦胧又清晰。那笑声像是郁瑶发出的,又像是小学的同桌发出的,也像是小表妹发出的。他判断不出那声音发出的方位,人物,他什么都不知道。
那清脆的笑声停止了,有个女声惊喜的喊到:“醒了,你醒了。”
是谁?林向笛想问问。可是他只能空张张嘴,发不出一丝声音。
那女声像是凑近了他的脸庞,他能感觉到一股清淡的桂花味。女声又说话了:“你醒啦?你都睡了好些天了。”
林向笛努力的睁开眼睛,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睛睁不大,从上下眼皮间,只能努力的睁开一条缝隙。
他能看到这时一间房子,土房子。紧接着,缝隙中出现一张年轻女孩的脸,渐渐的渐渐的清晰起来。那是一张带着沙漠女孩特有的布满红血丝的脸,睁着一双大眼睛,鼻梁有点塌,鼻翼周围还有很多的雀斑,嘴巴像是在做吃惊的表情一样,半张着。她正凑在自己面前看着自己。
林向笛干涸的问了句:“你是谁?”其实他想问的是,天使如果都长成这个样子,其实好好活着也挺好,人们也许就不会期望天堂。
女孩未语先笑,咯咯的笑了一阵后才有点害羞的说:“我叫,铁蛋。”
铁……蛋……
大姐,请问你是从德云社来的吗?
林向笛多希望这是一个噩梦,他希望这个噩梦快点结束。
什么样的人才会给自己起名叫铁蛋?这是铁匠家吗?这是相声艺人的家吗?这是什么自己搞不懂的非正常人类的家吗?
林向笛想笑,可是他的嗓子已经干到要喷火,他哑着嗓子说:“水,给点水。”
这个叫铁蛋的女孩麻利的起身,不知从什么地方端来一大碗水,然后轻轻扶起林向笛,等林向笛做好后,把碗端到他面前,让他一口口的喝水。
水,真是生命之源。
喝了一大碗水后,林向笛觉得灵魂终于回归了肉体。可是他还是天旋地转的厉害。
铁蛋放他躺下,然后继续坐在他旁边。林向笛虽然没有睁眼,但是他能听到铁蛋的呼吸声,尽管那呼吸声非常低,非常慢。
又不知睡了多久后,林向笛被一声巨大的撞击声吵醒。他从沉睡中苏醒过来,他嗓子沙哑的问:“怎么了?”
一个粗狂的大老爷们的声音问到:“他还没死呢?”
接着是铁蛋的声音。麻雀说:“没呢,活的好着呢。上午坐起来喝了一大碗水。”
大老爷们又问:“你这几天就这样守着他吗?”
铁蛋还是咯咯的笑着,接着回答到:“嗯,不行吗?”
大老爷们没再接话。
林向笛微微睁开眼睛,从缝隙中看到一张满是络腮胡的脸,身材高大魁梧,提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站在铁蛋的身边。
铁蛋说:“你们收获怎么样?”
大个儿男人说:“不行,仗打的这周围都没人敢来了。我看这情况要是再继续下去,我们还得走。”
铁蛋满不在乎的说:“走哪儿都无所谓,把他带上。”
大个儿凑到林向笛脸边看着。一股浓烈的汗味直扑面门。林向笛皱了皱眉。
大个儿问:“我就搞不懂,你怎么就偏偏喜欢个小白脸呢?更何况,我们都不了解这人的底细,带着他干嘛?”
铁蛋顶嘴说:“要你管,烦人!”
大个儿不想再废话,撂了一句:“随便你。这小白脸送你了。”
林向笛心里有一万只某动物飞驰而过,把我送人?凭什么啊?大哥,您哪位?等下,小白脸?我才不是小白脸好不好?
大概是林向笛的心里活动太大,导致他有了微表情,他通过那条细长的眼缝儿看到铁蛋的脸,依旧是那张有点丑的脸,但那张脸上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她说:“别怕,他是个好人。就是他在沙窝那里把你捡回来的。”
昏昏沉沉的醒醒睡睡间,总能见到铁蛋那张脸。脸上依旧带着大大的笑容,一笑,两侧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上去了。林向笛每每看到她,总是想把头撇到一边去,可是这个叫铁蛋的女生,总会把脸凑到他眼前。
中途,大个子男人又进来过几次,他粗着嗓子说话,虽然还没有搞清楚他和铁蛋是什么关系,但是从两人的对话中可以听出,他非常宠爱铁蛋。
外面一直有吵吵闹闹的声音,听的久了才发现,外面的吵闹声是在喝酒,划拳。杯盘碰撞的声音,觥筹交错的声音,嘻嘻哈哈的喧闹声,还有叫嚣着比赛摔跤的声音。此起彼伏。
林向笛猜测这可能是一个村庄,或者部落,里面聚集着像大个子这样的彪形大汉,也许他们是打猎的猎人,或者是守边疆的兵士?
这一切都是猜测,林向笛等待自己身体恢复正常后立刻离开这里,尽管这个大个子救了他,可他断言,这里不适合他。
此刻窗外又响起了大喊大叫声,听起来像是有人在打什么赌,周围的人在起哄。他被这喧闹的声音吵醒,不由自主的皱皱眉头,显出出不耐烦。没十五秒,就听到门“哗啦”一下被拉开,铁蛋粗着嗓子对外面吼道:“都吵吵什么呢?没见着里面还有个病人呢?都给我滚远点,远离这个窗户,有多远滚多远。”
林向笛忽的一下从床上坐起。他没想到,铁蛋竟然如此彪悍,不过倒与她的名字相互呼应。他一动也不敢动的聆听着窗外的动静。
有个声音极小的说了句:“走就走,那么凶干嘛?”
铁蛋又吼道:“还不快点!赌赌赌!就知道赌!”
嘭。
门被铁蛋狠狠的摔上了。她转身的时候看到林向笛从床上坐了起来,急忙跑过来,恢复到平素的柔声细语问:“你被吵醒了?”
林向笛忽然有点怕她。怕铁蛋吼他。他轻轻的点点头。
铁蛋走到桌边端了一碗水,迈着极其别扭的步伐,扭扭哒哒的冲林向笛走过来。她把水递给林向笛说:“你喝点水吧。”然后,脸一红,身子一拧,拉开门跑了出去。
原来,盖在自己胸前的一块儿被单在自己起身时滑落了。自己竟赤裸着身体睡在这里。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腰腹部。哦,还好,裤衩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