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府。
“砰——”
被推进松香阁,赵子砚还没来及站起来,身后的门就关了个结实。
“娘子,娘子!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一个着浅碧色衣裙的小丫头冲过来就晃了晃她,抓着她的胳膊就要拉她起身:“娘子,你先起来,地上脏。”
“安灵。”
捂着嗓子应了一句,赵子砚只觉得浑身好似散了架,后脑勺也痛的厉害。不免在心下,又将陆文濯这头狗崽子问候了一遍。
“娘子,你受伤了!”安灵惊呼,伸手去触碰她的脖颈。
“狗挠的。”赵子砚缓缓吐出一口气,拉着她站起来。
“狗?”安灵把她扶进屋,偷偷擦了擦眼角,皱眉道:“谁养的狗怎么坏?”
“野狗。”赵子砚道,想到陆文濯那张冷漠的脸,不禁又啐了一口:“疯了的野狗。”
三年前,她还从未料到,他会是这样有病的一个人。
那时候……那时候他还挺好的。
“去吧,好生伺候着。”嬷嬷在她眼睛上系好丝带,一把将她推进房间。
她在花楼里学了很多,第一条便是顺从。可惜也就是这第一条,她到最后都没能学会。衣衫破碎间,她拔出袖中藏刀刺向对方。接着纵身一跃,从窗子跳了下去。
也就是这一跳,她砸中了陆文濯的马车,没有死成。马夫却将衣衫不整的她当成了乞丐,扬鞭就朝她身上挥去。
他便是那时候掀开了车帘,神祇般出尘缥缈的气韵,在那样暗无天日的时刻,却好像流泻出淡淡光华。他微微抬手,衣袖上的金丝暗纹,便如同水纹一般,层层流动。
纵使赵子砚如今再讨厌他,也不得不承认,当初这狗蹄子替她挡下那一鞭子的瞬间,着实惊动了她。
鞭子甩掉一丛蔷薇花,纷纷扬扬的花朵,落了他一身。他立在那些花雨下,目光沉沉地望着她。她想,他一定看到了她凌乱的头发,还有脸上的点点泥土,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抬起指尖,轻轻拈去她发丝上的蔷薇花瓣。
于是此生,再也没有比蔷薇更美的花。
三年间,她很少见到他。他把她扔在这里,隔个一年半载来看上一眼。就像确认出栏前的猪崽子有没有长膘。扫一眼,便离开了。
好在这三年,到底是把她的愿景磨没了。
也教会了她一点——人不可貌相,尤其是好看的男人!!
*
安灵的嗓子着实耐用,能哭能笑。
这一哭,哭地跟奏乐似的,一声长一声短,一个音能拐十八个弯。
赵子砚躺在床上,一边捂着耳朵,一边揉着脖子,不以为意:“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就要离开这了。”
她要逃。
一定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安灵抽搭了两声:“可是娘子攒的钱财不是都没了吗?这还怎么买奴籍啊。”
奴籍……离开京城的关键。
长安城七十二坊,坊坊交叉监管,四方城门的守卫亦是层层把控。一个没有户籍的人,想从这四方城内走出去,无异于痴人说梦。
“要是我的奴籍还在自己手上就好了,我就把我的奴籍给娘子。可是……可是陆府的奴籍都是集中在册的,早就不知道封存去哪里了,这可怎么办才好。”安灵抹了抹眼泪。
“你的奴籍?”赵子砚想到什么,面色肃了肃,从床上坐起来:“你这倒提醒了我。”
当初她进府,老夫人薛氏是极力反对的,陆文濯为了让她进来,特地废了她原始的奴籍,写了纳妾文书给她。而她的户籍,在文书生效的那一刻,就已经登入陆府,附在了那纳妾文书里。
她之前只想着从外面买奴籍,却没有考虑过,或许偷自己的户籍更为直接。
“可娘子不是说过,不知道纳妾文书在哪里吗?”安灵问。
“是不知道。”赵子砚兀自微笑,伸了个懒腰,一骨碌爬起来,冲到铜镜前就开始抹粉:“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兴许……马上就能知道了。”
“马上?”安灵不解,只能在她的指挥下,给她梳妆打扮。
“衣服脱了。”赵子砚吩咐,伸手捏了捏头顶的两只小发髻,端详了铜镜里的自己一会,又在脸蛋上涂上大大的腮红。
“脱……脱衣服?”安灵小脸一红,犹犹豫豫地解开衣带。
“傻姑娘!”赵子砚哭笑不得,一把抓住安灵褪肚兜的手:“谁叫你脱这个了?我是让你把外衫脱给我。”
穿着打扮好,赵子砚最后用粉遮了一遍眉心的朱砂印记,确认被粉盖的严严实实后,转身在安灵面前晃了晃:“怎么样?”
“娘子……”安灵望着眼前这个涂着猴屁股的女人,眼泪直打转:“太吓人了。”
“还能看出来是我吗?”
“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安灵颤颤巍巍道:“但是也太吓人了。”
“那就行了。”赵子砚拎着裙子就往柴房跑,一把火把房子点了。
火势越来越大,不一会,滚滚浓烟涌上天空。
“走水了!走水了!”
守卫和家奴破门而入,眼见火势已经窜上房顶,顿时乱成了一锅粥,提水的提水,呼号的呼号。赵子砚趁乱抢过一个家奴手里的木桶,溜了出去。
别的时候她不知道,但是眼下,她可以绝对、一定、以及万分肯定——陆文濯不在府里。
在花楼的时候,她记得雅间里的人说过,太子即将抵达。
当今圣上身染疾病,储君之位至关重要。去年初,在众臣拥护下,敦厚贤良的四皇子被立为太子,然而太子外戚强盛,并不得皇帝宠爱,皇帝对其多有忌惮,反而更加偏宠品行有失的嫡长子宁王,导致太子徒有其名,至今连绶带之礼都未行。这让许多老臣担惊受怕,不时上奏催促给太子行礼。
今日从陆文濯和那人的语气来看,他们二人八成也在那些老臣之列。找太子议事,还偷偷摸摸选在烟花之地,大抵不是什么三言两语的小事。陆文濯一时半会铁定回不来。
所以……哼哼。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山中无老虎,母……母老虎称霸王!
于是母老虎一口气溜到了陆文濯的老巢!