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治愈一切痛苦的良药,同时也是滋生仇恨的温床。
阿索坐在桌边回想历历在目的往事。这么多年过去,他依旧无法忘记铃兰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每当想起时,都像是一道惊雷,让阿索心生寒意。
他选择性的忘记自己当年为什么没有冲进屋中救铃兰,也选择性的忘记自己是先跌跌撞撞的走出小院,还是有人将他连扶带抱在黑暗中将他带走。
关于痛苦的记忆,每想一遍,都像是失了魂魄似的难过万分。
这时客栈里的酒客谈话声将阿索拉回到现实中,他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眼角,又流泪了,每次都这样。
酒客对身边的人说:“听说了吗?官差又死了一个。”
“那还不活该,这些人早该死。谁给弄死的?”
“听说好像是宫里的人。周老板你知道吗?他呀,昨天哭哭啼啼的给我们说的。”
“哟?该不是来了钦差?会不会来彻查这个县官啊?这个狗官,真该杀!”
“钦差?那敢情好,这个地方理应被好好治理一番。”
有一个酒客听到了这番话,先是冷笑两声,见大家把注意力都转移到自己身上后,才呷了一口酒,清清嗓子,慢条斯理的说:“你们怕是想多了。”
“张大哥,你为什么这么说啊?把这里治理好,难道你不愿意吗?这里不是你的家吗?”
那位被人称为张大哥的人笑呵呵的说:“这里是我的故土,我当然热爱这里。可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往往背道而驰。你们想想现在的王上,他是个会治理国家的主吗?”
大家都看着他,警惕的对他说:“张大哥,有些话想得说不得。你可小心,万一被人听了去,你可就……”
这位张大哥一看就是生性豪爽之人,他冷哼一声,对着说话那人说:“要头一颗,要命一条。他作为一国之主,民之脊梁,做不到国富民强也就罢了,至少得顾全老百姓,先王仙逝后,咱们的日子又苦了多少?我记得前些年,遇见一个唐王朝的来人,曾念叨过这样诗句: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这么多年了,我还能记得这首诗,因为那就是千千万万农民的写照啊。”
众人皆叹气道:“是啊,是啊。莫说咱们这荒漠,就是富饶的都城,听说也时有饿死人的事情发生啊。”
民心才是一个王朝最真实的写照。
阿索叹口气,喝下杯中的温酒,头也不回的走出客栈。兄弟们,你们等等吧,胜利就在前方,黎明即将到来。
回到客栈时,发现大门敞开,里面黑洞洞。他有些疑心,手不自觉的握在右手边的刀柄之上。他小心翼翼的踏进去,高抬脚轻落步,慢慢往里走。
黑暗中没有一丝声息。就连萧河所住的那间房内,也未点烛。
这可真是奇怪。
轻手轻脚的上到二楼,二楼更是没有一个人。他在空气中嗅了嗅,没有血腥气味,他又慢慢的在桌上,凳上,床上摸了摸,桌椅凌乱,已经不是最初他离开时的位置。他脑中大概就有了事情的形状。
有人趁着黑夜,将三人抓走了。
他都不用动脑子,用脚后跟都能想到,抓人的一定是那些又菜又爱玩的官差干的好事。
时不我待。
他抬脚就准备下楼,意外的发现门口闪着一团幽幽的火光。那团火光刺得他的双眼睁不开。他来不及躲闪就和一个黑影撞了个满怀。那黑影被阿索撞翻在地,疼的哎哟一声大叫。火光也在瞬间倒地灭了。
听声音是个女的,阿索听出,是周老板的老婆,这家店的老板娘。
他在黑暗中摸索着,将老板娘扶起来。老板娘抽着鼻子,悉悉索索的从衣襟中找着什么东西。
啪嗒。
她点燃了火石,光芒再一次刺亮阿索的双眼。
就着烛光,阿索问:“老板娘,怎么是你?”
老板娘的脸在说话时,肉一抖一抖,尤其是她在抽泣时,更加明显。她说:“我听到有声音,就上来看看。”
“他们人呢?周老板呢?”
“你可别提了。他们都给拿了。现在估计不是挨板子就是下大狱了。我那个可怜的,杀千刀的……”说着说着,她就又拿出看家本领——撒泼打滚,开始她的表演。
这番表演阿索已经见识过了,于是忙阻拦说:“行行行,你别嚎了。说说具体情况。”
她一手举着油灯,一手抬起,用衣袖擦了擦鼻涕后,开始讲阿索离去后发生的事。果不其然是那些官差,在言语中,她听到官差说拿了他们是要送到县太爷那里去的。
阿索点点头,说了句:“好小子,你们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拿贵人,我看你们是活到头了。”
他对老板娘说:“那我就去找县太爷。”
老板娘拉住阿索的胳膊说:“务必把我爷们全须全尾的带回来。一家人可仰仗着他吃饭呢。”
人之常情,阿索懂。他说:“你放心,我将他们一并救出。”
让阿索挠头不已的是,通传了几次,县太爷就是不出来。理由是有事写诉状,按手续步步递交上来,深夜来访,概不接待。守门人都是用鼻子眼看人,他飞扬跋扈的对阿索说:“管你是什么王上身边的人,现在这年头打假打的厉害,李鬼李逵傻傻分不清楚,凭你什么人都想冒充王族的人,我还活不活了?”
阿索气的想揍人。他不知道,县太爷此刻也在做一件事。
他正在解决这一位叫做小玉宝的戏子。在那个年代,龙阳之好虽不是完全的禁忌,社会上此风屡禁不止,倒也没有开放到能拿到桌面上来说,更不是他这种一方父母官能轻易玩闹的。这要是被老百姓传出去,他的乌纱帽不好说,可脸面肯定是要丢尽,被万人戳脊梁骨。
月黑杀人夜。小玉宝已经暴露,杀人要灭口,永绝无后患。
县太爷匆匆的喝退堂上众人后,画蛇添足的命令官差守好城池安全后,便飞也似的逃去后院。他一路上边走边思考,到底要怎么才能干净利落的除掉小玉宝。门外通传的差人,已经来了几回,说是外面有位自称是王族的人求见。他着急着办自己的事,就让差人回绝了。
他顺着小径,径直走进花园。尽头处是厨房。县太爷脑子一转,便来到厨房。迎面便与一名胖厨娘碰上。胖厨娘把鸡腿往身后一藏,立马跪在地上大呼:“大人饶命,小的……小的再也不敢了。”
县太爷手舞足蹈的小声喊道:“别嚷嚷,本官肚子饿,来找点吃的。”
胖厨娘说:“大人,您说要吃什么,我现在就去做。”
县太爷往里张望着,一眼就看到放在架子上的把把尖刀。他回头对厨娘说:“不用了,你去吧。我自己进去找。”
胖厨娘还是不放心,跪在原地不敢动。
县太爷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说:“你要是再不走,我可就要罚你了。”
厨娘一听此话,起身就跑,头也没回一下。至于大人吃没吃上饭,估计她没有心思管。
县太爷见四下无人,走到架子旁,从里面挑选出一把称手的尖刀。他不太清楚这把刀具体的用途,但看样子,应当是一把剔骨刀。他脸上露出一抹阴邪的笑容,加快脚步,向卧房走去。
小玉宝此刻正在卧房的榻上斜斜的躺着,身上盖着一条淡金色提花织机被,他的手臂露在被子外,那节白藕般的小臂不像男子的手臂一般汗毛汹涌,纤细的肌肤如凝脂。县太爷看到此副如海棠春睡图般娇嫩香艳的场景,不禁咽了一口口水。
他慢慢的走到小玉宝的身边,低低的叫了声:“小玉宝。”
他揉揉惺忪的睡眼,慢慢的转过头。看到县太爷后,他娇滴滴的笑了,小声的说:“老爷,您来了?”
“是啊,我来了。”
小玉宝最打动县太爷的地方就是他的未语先笑,那笑容竟比女子还要动容三分。可现在,他的杀机已经涌上心头,再也看不见那一颦一笑,手心都冒出冷汗。
他问小玉宝:“玉宝,我平日待你如何?”
“当然好了。”
“那就好,只希望你将来能记得我的好,到了阎罗王那里,说我几句好话吧!”说着,他从背后掏出尖刀,就像小玉宝刺去。
小玉宝吓得面露菜色。他估计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前一秒还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呢,下一秒就换上一副令人生畏的恐怖面容,提刀就刺。他吓的露出了男子的声音:“干啥玩意儿?”
县太爷此刻已经红了眼,他嘴角扬起一抹变态杀手才有的笑容说:“干啥玩意儿?杀你!”
“不是,你先把刀放下。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杀我啊?”小玉宝身子激灵,一个鹞子翻身就躲过县太爷刺来的刀,一骨碌翻在地上,站在了县太爷背后。
县太爷迅速转身,他冷冷的笑着,看着小玉宝说:“因为你泄露了我的秘密。”
“啥秘密啊?我咋不知道呢?”
“泄露了我包养你的秘密。泄露了我有龙阳之癖。”县太爷心想,反正小玉宝已经死到临头了,不如让他死的明明白白。
小玉宝恍然大悟,说:“哦,原来是这事啊?这有啥大不了的?我伺候过的老爷大人又不是你一个人,你怕啥的?再说了,就这事,你让我闭嘴我不就闭嘴了吗?哪里就需要用刀给我捅咕了啊?”
县太爷撇撇嘴说:“你就看看你吧,这小嘴能说的,出去还不让你给我泄了密啊?”
小玉宝被反驳的无法开口。
县太爷没有再犹豫,一个箭步冲上来,就刺向小玉宝。这一刀正中小玉宝的左侧下腹部。小玉宝疼的当即就捂着肚子,滚翻在地,痛苦的呻吟起来。县太爷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尽管此刻他的腿已经开始发软,头上不断的向外冒汗,心肝俱颤抖,都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
当县太爷准备第二刀刺进小玉宝的心脏时,有个声音低喝道:“放下刀,不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